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 8(1 / 1)

12月31日,这一年走到终点,帝都飘起了雪。

一早顾医生来查房,顺道送了张早日康复的新年祝福贺卡。没署名没落款,也不知道他是代表全体医务人员,还是仅仅代表白偲的粉头大佬。

窗外天色沉沉,雪花被西风绵软卷起,打着转凑到窗前,轻轻贴在窗框上,被温度融化。

烛茗看着玻璃上结起的霜体,扭头看向蒋星盼。

“盼盼啊,跨年夜是陪家人和爱人的日子,就别陪我耗着了。雪天路况不好,早点回家。”

蒋星盼正在啃着蔺遥上次来送的苹果,闻言侧过脸偷偷翻了个白眼:“我哪敢?你这人专挑节假日搞事情,越是特殊节日我越心慌!”

“我都已经躺在这儿了,还能上哪儿搞事情去?”

蒋星盼将信将疑,警惕地看着他:“不准偷偷溜出去啊!没有医生的出院许可,你可千万别乱跑!”

这语气听着怪像他的对家朋友的,烛茗在心里吐槽,摆摆手,说:“不跑,合作伙伴会亲自来一趟的。”

“合作伙伴?”蒋星盼愣愣,随即尖叫,“蔺蔺……蔺遥?”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他轻哼,展眉解颐地说着,“他应该元旦那天到,你要实在不想回家,就去帮我准备点伴手礼什么的。”

“不是,你俩什么时候和好的?”

什么时候和平到能互送礼物的地步了?

“谁说我俩和好了?这是客观要求,想建立统一战线,就得先把矛盾放一放。”

“没和好的话,他凭啥和你建立统一战线?”

“……好问题。”烛茗脸色微沉,“至少,他得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吧。”

蒋星盼扶着额头,掰着指头一一细数这些年两人屈指可数的见面场合,以及他的老板鼻孔翘上天也没正眼瞧过蔺遥的态度。

末了,他问:“你觉得哪个正常人经历过这种冷眼摧残后,还愿意为你发挥人道主义精神?”

“我们要相信,蔺老师他不是一般人,他一定会不计前嫌的。”

“反正我是不相信,你信?”

“那我也没办法。”烛茗最后挣扎着,“如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无解的话,你老板就只剩美色了。”

“……?”

蒋星盼生怕老板真的仗美而行凶,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在病房又呆了很久。

他离开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窗外的雪渐渐变小,落进昏黄灯光中就不见踪影。

烛茗放下手里解闷的书,打开病房的电视,跨年晚会已经开始了。

晚会庆典参加得多了,他似乎越发难以共情,无论是普通的一天还是特殊的年节,都无所谓,热闹是别人的,他只有一方舞台,那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而现在,离开舞台的他,心痒难耐,好像要死掉了。

这样的想法刚出,手腕上红光又开始闪烁。太阳穴隐隐作痛,很快,痛楚就牵动至心脏。

自从蔺遥来探病后,生命值就保持在9%一动不动,不至于像前几天那种无法动弹,可小毛病却接连不断,隔几个小时就出点状况。

他把电视声音调大了些,翻身盖上被子,试图掩盖住他疼痛难忍时的呜咽。

“患者先生,电视声音能关小点儿吗?你隔壁的患者还要休息呢,走廊上都听得到你这儿的鬼哭狼嚎。”

寻声而来的顾医生掀开他的被子,不满地说。

医生进来时,疼痛已经渐渐消退。

烛茗悄悄擦去额头的汗,佯装睡觉被吵醒,缓缓爬起,抬手将声音关小。

“不舒服吗?不舒服就按铃,别硬撑。”顾医生看他气色不算好,严肃地说。

“没事。”他看了眼表,十一点半,离蔺遥出场还有20分钟。

顾医生见他心不在焉,不想继续说病情,睨了他一眼,转移话题:“小偲应该和你学学演技,装睡就应该装到这种境界,睁眼醒来毫无违和感,才不容易被发现。”

“在我面前损你偶像?不怕我转头告状?”烛茗挑眉。

顾医生笑而不语。

虽然顾医生顶着白偲应援站管理的身份,烛茗却感觉不到那种粉丝对偶像的痴狂和热爱,看上去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聊起白偲时,反而更像是佛系长辈粉。

烛茗指着台上某个唱跳的组合,忍不住说:“偲哥是偶像出身,选秀出道,放眼这几年的偶像团体,舞蹈能力是最强的。那才是属于他的地方,演技……慢慢进步就好,倒也不必太苛求。”

白偲转型喜剧演员时,他就劝过,喜剧其实更需要演技,夸张但不浮夸,引人发笑但不下作,让人哭很容易,让人真心地笑,却是很难把握的度。

“这样的场合最适合他,可惜了。”他说。

选秀出道的限定男团,两年合约后就解散,一个唱歌不算出众的舞担,是没办法独自撑起整个舞台的。

顾医生看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几分善意:“我知道。他是个舞痴,从小喜欢练舞,去参加节目前是学校街舞社团最年轻的社长。他自己选择的放弃,其实心里比谁都难受。”

烛茗看了顾医生一眼,摇头:“未必就是放弃。要在这个圈子里长久的活下去,转型是必然。就像……”

就像蔺遥,趁势转型,完美突破。

娱乐圈的天生鄙视链,是藏在人心里、说不清的规则。

通往顶尖的天梯,从下往上是偶像、歌手、演员。靠实力吃饭的人往往瞧不上靠粉丝吃饭的人,电影演员往往比电视剧演员更存着一股傲气。

长久生存之道,便是不断武装自己,用实力走到足以睥睨一切的位置。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小偲那么欣赏你了。”顾医生笑起来,一脸宠溺。他心想,出道早就是不一样,烛茗比白偲要小,却显得成熟许多。

“好了,知道你属性爹粉了。”烛茗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真稀奇,我居然有一天能和偲哥的粉丝谈笑风生,我自己的粉都没这个待遇呢……”

正调侃着,手机铃声响了。

顾燃还想说什么,但看见烛茗表情不太好,任由手机铃声大作,也不接,想来是不便打扰。

他指了指病床边的警铃按钮:“我今天夜班,不舒服就找我,先回去了。”

烛茗点头,看顾医生离开房间后,才慢吞吞地接起电话。

“然然,你还好吗?没事吧!”刚接通,电话那头的男人就紧张地脱口而出。他声音焦急,带着些许疲惫,全然没有一个商人的镇静。

他垂眸,另一只手覆上左眼,换上轻快的语气:“当然没事。纪总,你儿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放心吧。老爷子怎么样了?”

“不太好,手术挺危险的,在重症监护室等了很久,我都没顾上联系你。刚才听秘书说才知道你……”男人顿了一下,语气更加沉重:“是爸对不起你!爷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国,你,照顾好自己。”

“嗯。我受伤的事你也别告诉他了,省得老人家瞎操心。”

家里的老爷子半个月前查出脑癌,身为大孝子的父亲放下工作就带他去海外治疗。原本烛茗计划着跨年演出结束后就去探望老人,却没曾想一起事故让祖孙俩人都变成了医院的长期旅客。

老爷子是两人心中最重要的人。

即使男人在儿子和父亲里面选择后者,他也无比理解,更不会怨。

男人叮嘱了许多,想用自己的能力为烛茗提供便利,都被他一一拒绝,最后无奈地说:“行,听你的。有什么困难就跟婉儿说,现在她管着公司呢。换洗的衣服有吗?要不让她下次去医院炖点汤给你。”

烛茗客气地说:“阿姨年底忙,不麻烦她了。”

“她去看你了吗?”男人突然问。

烛茗一怔,嘴角扬起自嘲笑容:“……来过了。”

其实没有,但他懒得说实话。有时候实话听上去像告状,更像挑拨离间,那是他自己选择的妻子,他不想过问。

“我累了,先睡了。”

“好,睡吧,养病就得好好休息。我看这两天降温,你多穿点。”

挂断电话,烛茗垂下手,弯起膝盖,下巴轻轻抵上,手臂环绕着自己。病房里暖气烧得很足,心底徒生的冷意却让他牙尖打颤。

疯狂工作赶行程的生活让他无暇理会一些事情,而那些被搁置的情绪,在这几日闲到发慌又静谧的夜晚中突然冒出来,在心头堆积成山,搅得他心神不宁。

突然一道男声穿透耳膜,悠悠抬起头,是蔺遥在追光中登场。

他斜斜倚靠着椅子,镜头里前伸的长腿格外瞩目,慵懒又低沉的嗓音裹挟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仿佛一道点燃的火光,用渐次升起的燥热驱散了他心中的寒意。

“开口跪”这个词,放在蔺遥身上无比合适。

天生烟嗓的男人是当之无愧的音色流氓,仅凭开头四句浅唱低吟的清唱,就牢牢抓住人心。

青藤台给足了蔺遥排面,三首歌的串烧,足足六分钟的节目,镜头一点没往台下切,全是令人窒息的特写和气势磅礴的远景。

镜头下的每个表情都让人移不开眼。

直到五十八分,主持人带着所有嘉宾登台,准备新年倒计时,台下的姑娘们还在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

结束舞台后就默默走到一旁的男人站的笔直,将话筒递给旁边蠢蠢欲动的人,自己神色淡然地擦汗,调整呼吸。

在自己舞台上光芒四射,艳压群芳,下来后不争不抢,宠辱不惊。

烛茗看得投入,他看到的是和旁人不一样的色彩。

在蔺遥耳畔,那十字耳钉自始至终闪着红光,随主人在舞台上穿梭飘荡,看得烛茗一时竟有些失神。

只有自己能察觉到的那份异样,居然和舞台效果浑然一体。

先前那通电话带来的愁绪一扫而空,他盘腿坐在床上,脑海里回忆着刚才的演出,脸上渐渐浮起欣慰的神情。

当年不遑多让的对手,终于回来了啊。

长久以来对蔺遥的不满和怨念弱了些,没过几分钟,手机屏幕一亮,弹出一条消息。

……蔺遥的。

蔺遥:新年快乐。

他抱着手机皱起眉,仔细确认对方确实是九年来一句年节问候都没有的蔺遥。

他想了想,回复:不快乐,看到你水准依旧,还没失误,一点都不快乐。

蔺遥:那真是对不住了。

为自己点蜡:不过第一次收到您的群发祝福,难得。

蔺遥:客气。

蔺遥:跟你说一声,明早八点的飞机,中午十一点到,下午四点飞剧组。

被他这么一提醒,烛茗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制定一个续命系统研究方案。要想摸透这奇奇怪怪的生命系统,见一次面的时间恐怕不够,可他也不能自私到耽误别人的安排……

他陷入两难,还没来得及回复,手机嘟嘟两声又收到了对家的消息。

蔺遥:不用回了,早点休息,明天见面说。

蔺遥:还有,不是群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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