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右手，白色毛球明显迟疑了一会儿，并没有马上回答。
水清浅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怎么？不能说？”
【不是…】
毛球有些小心地看了水清浅一眼，见水清浅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才犹豫地开了口。
【…其实你右手之所以不能动，是因为小臂的骨头被替换成了…灵骨】
“灵骨？”
水清浅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人间世的修为有四个境界，炼体，炼骨，炼魂，炼灵，前世她便是在迈入炼灵境界时遭了暗算，才不得不自爆反击。
若是那时她在混乱中成功迈入炼灵境界，那么她的骨便能被称为灵骨。
灵骨蕴含着极强的特殊灵力，即使是自爆，也不会使尸骨消亡。
而人间世…已经千百余年未曾有人踏入炼灵境界了。
水清浅垂下眼帘，看了眼绵软的右手，浅色的眼眸中渐渐有血红荡漾。
“所以这所谓的灵骨，就是我前世的尸骨，对吗？”
毛球看着水清浅在失控边缘的神色，犹豫了许久不曾回答。
可是这份犹豫，落在水清浅眼里，便成了肯定。
“哈哈…哈哈哈…”
一串怪异嘶哑的笑声从水清浅殷红的唇角溢出，两行诡谲的淡血色眼泪顺着面庞而下。
水清浅捂住那愈发猩红的眼眸，笑得声嘶力竭，整个人弯下了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多么物尽其用的下场啊。
她从出生起就必须担负重任，一步一步带领着家族走上荣耀的顶端，功成名就时毫不眷恋权力，转头便与世隔绝，一心埋入修炼。
即便如此，她还是低估了那些人的野心与嫉妒！
看啊，连自爆后未凉的尸骨都要被掠夺，被转手，从千里迢迢的另一个世界，辗转埋入一个毫无天赋的人的体内！
感觉到水清浅的情绪失控，毛球赶忙申请系统的介入。
主人一失控，万一又做出什么事来，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啊！
系统接到了毛球的申请，很快便开始强制压迫水清浅不甘的愤恨。
强大的力量降临在水清浅的脑海中，那种意识被压制的强烈不安，让水清浅终于挣扎着从仇恨中醒来，缓缓停下了笑声。
一直到内心恢复平静，慑人的压迫才完全散去。
水清浅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恢复清明的浅色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
就在毛球纠结着要不要劝劝主人时，水清浅忽然开口。
“月狐，系统有办法为我重塑一副手骨吗？”
白色毛球点了点头，【如果是强度一般的手骨，需要3点信仰值】
见水清浅有所意动，毛球赶忙补充道，【可是主人，3点信仰值就是一天的生命啊…】
“足够了。”
水清浅出声打断了毛球的碎碎念，坐起身取出小刀，毫不迟疑地往右手小臂上一划！
嗤得一声，水清浅看了眼破开的皮肉，当即动手开始剔除那两根已然黑得发亮的灵骨。
一刀刀利落而下，骨肉分离的鲜血四溢，汩汩渗入脚下的土壤，水清浅却始终神色平淡，仿佛剔骨刮肉的并非她自己的手一般。
然而厚重刘海下不断滚出的汗滴，和血色全无微微颤抖的唇瓣，还是透露出，水清浅所承受的痛苦，远比她所表现得要剧烈许多。
毛球嗷了一声，赶忙捂上眼，不忍心去看这血腥的场面。
——
不远处的山林间，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忽然停住脚步。
“头儿？怎么了？”
身旁一个平头圆脸的男子拿着探测器，有些奇怪地转头询问。
身形隐于暗处的男子并未回答，只是那一双冰冷的眼，忽然转向水清浅所在的方位，锐利的视线仿佛能透过层叠的枝叶，锁定猎物的身形。
熟悉他的手下顿时清楚，头儿又闻到了灵骨的气息。
“这方向好像不太对吧？”
平头男子暗自嘀咕了一声，却也不曾怀疑自家队长对于灵骨的敏锐，只当是探测仪出了问题。
“别跟来。”
俊冷的男子留下生硬的三个字，不等手下们反应过来，人已然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
【是否消耗3点信仰值兑换普通手骨？】
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是系统在询问水清浅。
“确定。”
收到肯定的答复后，水清浅明显感觉到，已经痛得麻木，支离破碎的右手小臂，开始有点点灼热的感觉。
肉眼可见的白光从血肉中升起，逐渐组成一副手骨的模样，撑起了绵软的血肉。
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崭新的手骨已经生成，只是血肉还是大剌剌地翻开着，没有丝毫要愈合的迹象。
还真是只兑换了一副手骨，不肯多给任何一点好处。
水清浅自嘲一笑，翻出自己单薄的里衣，撕了一块还算干净的衣摆，熟练地包扎了起来。
【浅浅，这两根灵骨你打算怎么办？】
见水清浅明显心情好了很多，毛球也大起胆子来，不仅改了称呼，还主动问起灵骨。
“既然辗转又回到我手里，自然是要好好‘利用’，才对得起那些践踏我尸骨的人，不是吗？”
水清浅勾起唇角，眸底却是丝丝血红流转，诡谲得令人心惊。
虽然目前没有任何修为，但是水清浅的魂魄毕竟已经由灵力淬炼过，对空气中稀薄到近乎没有的灵力，还是能感知一二。
稍稍适应了一番重新拥有右手的感觉，水清浅伸手蘸取地上还未干透的血液，勾动着天地间稀薄的灵力，开始绘制一个复杂的图案。
她自己的灵骨，自然清楚要怎样才能调动力量重新认主，远不是单纯植入体内就能够起效的。
水清浅起手流畅，脸上的神情却是郑重无比。
安静闷热的空气，开始响应少女的动作，缓缓流动。
随着水清浅下手越来越快，周围的山林开始簌簌摆动，无数栖息的鸟被惊得飞向远处，就连那还在烧着的房屋，火舌也朝着水清浅卷来。
忽然拔地而起的狂风，像是一道屏障，绕着水清浅呼啸旋转，挡住了飞沙走石的一切。
就在声势浩荡到天色微变时，水清浅终于一笔收尾！
血色的图案在狂风中闪烁了几下，置于图案上的两根灵骨顿时像共鸣一般，开始逐渐波动融化，而后又像是有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飞快地重塑成类似匕首的刃状。
叮！
一枚无柄刀刃彻底成型，随着血色图案的熄灭而掉落在地，发出似玉非玉的清脆响声。
“骨刃。”
水清浅拾起黑色刀刃，感受到刃上那彻骨的寒气，以及与自己魂魄的丝丝联系，不由得勾唇。
抬了抬手，那骨刃便融入水清浅体内，毫无影踪。
“走吧，看看后山里有没有我需要的止血草药。”
水清浅的声音唤回了有些走神的毛球。
嗯…刚才主人太认真了，不好打扰，那个藏身不远处的男人虽然强大得让它恐惧，但是好像没什么恶意的样子…还是不告诉主人了吧？
自顾自地安慰着自己，把没有及时打报告的罪恶感压下，毛球在水清浅的脑海中打了个滚，开始思考起信仰值这个严肃的问题。
一人一球很快走远。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那模糊的血迹和插在土里卷刃的小刀，无声诉说着什么。
隐于暗处的男人跨步上前，俯下高大的身躯，一言不发地打量着眼前的残局。
随着灵骨重塑的结束，少女绘制的图案已经彻底变为一滩看不出原样的血迹。
男人弧形优美的薄唇紧抿着，眼眸黑沉。
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