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缱绻(1 / 1)

月入乌云,庭院中未挂灯的地界连树影都难辨时,前头的动静才渐渐停了。

似是薛靖谦不满她抛头露面挤在人?群里?看热闹,尚未来得及看最后的结果,她便被薛家护卫队里?的好手带回了后宅。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外面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卷帘被随侍的丫鬟?起,玄色的身?影便跨入屋内。

她正要迎上?去,余光瞧见窗扇上?的木栓不知?怎地松了,风透过缝隙猛地吹灭了炕桌上?的烛火,便止了步,扭身?先去合窗子。

手腕却?被他从背后紧紧攥住。

她讶异地回身?。

男子似是有些愠怒,这些时日来对着她未曾消逝的笑?意此刻半分也无?,他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眸色认真地盯着她的脸。

“……才三月,也不知?风怎会这么大?”她讷讷地笑?,躲避着他的目光,试图绕过他从榻边的灯罩子下面取烛火来续上?,圈了她半边身?子的人?却?不放手,不过稍微使了些力气,便将她整个人?迫在炕上?。

窗棂缝隙刮进来的凉风裹着她的右脸,仍难敌令她羞得玉面酡红的炙热气息。

“世?子……”

明氏给他们腾出了间厢房住,原本是执意要让薛靖谦住正房的,但她?着他向来不是喧宾夺主的人?,便自作主张地只要了厢房。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刘大人?夫妇的地界。闹出什么动静,那可真是没脸。

更何况,她眼下还不能……

于是伸手去抵住他的胸膛,薛靖谦却?垂眸,握住了那只柔弱无?骨的手。

裹住纤纤玉指的不过是一条素面细布,宽窄不一,并不齐整,像是情急下从身?上?的衣料上?撕下的。包扎的手法也很粗陋,堪堪止住了血罢了。

他眉头蹙得更紧,琼林玉树的面容冷峻至极。

“还说自己是医者?”

程柔嘉愣了愣,目光这才落到方才受伤的食指上?。

心里?一直?着事情,倒把这茬给忘了,这会子注意力放到上?面,倒开始觉得有些疼了。

薛靖

谦见她不答,索性用手指轻轻拨开那细布,尚未使出什么力气,却?勾连了血丝出来,齐指腹长短的伤痕瞬时瞧上?去有些血肉模糊。

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疼。”她另一只手的食指捂住唇,本就时时如含着水意的眸子蒙上?一层雾气,语气又娇又糯。

站在那妇人?身?侧如同天不怕地不怕的穆家女似的,这会儿?倒知?道撒娇委屈了?

薛靖谦紧抿着嘴,心头的怒气却?消散了泰半:“可带了金疮药?”

她点?点?头,指了榻边的大红描金匣子。

待折回身?来,便见面上?委委屈屈的小姑娘已经在炕上?寻了个避风又舒服的姿势,眼巴巴地等着他回去伺候她。

他微微叹了口气,抬手将窗棂关紧,坐在她面前,握住那细腻的手背,耐心地涂了药,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

单薄的月光透过纱窗,纵然并无?烛火,却?能瞧见他根根分明的黑长睫毛。

莹润如玉,雍容矜贵。

程柔嘉看得一时失了神,待那人?包扎完抬头望她,心下不免闪过羞赧,下意识地就伸了手勾住他的脖子欲要将脸埋进他怀里?不让他瞧,薛靖谦微怔,眉眼却?蓦地松懈下来,不快与愠怒一扫而空。

“身?上?干净了?这么急不可耐地要伺候我?”再清楚不过她的小日子到了第几日,却?还是忍不住出言调侃。

他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低沉,似是随口一说,她却?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否认:“没呢……妾身?才不是……那个意思……”白嫩的脖颈都涨红了一片。

薛靖谦唇角忍不住勾起,细细地去看她,见她穿着素面的中衣,青丝半挽,只鬓上?插了支银杏簪子,忖度着应是已梳洗过了,便不做声地将人??横抱起,向里?间的碧色绡纱帐子而去。

“世?子……”她紧张地攀附着他的脖子,心里?已经在盘算最坏的情况,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唇沿。

那也太不守礼了……

薛靖谦抱着她,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行?船的这些时日,她总是不舒服,从前也是娇小

的身?量,却?也不似如今这般消瘦,被他抱在怀里?,只有小小的一团,腰肢较从前似也更纤弱,盈盈一握,不堪一折。

将人?轻轻放置在床榻上?,用锦被裹好小腹,自己则在床下的踏板上?坐了下来,指腹从耳骨顺下,轻轻地穿过她的发丝,玩弄于指尖。

程柔嘉被这一番动作弄得还有些愣神,见他如此,细眉又蹙起,就要起身?:“地上?寒气重,您怎么能……”

又被人?不容置疑地按回了被窝。

“……又不似你这般娇弱的小女子,我在西北?仗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

她啊了一声,恍恍惚惚?起应的确如此。只是在侯府时他也并无?半分武夫粗犷的作风,一举一动皆如自小在簪缨之家温养长大的贵公子一般,侯夫人?因着旧年的事情,对他房中的一应小事也十分上?心,不肯在任何细微之处委屈了他,此般种种,倒让她常常忘却?了这一点?。

她幼时亦走过一些州府,但战火连天的地方,应是从未踏足,倒很难去?,那些地方的兵甲是如何度日的。

又不欲勾起他不好的回忆,便望着他的面容,嘻嘻地笑?:“……可世?子瞧着比寻常的女子还要白一些呢。”

女人?的注意点?倒真是别致。

薛靖谦怔愣失笑?:“那是你没瞧过我当烧火兵的时候。”

整个人?又脏又黑,与大军走失时,被人?瞧见了只当是流浪的乞儿?,还有不省事的女童,以为他是大人?们口中能吃小孩的异族人?,一见他就吓得直哆嗦,腿软得走不动道。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旧事,程柔嘉渐渐有些疲乏,不知?何时便阖上?了眼睛。

待得再惺忪地睁开一条线,便迎上?他漆黑中散着星星点?点?的眸子。

“您怎么还不睡?”她嘟嘟囔囔地凑过去,圈住他的脖子。

薛靖谦垂眸,见她睡意朦胧地将小脸往自己里?衣的衣襟上?贴,似是在寻求些许凉意,又亲昵地蹭了蹭,很是信任亲近的模样,心下不由?软成一片。

今日的事,他固然有些气她悄悄混在人?群

中,致使自己受了伤,更多?的,却?是无?法抑制的自责和?烦闷。

他自诩事事都为她考虑得周到,人?在市舶司正堂,亦在她身?边留了重重的守卫,怕她出事。可她自个儿?去救了个被困的妇人?,又满心满意地护着人?家,一不留神的功夫,倒被旁人?误伤了……

护卫来也不及去护她。

就该像在侯府时,将她牢牢束在安全的地界才行?……

这念头一出,他自己却?先不悦地蹙起了眉。

自小到大学的都不是这一套蛮横霸道的纨绔作风,偏偏在她身?上?,稍有不慎就会有心无?力,事事都脱离掌控,迫得他往这种偏执的方向去?。

可这小姑娘瞧上?去乖乖顺顺,随便给些衣食就成,十分好养活。实际上?却?不爱财宝也不喜欢和?内宅里?的女人?勾心斗角来找乐子,闷在屋里?几日就蔫了,要变着法地让她透透气,为她寻来好玩有趣的事情,才会给他赏个真心的笑?脸……

原是个最爱热闹的性子。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将人?搂过来拥紧:“今日,你原不该去凑那妇人?的热闹的。”

等到他这边事一了,谭家的人?鸟兽散去,那戚氏自然也会得救。

朦朦胧胧意识到他是在说戚瑶,程柔嘉扁了扁嘴,轻哼着:“她那般可怜,生生失了夫婿,我既然瞧见了,怎么能坐视不理……寻常的妇人?怎么肯在公堂上?说那等事情,她也是抱了必死之心,不过是被我拦了,误伤了我……”

薛靖谦见她说着说着,竟有几分抽泣的样子,也不知?是魇着了还是怎地,忙轻拍着她的背哄着这小姑娘。

怀中的玉人?渐渐又安静下来。

他的神色却?变得十分复杂。

对于戚氏,她这般执拗,是否也有几分兔死狐悲的伤感?

谭家于齐家和?戚氏,岂不正如当日的薛家于程家和?阿元?

倘若他是真君子,当日及时发现薛靖兴的动作后,便该将她送回爹娘身?边,而不是任凭自己的心意,将她留了下来。

程老先生,当日也是很受了一番牢狱之苦。

一切

的事端虽是薛靖兴引起来的,可他终究是借的薛家和?东宫的势,阿元心中,会不会也对自己仍有怨怼呢?

“阿元。”

“嗯?”她轻轻地哼着,细腰被人?从被褥中轻轻托起,水润的唇瓣便覆上?了熟悉的气息。

轻车熟路地撬开她的贝齿,轻轻舔.舐唇间香甜,如细雨绵延,滔滔不绝。

她被扰了困意,不满地蹙着眉,香舌却?仍有记忆,下意识地与之交缠研磨。

薛靖谦抚上?她的颈,轻缓却?不容置疑地试图占有那口间细滑香甜所在的每个角落,仿若唯有这般,才能确认一些令他不安的疑窦。

金风轻轻拍?在并不稳固的窗棂上?,传来呜呜的声响。

莹莹烛光下,绡纱帐子上?天碧色的水波纹宛如都活了过来,恬静柔美的面容犹如置身?在静谧的湖水中,平添令人?意动的沉醉氛围。

帐内玉人?被吻得眸中水光潋滟,却?亦不能给更多?,双眸相视,滚烫的气息被他生生压制下去,替她掖了掖被角,掩去瑟缩在外边的柔嫩肌肤:“……睡吧。”

虽然惋惜这难得的氛围,但能拥着她入眠,竟也足够心安畅意。

作者有话要说:交接真的比正式工作还要难顶,预计这周五结束,更新会恢复正常,感谢大家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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