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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忍议论如芒在背 故找茬身世“成谜”(1 / 1)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恐怖场景。

可能是无边的狂野和参天的高木,没有尽头的狂奔伴在黑黢黢中窥伺的眼睛。

可能是暗无天日的地停车场,金属刺耳的划过墙壁敲击,点点靠近。

可乔锦心的恐怖场景是每一个太阳朝气蓬勃的早晨,快要打上课铃的操场。

她脚下打着绊儿,眼前因为剧烈狂奔有些花,肺在剧烈扩张,嘴也大张着,灌进来不少空气,喉头也剧烈疼痛,带着咸腥气。

铃声大作。

她不敢停下飞奔地双腿,奔跑的尽头是一张年代久远而模糊不清的面孔。虽不再清晰了,可永远在那儿。

迟到即是地狱。

李老师走过来,熟练地一把连着乔锦心和书包提起来,扔进门边的墙角,几乎是完镶嵌在木门门框与墙的缝隙之间。

再打开教室门,这就形成了一个浑然天成而又稳定的三角囚笼。

里面并不黑,有光可以透进来。可乔锦心觉得越来越暗,越来越窒息。原本可以平息下来的肺反而被这窒息感捏紧了,更疼。

早读课下课铃打响了,乔锦心的世界再次完亮了。

她本能朝里缩了缩,又抑制不住饱含感激地乞求望着。

李老师看了她几秒,这几面尤为难捱。

因为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

恐惧来源自于未知。

李老师又把拎出来,所有学生都在。

是当面示众时间。

四十几束如刺的目光,有幸灾乐祸悻悻看戏的,有假装引以为戒同仇敌忾的,有无动于衷与己无关的。

那如最终裁决,末日宣判的口吻,诉说了她往日一切的罪状。

迟到,上课讲话,某日没做作业,最重要的是,临近的一次月考考试成绩拖了班后腿,语气里听上去,带着鄙视厌弃。

“作为一名学生,连最基本的每天上学不迟到都做不到,还念什么书!”

这最后一句对乔锦心的“盖棺定论”,气急败坏之余,李老师猛地扯下乔锦心的双肩小熊书包。

这是她升了中学,收到的来自爷爷温馨鼓励的礼物,一直很珍视爱惜的。

看着它如同块弃之无用的破抹布一样,被嫌弃扔出教室,书包里的一应学习用具,书本资料散落一地。

乔锦心迟钝呆板立在原地。

她没有愤怒也不难过,她只是担心刚才在拉扯过程中,有没有把她的小熊给扯坏了。

李老师怀抱着书本离开了。

她终于敢出去拾掇自己的东西,出教室课间自由活动的孩子们在她身边来回穿梭,表面上无事发生。

可事实上,从这一刻起,被扔出教室的,除了她心爱的小熊书包,还有她自己。

甚嚣尘上。

兴县最近又有了爆炸的新闻。

人人都在疯传这顾家的孙小姐,其实是个野种,根本就是她那死鬼娘,玩了个下九流的小白脸,有了身子,没法子才生下来的。

还要遮掩着非说是顾家的种儿。这顾家也是冤,替外面的野男人养了十几年,得亏不是个孙子,不然还要家产旁落。

“你们说这孙小姐会不会是袁老板的种儿啊,仔细看这眉眼间还挺相似的,根本没有大少爷半点影子。”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尤其那双眼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剪秋水之瞳,除了袁老板我还没见过第二个!”

“诶?过几日凤祥班还要来咱们府上再唱大堂会,据说袁老板还要亲自登台,到时候巧儿小姐坐在台下,不知道要作何感想啊?”

“这还轮不到你们几个丫鬟操心吧?”

乔锦心刚好带着糕点来看巧儿,大老远就听见,几人在巧儿院子门前就议论,生怕旁人听不见。

“你们几个这么闲的吗?在这嚼什么舌根子,还不赶紧去干活!”

秀云也是看不上这样的,出言呵斥一通,几个人一哄而散,低头不敢多造次,匆匆离去。

“巧儿,巧儿?云片糕吃不吃?热乎的!”

乔锦心提裙袍跨进里屋。

屋子里,只孤零零坐着巧儿一人。

明显的情绪低落,低着头死死用指甲掐着手掌,怔怔盯着腕子上戴着的,王氏留给她的唯一遗物:红绳子串的相思豆。

“想娘啦?”

乔锦心过来挨着她坐下,柔声问她。

“不想。”

巧儿吸吸鼻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假话。

抬头眼眶里已经打转了晶莹,语调也是有些压抑着哭腔。

“小婶婶,我真的是扫把星吗?”

“哪个嘴欠的胡说的?”

乔锦心撸起袖子,在屋子里大呼小叫。

“没,没有。是我自己觉得。”

巧儿拉着乔锦心衣袖让她坐下,依旧低着头。

“好啦,巧儿你不要成天猛在屋子里胡思乱想啦,还明儿我领你出去,好好逛逛,透透气。来,先吃点甜的,吃了甜的就能开心起来了!”

说着话,这一小片糕点就塞进了她口中。

这云片糕本是巧儿最喜欢的吃食,只是现下她尝在嘴里觉得齁甜也腻,浅浅舔了一点,就搁下不进了。

“怎么了,没胃口吗?”

陪着巧儿呆呆坐了一会,乔锦心重重叹息一声,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的离开了。

心病难医。

门外的议论早就入了巧儿的耳,这个年纪本就敏感爱多想,也半懂不懂,那日回到顾家之后,她反而开始心绪不宁,卧立难安。

这一进一出,还是都变了味儿了的。

她就这么活在下人的窃窃私语里,只要她一到,还都是特意避讳的离开。

可那耐人寻味的直勾勾眼色看的她如芒刺背。

这样的痛苦她不知该如何宣泄表达,只是默默受着忍着。

她随后每日夜晚,躺在床上,听着夜漏滴答,毫无睡意。

双目放洞无措盯着那黑洞洞的顶上。

那里已经渐渐有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在不停盘旋,随时可以把她吞噬。

她惊慌无助抱头打赤脚下床,瑟瑟蹲在角落。

长时间的压抑,她终于已经丧失了拼命喊叫的能力,发不出半点声响。

寂静之地,寂静无声。

不管这王氏为人如何,下一辈都是无辜的,何况这闲话都直接传到孩子门口了,乔锦心多少还是要过问一两句的。

无非也就是背着巧儿,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三令五申,旁敲侧击,明里暗里,再立立规矩,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背不住阳奉阴违的,况且还有整个兴县的悠悠众口更难堵的了。

做寿这一天,那才真是盛事。

顾家门前更是比肩接踵。

这些人哪是来祝寿沾喜气的,倒像是凑热忙找乐子的。

生意场上的,还是一波一波的送,尤其牟大娘子最给面子,那喜气的礼品单子,完展开拉出来可以拖到地上。

管家贵福正挡着没拜帖的不让进,这档口,久未露面的佟怀信到了。

“呀,佟大人!”

贵福抛下那人,让其余小厮接手,自己又先一步积极过来接待。

“许久不见了,佟大人也不过府坐坐。”

面对贵福的高涨热情,佟怀信有些淡漠疏离,开口都是淡淡的。

也没有了一惯的笑脸。

“顾维均在忙什么呢?”

他也不再称呼他为“小表弟”,公事公办的严肃。

“啊,少掌柜的在前厅招待客人呢,大人有事?”

佟怀信与身后半步之遥的齐远,交换一个眼色,才转头来回贵福。

“不急,等他都忙完了再说也不迟。”

“那大人还是里边上座吧,马上就开戏了,今儿可是凤祥戏班的封箱场,袁老板亲自上阵,错过了又要等一年了。”

贵福乐呵呵给佟怀信介绍,殷勤地请人进去。

“哦,是吗?”

这噱头,听得佟怀信都不由得心下一动,不管后面如何,当下先好好享受一番,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袁桂凤每次登台都要一个人待会儿。照例是把所有人都支开,只自己一个人在帐子里。

他一身琉璃白,对镜描眉画眼,涂的细致,不想镜中突然闯进一个身影,正含笑望着他。

“少掌柜的?”

他描眉的黛笔一个不稳,猝然落地。

“这个东西你应该认识吧,袁老板?”

顾维均扬了扬手中的红绳相思豆。

那是他曾经年少怀春时,送给王氏的定情之物,只是王氏从来都好生收着的,没想到会落在顾维均手中。

“少掌柜的何意?”

袁桂凤强装镇定,弯腰俯身去捡那掉落的黛笔。

“哦,这是我前几日捡的,我记得袁老板有一模一样的,所以问问。”

顾维均话说的巧妙,明明已经心知肚明,还故意含糊着不点破。

“袁某不知,少掌柜的许是眼花记错了。”

袁桂凤暗自松了口气,心里思忖着或是这王氏死后,不知道被哪个侍候丫鬟给翻出来的,来自我安慰。

“哦,我记起来了,这是巧儿贴身戴着的,好像还是我大哥留给她的。”

“我得赶紧去还与她,这孩子最近出了这么多事,魂不守舍的,爹留给的东西还能当个念想。”

顾维均一拍脑门,如同是刚刚忆起。

“袁老板,实在抱歉打扰了。”

留下这些不得不令人遐想的只言片语,顾维均刻意转身离去。

“爹?”

袁桂凤跌坐在地上,虽着的单薄,额头已开始渗出不少细密汗珠。

“袁郎,我若想给你生个孩子,你要是不要?”

那时候还是个眉眼吊尾似一汪春水的小姑娘情态的王氏,吐气如兰,勾的他神魂颠倒。

他说:“那就生呗,只是有了我这个爹,要入下九流的,一辈子被人瞧不上的,你也乐意?”

王氏媚眼如丝,大红的蔻丹在他微敞的精壮胸膛游走。

“那可不行,我的闺女必须要是人上人!”

这传闻难道是真的?

袁桂凤一个人呆呆瘫在原地,怎么也起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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