第180章 泛舟武湖(1 / 1)

“鱼宴就算了。”

成雪融把鱼竿扔到了一边,闭眼半躺下。

不管前世今生,在她眼里,枯坐垂钓都是件无聊事。

她懒懒地开口。

“你要真有钓到鱼,一会儿就涮着火锅吃吧,单吃一个鱼宴,能有几样菜?”

周莫轻笑,“敢情你想吃火锅,就为了能多吃几样菜?”

成雪融又懒懒嗯了一声。

半晌才含糊不清地嘀咕。

“人生无多……须尽欢……”

周莫手中鱼竿猛地一颤。

连带着鱼线也抖了抖,在平静的湖面上荡出一圈涟漪。

他偏头望过去,却见她一脸沉静,仿佛是睡了。

.

成雪融确实是睡了。

保住了金银花,又确定周莫不会杀她,她安心了,吹着习习湖风就睡了。

再醒来,天色已经全暗了。

周莫立刻叫金银花摆上火锅和配菜。

“鱼呢?”

成雪融在满桌子的配菜碟中找了一圈,没看到。

周莫尴尬地笑笑。

“我没钓到。”

心不静,如何垂钓?

成雪融佯嗔瞪了他一眼。

这打情骂俏的画面,直把一旁的金银花看得小心脏砰砰跳。

还好小侯爷只跟到湖边,这要让小侯爷看到了,可如何得了?

成雪融又道:“这配菜……”

齐全,明显不止金银花拎过来的那些。

“你又让人送了?”

“你不是想多吃几样菜吗?”

周莫往锅里放了几块芋头,抬头,柔柔的语气问成雪融。

“想先吃哪一样?”

成雪融咬着唇没回答,看着周莫的双眼忽然漫上了水光,“二哈……”

“公子!”

忽然,一声疾呼从湖面上传来,打断了成雪融的话。

成雪融望去,见是一艘小艇,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未等靠近,艇上一个黑衣人便飞蹿了上来。

那黑衣人喊了声公子,凑到周莫耳边就开始说悄悄话。

周莫一听,眼睛立刻就瞟向了成雪融;

这分明就是在告诉她,他正在听的讯息与她有关。

然后,越听面色就越凝重,这又说明这个讯息不大好。

成雪融心道,好了,泛舟武湖的重头戏可算是来了。

果然,周莫一口水都没喝呢,立刻就起身了。

“阿傩,你先吃,我有点事,处理完马上回来。”

然后就带着那黑衣人钻进了船舱里。

周莫一走,金银花上前,帮着成雪融斟酒布菜。

成雪融低声问:“什么事?”

“周莫让我引您进船舱。”

成雪融嗯了一声。

原来这就是周莫让“益珠”跟着来的原因;

却不知船舱里有什么“悄悄话”在等着她。

便见金银花手一抖,一碟浓浓的豆酱汁儿就撒到了她身上。

她惊呼。

金银花立刻告罪。

“姑娘恕罪,小的有些晕船,小的该死。”

成雪融眼中淡淡赞赏笑意,开口发出的声音却又冷又硬,十分简洁。

“扶我进去。”

金银花唯唯诺诺应是,扶了成雪融就往船舱里走。

画舫很大,船舱内大小包间无数。

成雪融、金银花走在舱内过道中,路过一个房门虚掩的包间时,忽然听到低低的对话声。

成雪融于是顿足,轻轻地推开了包间的门,看着周莫和手下黑衣人演戏。

“属下查到了,这姓刘的老汉有姓无名,就叫刘老汉,天生聋哑,家住竹桐山下望高县北岩胡同。”

“胡同里另有一座辛园,姓辛的一家乃是刘老汉一家的家主。”

“刘老汉一家祖祖辈辈不是聋就是哑,但到了刘老汉这儿,竟生了一个伶牙俐齿的儿子。”

“还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儿媳妇,全都在辛园里帮工。”

“辛园里住着的辛姓一家乃是当地大户,并不是华族人,而是仡濮族人。”

“但在十年前惨遭灭门。听当地百姓说是诅咒。”

“先是十来岁的女儿无故失踪,然后是父亲、儿子、儿媳、孙子,一夜之间全部身亡。”

“这辛园灭门惨案后不久,刘老汉一家也遭了殃,一夜之间全部死绝,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

…………

门外成雪融听着自家的“灭门惨案”,心里头畅快得只想哈哈大笑。

好了,这里应外合、费心布置的暗线不但发挥作用,发挥的还是超乎她意料的大作用。

她知道周莫谨慎,于是故意说露了刘老汉这个名字;

又通过乌伽什的蛇给乔佚传递信息,让他制造刘老汉和辛园的虚假信息。

果然,周莫去查了,查完之后应该也相信她了。

可她没想到周莫竟这么卑鄙。

她让乔佚设置的是“辛园一家及刘老汉一家举家搬迁至鎏京”。

毕竟这关乎太子仁义,太子都死了,她可不能往太子头上泼脏水。

谁知,周莫转过头来,竟误导她“辛园一家及刘老汉一家惨遭灭门”。

她要真是辛园的阿傩辛、真是太子培养的死士夏荷,她会把这灭门罪算在谁头上?

除了太子,还能是谁?

周莫这不仅仅是要攻略她的芳心,还要攻略她的忠心;

周莫这是要策反她啊。

她转瞬间便将周莫的阴谋诡计给猜得透透的。

既然猜透了,当然还得将计就计。

于是她立刻抓过金银花的手,在金银花手心快速地写字。

金银花越看眉越蹙,对着成雪融为难地摇头。

成雪融用力握住金银花的手,坚持意味甚浓。

金银花这才无奈垂眸,一只手移到成雪融背后,指灌内力,封住她两处要穴。

成雪融只觉胸口一窒,一呼一吸间,气血如潮翻涌。

她怕来不及,立刻用力推开房门冲了进去,揪住那黑衣人的衣襟,状似疯癫地质问。

“你说什么?你说谁死了?”

“你再说一遍,是谁死了?”

“我爹死了,我哥死了,嫂子死了,连我侄子都死了?”

“还有刘老汉,还有噀玉,还有春草,还有他们刚出生的孩子,都死了?”

她步履踉跄,质问的声音颤抖着,一双眼也涨得通红,眼泪哗啦啦不停淌下。

可那一片水光却不似旁人的晶莹剔透,反而带着一层淡淡的粉。

是血泪。

周莫的心狠狠一痛,仿佛被谁拿着一把冰凝的薄刃刺进他心窝。

这一副药,是不是下得太猛了?

他上前,一把抱住成雪融,慌了声地喊她。

“阿傩,阿傩,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金银花也扑通一跪,哭喊道:“小的该死,小的晕船,小的不小心撒了姑娘一身豆酱汁儿,小的只是要扶姑娘回船舱,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周莫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就不停道歉。

颤声喊着:“阿傩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看你想家了我才派人去竹桐山周边查访的……我不该叫你知道……这个噩耗我不该叫你知道……”

然而成雪融只是浑身绷着、抖着,滑落的泪越来越红。

终于哇一声,她喷出一口血,彻底昏死了过去。

.

醒来时,是在囚禁她的那个屋。

屋里油灯亮着。

如豆火光中,韧白灯芯已烧得枯黑,垂下来半截倒浸在油里,使得烛光昏暗,且无风摇曳。

天还没亮,而她刚醒,需要光线。

她想起身剪烛,撑着刚抬起半个身体,便听见一声梦呓般的急呼:“阿傩!”

成雪融低头一看,竟是周莫,抓着她的手、趴在她床边睡着。

刚才她那一动,把他惊着了,醒了。

“感觉如何?”

周莫一脸的欣喜,按着她肩膀,让她躺了回去。

“想喝水是不是?别动,我来。”

成雪融愣愣。

他是在演戏吗?

瞧这温柔得都能掐出水来的眼神,怎么就有一种他演技突飞猛进的错觉呢?

成雪融愕然看着周莫倒了水回来,扶起她,把杯子递到她嘴边,好半天不知怎么反应。

周莫眼里的火光慢慢熄灭。

她在船上昏迷了的时候,他叫了安道谷去看过她。

安道谷号了半天的脉也不说话,最终的结果就是跪在地上请他降罪。

她悲痛激动、气血翻涌,这一口血咳出来也就没事了。

只是,身患血虚绝症的身体再遭重创,她怕是连半个月也熬不过了。

成雪融就着周莫的手喝了半碗清水,润过喉后才道:“我是想去剪烛。”

“我去。”

周莫拿剪刀去剪了枯黑的灯芯,灯火骤亮,驱赶满室昏暗。

“阿傩,”

他回来,坐到成雪融身边,握了她微凉的手。

捂了半天,才终于道:“阿傩,耳听为虚,那些粗略打听的事情并不能作准。你既成了大成太子的死士,他安顿你的家人也是应当,灭门或许只是对外说法,实际上……”

成雪融嗤笑一声,打断周莫。

真想问问桀王殿下你到底在发什么癔症。

好不容易演了这么一出戏,都把我气吐血了。

眼看着能策反我了,你想了半天,竟然想要安慰我?

还是以退为进吗?

这次的以退为进可一点儿也不高明。

“实际上怎么了?”成雪融惨笑着反问。

“太子灭我满门、灭刘氏满灭,你明知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还要为他说话?”

成雪融闭了眼,挣脱周莫便躺了下去。

眼睫毛颤动着,眼泪自眼角滑落。

半晌她缓缓开口:

“其实我早就想过我的家人可能已经死了……”

“因为这六年多来,不管我怎么要求,他们都不肯放我回西南来出任务……”

“我知道我没得选,谁叫我出身低微呢?”

“我没有天子为父、没有天子为兄,却偏偏长了一张公主的脸,我能如何?”

“但我想,罢了,起码我正在做的是对的。”

“太子仁义天下皆知,帮他不就是帮了西南百姓、帮了我的家人吗?”

“呵呵,原来不是……”

“他的仁义原来是假的,他连为他卖命之人的家人都不能爱护,他如何能爱护西南万万百姓?”

“我为他肝脑涂地……”

“救良臣的是我,烧敌粮的是我,心甘情愿受黥刑、冒死前来分化周尧国与建元军联盟的,还是我。”

“我终我一生效忠着他,可是他呢?”

“他是我的仇人,从一开始,他竟就是我的灭门仇人!”

“不共戴天的灭门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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