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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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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修罗王程烈转过头来,看着影子。

影子缓缓低头,因为黑纱蒙面,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表情。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不知怎么,似乎有些嘶哑,但依然很清楚很冷漠地,回答着修罗王程烈:

“是,他和蜀山门李冰云之间的确有些暧昧,我亲眼看到在天帝宝库之外,面对黑水玄蛇,他冒死去救了那女子一命!”

修罗王程烈没有再说话,但是只在片刻之间,周围的血腥气息突然十倍百倍的浓烈起来,那个男人依旧负手而立,但不知是不是被石窟底下的红光照耀着,他眼中红芒,霍然大盛。

影子缓缓向修罗王程烈行了一礼,向后走去,慢慢走出了这个隐隐让人喘不气来的石窟。

只是他刚走到那个石门,突然就愣住了。青龙静静地站在石门外头,淡淡地望着他。

影子迎着他的目光,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青龙缓缓走上前来,从他身旁擦身而过,向石窟深处走去,留下影子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隧道之中。

从始至终,他没有和影子说一句话。

..........

南赡部洲十万大山幽月,孤悬在西方天际。

深山古刹,虫鸣凄切,一派凄凉幽暗景色。

“呼!”

一声呼啸,光芒闪处,措姆驭剑飞来,落到了这座古刹庭院之中,双眼里精光闪耀,一分一分仔细地向这座古刹大殿扫过去。

他在刚才已经驭剑搜遍了附近十里,毫无所获,竟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思量之下,却突然惊觉这座古刹反而是自己疏忽的所在。

夜风冷冷,已经废弃的大殿连大门都已经不见,虽然就在刚才不久,措姆还在大殿里面与人谈话。只是此刻看去,里面突然变得阴气森森,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窥视着他一样。

他手心忽然冒出了些许冷汗。

刚才死的那个鱼头人身的怪物,是南蛮矮人族的族长,此番在与自己见面的时候被人狙杀,自己实在是脱不了干系。他深知南蛮异族和自己门派暗地里有着神秘交往,更了解那些蛮族的可怕与残忍,此番若不给蛮族一个交代,只怕自己要有苦头吃了。

但以他对南蛮异族的了解,这些矮人的战力非同小可,虽然和自己这等修行高深的修真之士相比仍有不如,但要想一招即杀,这狙击之人的道法之高,只怕不在自己之下。

措姆深深吸气,忽地高声道:“是哪一位高人,请出来说话。”

“说话……说话……”

夜风带着他话音的尾声,在古刹中间轻轻飘荡着,只是大殿之中依然一片寂静,没有任何的声音。

措姆脸色更沉,一咬牙,手中仙剑光芒大盛,人剑合一冲进了大殿之中,片刻大殿里登时明亮起来。但就在他人影刚刚没入大殿的同时,大殿残垣断壁的一侧,两道黑影迅速无比地离开大殿,没入了旁边的黑暗阴影之中,再无声息。

半晌,只听措姆在大殿里东翻西找,乒乒乓乓响了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颓然走了出来,显然一无所获。他站在台阶之上,面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一跺脚,叹道:“罢了,罢了。”

说着不停摇头,随即驭剑而起,往南而去,片刻间消失无踪。

古刹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刚才被措姆惊吓消失的虫鸣,也再一次响了起来,冷月清风,又是一副荒凉景色。

只是随着措姆消失了许久,这古刹仿佛也失去生机一般,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又过了片刻,忽然半空中一声锐啸,红色剑芒突然从高空云层疾冲下来,迅疾无比地落在古刹庭院之中,摇晃几下,现出了措姆身影。

他这番去而复来,竟然是施了个空城计谋,假装远遁,却从远处折返,藏身在天空黑云之中。可惜饶是如此,古刹之中却依然无人出现,措姆面上终于露出沮丧神色,长叹一声,沉默了片刻,才再次驭剑飞起,往南方飞去,此后再也不见他的踪影,看来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古刹之中,也再一次恢复了宁静,但片刻之后,两道黑影晃动,缓缓现出了两个人影。

当先一人,慢慢走到庭院当中,月华如水,冷冷洒下,将他的身影,在残破的青石庭院石板上,拉出一条细长的影子。

正是炽目。

抬头,望月。

月色清冷,照在他的脸上。

忽然间,他看去竟仿佛有了几分沧桑。

就连趴在他肩头的大猫千夜,此刻似也沉默,和主人一样,默默地抬头望着月亮。

“怎么,大人喜爱这南赡部洲十万大山月色么?”忽然,身后另外一道仍旧隐没在阴影里的窈窕身影,发出悦耳轻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炽目慢慢收回目光,却并不回头,也不回答那个阴影女子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了那个矮人?”

依然隐身在阴影中的那个女子发出一声轻笑,道:“那些矮人不仅害了大人部属,也害了我的手下,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人你出一口气啊。”

炽目脸色丝毫不变,显然对这些话根本不信,淡淡道:“久闻‘三尺短刀’乃九天神兵,今日在姑娘手中施展开来,果然有神鬼不测之力。”

那女子一声轻笑,声音柔媚悦耳,在这凄凉夜色之中,突然似添了几道颜色一般,变得鲜活起来了。

脚步声缓缓响起,他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赫然是魔道万毒神教,有着魔道第一美女之称的金小玉。只见在月色之下,他依旧是一身鹅黄衣裳,柔顺衣襟在夜风里轻轻摆动,更有几缕细细发丝,在鬓发间垂下,微显零乱,却似乎更有种莫名的撩人情怀。

深山古刹,冷夜美人!

此时此刻,他眼波盈盈如水,眉目间似有春光图画,清丽无方,一时间,竟连这夜色,仿佛也温柔了起来。

炽目转过身,目光在他脸上看了看。

金小玉嘴角依然挂着微笑,柔声道:“大人你身怀异宝,问心剑那是的不世出神剑,我这小小的三尺短刀,哪里敢和你的问心剑相提并论?”

炽目眼中红芒一闪而过,但面色却没有什么变化,道:“姑娘此番南下,可也是为了追查这些矮人异族的么?”

金小玉微微点头,随即眼中眼波流转,道:“不过没想到此事居然和归葬教有关系。”

炽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心中对这个女子却是越来越是警惕,刚才她突起狙杀矮人异族族长,这份道行之高,似乎比起当日在死泽之中,与自己还有秦无炎三人围攻自然堂玉阳子时显露出来的道法要高出不少,只怕当日她是没尽全力。

只是这道行高深,却还是其次,自己当日也保有后手。但金小玉狙杀矮人,却分明有嫁祸归葬教,挑拨暗中勾结的蛮族与归葬教关系之意。

此女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实在非同小可。

金小玉目光在炽目面上转了几转,忽地微笑道:“大人此次南来,必定也是追查这些矮人的罢,倒不知道有何发现?”

炽目淡淡道:“没有。”

金小玉听他回答冷漠,却也不生气,反而笑的更是柔和,道:“只是如今我们都已经知道归葬教似与这些蛮族怪物有暗中来往,不知道大人打算如何?”

炽目目光闪烁,道:“姑娘以为如何?”

金小玉微笑道:“是我先问大人的啊。”

炽目听她似嗔似笑的反问过来,眉头一皱,心下已转了无数念头:此番突然发现归葬教竟然与南蛮异族有暗中勾结,实在是耸人听闻的一件大事。若是传到天下,只怕那些正小妖精物要吓得目瞪口呆了。

当此形势之下,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探一探神秘莫测的归葬教了,只是眼下情况,其中似大有文章,先不说南蛮异族向来神秘之极,单是一个归葬教,实力便是不容小觑。昔日从归葬教中出来的仓央、嘉丽等人,包括刚才的老者措姆,道行均是极高。

金小玉慢慢走到炽目身前,抬头向他看去,微笑道:“大人可是想夜探归葬教?”

炽目眼光一闪,道:“怎么,姑娘也有此意么?”

金小玉微微一笑,妩媚动人,竟似有股美丽当面而来,炽目心志竟然为之一动,心中不由得为之一震。

只听金小玉淡淡而道:“我自然愿和大人走这一趟,只不过有件事,还盼大人答应了我才是。”

炽目目光一凝,道:“什么?”

金小玉微笑道:“我只盼大人切莫如对付秦无炎一般,突然在一旁出手将我杀了。”

南赡部洲十万大山之中,与中原地带群山截然不同,少了几分秀美清幽,多了几分的是巍峨险峻。

夜幕之下,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脉巍然屹立,纵横交错,远远望去,竟是透出了一片肃杀之意。

炽目负手而立,举目眺望,隔了两座较低的山头,一片较为平坦的荒野之后,大地之上突然耸立起四座高大高峰,环环相扣,围成一个山谷。在这四座高大山峰背后,茫茫夜色之下,便是无数阴影,正是南赡部洲十万大山边陲无边无际的十万大山。

而在最前方四座山峰之中的,就是名动天下的归葬教。

这一晚夜色深深,幽月高悬,天际隐隐还有几颗闪着微光的星星。那冷冷清辉之下,远处的那个山谷里似乎隐有雾气,淡淡漂浮,望去如轻纱薄雾,幽美之中带着几分神秘。

炽目皱了皱眉,收回了目光。

已经是第三天了,自从三日前那个夜晚,他和魔道万毒神教的金小玉突然发现归葬教竟似与南赡部洲十万大山十万大山中的南蛮异族有暗中勾结,遂决定暗中查探归葬教。“归葬教”这三字在南赡部洲十万大山边陲这里,自然是如雷贯耳,二人轻易就知道了归葬教所在。但到了真正要暗中进入的时候,却发现事情竟然颇为麻烦。

归葬教占地范围极广,按理说应该不难潜入。事情上也的确如此,二人凭借自身道行,轻易就躲过了日夜在外围警戒的归葬教普通弟子,但怎知每次一到归葬教相对深入地方,不论二人如何隐藏身形,附近却必定突然响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清脆铃声,登时引来无数归葬教门人仔细搜索,其中不凡高手。

炽目与金小玉俱是机警之人,几次都见机的早,及时退了出来,但无论他们如何小心谨慎,仍是无法躲过这莫名铃声,几日下来,仍是无法深入,归葬教里面却似有警觉,已经增派了人手日夜巡视。

炽目寻思了半晌,却仍然无法想出归葬教到底是如何未卜先知知道他们踪迹的,看来这名列天下正道三大巨派之一的归葬教中,的确是卧虎藏龙。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趴在他肩头的千夜突然身子一动,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轻呼:

“啊!”

炽目转身,只见林间一小块空地之上,生着一堆火,金小玉坐在前头,手中拿着一根木棒,木棒上头穿着一只洗拨好的野兔正在烧烤。此刻见她皱起秀眉,望着手中木棒,一副颇为沮丧的模样。

炽目走了过去。

这三日来他和金小玉几次三番想潜入归葬教,俱以失败告终,而平日里二人关系亦是颇为微妙,表面上相安无事,暗地里却是各自提防,都知道对方乃是心机深沉、辣手无情之辈,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会不会突然痛下杀手。

走到篝火近处,肩膀上的千夜“喵”的叫了一声,却是跳到了地上,炽目向金小玉看去,不禁怔了一下,只见她一脸无奈地看着手中木棒上串着的那只野兔,一只兔腿竟然是被烤的焦了。

他们二人在归葬教外围转了几日,这等山野之地,周围自然是没什么村庄客栈,几日干粮吃下来,炽目倒没什么,金小玉却是有点受不了了。这一晚正好看到一只野兔跑过,顺手捉了来,生了一堆火想换换口味。反正他们处身所在,离归葬教颇远,倒也不怕被人发现。

只不过如今看来,金小玉道行虽高,往日里却并无这种野外烧烤的经历,几番下来,手法掌握不好,竟然将食物烤的焦黑。此番眼见炽目站在前头,千夜半蹲地上,一人一猴四只眼睛都落在那只烧焦的兔腿之上。金小玉脸上居然一红,慢慢的将木棒缩了回去,离开了火堆。

“喵喵、喵喵……”忽地,一阵古怪声音,却是大猫千夜咧嘴大笑,趴到地上,尾巴倒是竖的很高,摇来晃去,右手握拳,不断捶打地面,似是忍耐不住一般,竟然是做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动作。

金小玉与炽目同时都是一怔,片刻后双双回过意来,金小玉惊愕之余,脸上更是掠过一丝怒色,炽目却也不知道这大猫跟在自己身边,难得会离开一次,却从哪里学来了这一套莫名其妙笑话人的本事来。当下看了金小玉一眼,咳嗽一声,左脚轻踢,将兀自捶地面不休的黑色大猫踢了出去。

千夜如葫芦一般滚了开去,但“喵喵喵喵”声音,居然还是远远地传了过来。

炽目与金小玉对望一眼,场中气氛不由得有些尴尬,炽目向金小玉手中木棒看了看,随即从旁边移了一块石头过来,坐在上面,对金小玉道:“给我吧。”

金小玉闻言一愣,只见炽目面色淡淡,伸手将自己手中木棒接了过去,先将烧焦的那部分撕掉,随即重新放到火上,缓缓翻转烧烤。他这番出手烧烤,自然与金小玉大大不同,只见着火舌吞吐,木棒轻轻翻转,过不多时,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便渐渐飘散开来。

金小玉抬眼向炽目望了一眼,只见火光照耀之下,他平日里微显苍白的脸色此刻也变得红润了起来,在黑色深邃的双眼中,还倒映着两团小小的正在燃烧的火焰。

一个正在聚精会神为自己烧烤的男人么……

空气中,突然沉默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了。金小玉慢慢收回了目光,从手边拾起几根枯枝,放进了火堆,火焰渐渐烧了上来,将枯枝淹没,不时传来枯枝爆裂的“噼啪”声。

远处林梢,仿佛有夜风吹过,传来吹动枝叶的轻轻沙沙声响,落在心上。

千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手中还多了几个野果,看来是刚才跑到树林里摘的。它走到火堆旁,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一屁股坐到炽目脚边,将野果送到嘴边,张口大嚼起来,同时长长尾巴晃了晃,最后轻轻缠在了炽目脚上。

就这般在沉默中过了许久,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火光上头的那只野兔全身渐渐冒出了油脂,缓缓滴下,看去油光发亮,一看便令人食指大动,金小玉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又过了片刻,炽目仔细打量了兔子一下,将木棒收了回去,一手拿着,一手却伸到腰间,片刻后摸出几个小瓶小罐,从中间洒了些看似粉末的东西到了兔子身上。

金小玉一怔,道:“这是什么?”

炽目笑了笑,金小玉看在眼中,不知怎么竟觉得他有几分苦涩之意,只听炽目淡淡道:“是一些盐巴调料,**病了,走到哪里都带着。”说罢,将手中木棒递给金小玉。

金小玉犹豫了一下,却没有伸手去接。

炽目目光一闪,淡然一笑,伸手撕下一块兔肉,放到嘴里吃了。

金小玉脸畔红了一下,火光中,她眉目间却闪现出一股娇媚之色,动人心魄,片刻后伸出手接过了木棒,低声道:“多谢大人了。”

炽目不语,转过头去,顺手从千夜手上拿了一个野果,放到嘴边,慢慢咬了一口,吃了起来。

“呀!”

突然,金小玉那里却又是一声轻呼,似乎还带着一点痛楚,炽目与大猫千夜同时抬头向她望去,却见金小玉白皙的手捂着嘴边,秀眉微皱,隐有痛苦之色。只是她忽然发现炽目和千夜都望了过来,面上一红,半晌讪讪道:“我一不小心,被烫了一下……”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变小。

炽目听了,嘴角动了动,但脸上神情倒没什么变化,只是他脚边的千夜却突然发出声音,“喵喵”声中,咧开嘴巴笑了起来,右手上啃了一半的野果也掉在地上,随即握拳向地上捶去,看来又想做那个古怪动作姿势。

金小玉目光一凝,心中又羞又怒,但还不等她反应,也不等大猫千夜的手捶到地面,炽目已然一脚轻踢,将千夜如滚地葫芦一般踢了出去。

过了一会,只听炽目淡淡道:“畜生不懂事,你不要见怪。”

金小玉向他看了一眼,定了定神,点头笑了一下,随即向手边烧烤好的兔子轻轻吹了吹气,然后才用白葱似的手指从上边撕了一小块肉来,放在嘴边嚼了起来。

这一入口,金小玉登时精神为之一振,瞬间只觉得那香味仿佛有灵性一般,窜遍自己全身,身子似乎是轻了几分一般,满口生津,这味道竟是前所未见的可口。外表一层皮脆而不焦,薄而香酥;内里的肉滑而嫩口,再加上也不知道怎么调配的调料,那美味竟然如沁入心脾一般,这一尝竟然是欲罢不能,几为之失神,万万料想不到这个美味竟然是眼前这个男子做出的。

饶是金小玉道行颇深,心志坚定,此刻却也是胃口大开,撕下了一块又一块,不过一会儿工夫,已吃了一只兔腿下去,这才觉得有些饱了,停了下来。随即微笑一下,向炽目看去,口中道:“大人好手艺啊,一只普通兔子,竟然也能被你烧烤的如此美味!”

这时候大猫千夜又已经跑了回来,趴在炽目身边,一双灵活之极的猴眼转来转去,一会看看炽目,一会又向金小玉看去。

炽目淡淡道:“雕虫小技,让姑娘见笑了。”

金小玉嫣然一笑,眉目见妩媚动人,眼波盈盈如水,柔声道:“我这辈子,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兔子呢!”

炽目淡然一笑,正想说些什么,但身子忽地一震,眼中一阵迷惘。

这句话,这声音,这份盈盈笑意,突然在脑海里翻腾起来。夜色幽幽,夜风冷冷,他心口却突地一痛,如怒海波涛一般翻滚起来。

曾几何时,自己竟然也曾经听到过这些话语。

那是尘封在多少年前过往岁月里的时光,却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

清清小溪,波光磷磷,盈盈笑意,风声轻轻……

空桑山,悬崖后,刚刚脱离死地的两个人,围绕在火堆一旁,也在烧烤着。

那微笑着的、水绿衣裳的身影,突然淹没了他,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灵空隙,他竟是无法自控的抖了一下。

你还好吗?

“大人,大人?”一阵微带惊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把炽目拉回到了现实。

金小玉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左手还拿着那根木棒,但右手不知怎么,却缩到了袖子之中。

炽目目光一凝,深深呼吸,镇定心神,立刻道:“我没事。”

金小玉深深望了他一眼,眼中神色变幻,轻声道:“大人,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有什么事么?”

炽目直视她的目光,忽地微微一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金小玉看了看他,眼中隐约的精光缓缓收了回去,眉目间妩媚之色又浮了出来,微笑道:“大人没事就好了。”

炽目心中忽地一阵烦闷,但脸上也没表现出来,正想说些什么,身边一直安静的千夜却突然身子一动,回头望去。

炽目与金小玉同时若有所感,站起身来,向南望去,只见南方天际,那一片被群山围绕的宁静的归葬教上空,突然远远传来一声厉啸,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照亮了一片天际之后,才缓缓落下。

炽目与金小玉眼中光亮同时亮了起来。

..........

归葬教中,原本因为夜深都熄灭的灯火,逐一都亮了起来。

或远或近的人声,夹杂着几许被打扰睡眠的低沉恼怒咒骂声,逐渐也响了起来。但在这一片渐渐变大的喧哗中,愤怒的喝问声夹杂在诡异的如同野兽咆哮声中,从归葬教的入口处,传了进来。

片刻之后,厮斗声已然传了过来,与此同时,清脆的铃声和警报的钟鸣同时回荡在山谷上空。在这夜半子时之际,竟然是有外敌强行攻入了归葬教。

无声无息地赶到,隐藏在另一座山头上的炽目和金小玉,望着归葬教入口处的那片灯火,以及不时从归葬教中往入口处赶去的人影,心中都是暗暗吃惊。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胆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冒犯号称天下正道魁首之一的归葬教?就算是以他们这两个魔道新一代出类拔萃的高手,面对归葬教之中藏龙卧虎的高手,也只是考虑到能否暗中潜入。

本来在他们刚刚到来此处的时刻,金小玉忍不住还轻声问了一句:“难道是你们修罗殿么?”

炽目自然否认,但他自己思来想去,却也实在想不到如今天下除了魔道,究竟还有什么势力如此嚣张大胆?

眼见着夜色中归葬教人声嘈杂,过了这一会,仍然有人影不停向山谷入口处而去,看这情形,那里的局势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恶化的趋势。

炽目与金小玉都微微皱起眉头,但眼下这毕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炽目随即向身边的金小玉轻声道:“我们进去罢。”

金小玉点了点头,但她望了炽目一眼,却道:“我对山谷入口那里的事情很感兴趣,我们何不趁乱先去看看?”

炽目沉吟片刻,摇头道:“你去罢,我进归葬教深处看看。”

金小玉在黑暗中似乎怔了怔,随即道:“也好,那你小心。”

炽目微感意外,从金小玉口中突然冒出这“小心”二字,似乎有些古怪,但金小玉迎着他的目光,却只是嫣然一笑,陡然间身形化作淡淡流光,悄无声息地从山脊上滑了下去,片刻后就消失在黑暗中。

炽目皱了皱眉,眼中掠过一丝精光。

..........

归葬教建派至今历史虽然比不上蜀山门和魔道,但经营此地却也已经超过了八百年。炽目在夜色的阴影中悄然潜入,迎面而来的是一座座错落有致的殿堂楼阁。看那建筑风格,与中原地带倒是颇为相近,但在细微地方,诸如窗楣檐角,也不时看到有些猛兽雕饰,却是中原所无。显然这八百年里,归葬教也受到了南赡部洲十万大山边陲当地粗犷风俗的影响。

山谷入口处那里,依然喧闹不已,平日里炽目和金小玉最头疼的那种报警铃声,也同时在响个不停。他目前所小心隐匿的地方,是在山脚下一块大石之后的阴影中。上一次暗中潜入,也就是在这里再往前几步,顿时那莫名的清脆铃声响起。

此刻只听着远处那铃声响成一片,大石前头三丈地方是片空地,然后就是一间式样普通的房子,看去似乎是归葬教弟子的居所。

炽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阴影中站直身子,向四周望去,这里附近一片安静,与远处的吵闹对比起来,更是悄无人声。至于那间屋子里的归葬教弟子,似乎也已经被召唤到山谷入口处去了。

在这片有些莫名诡异的宁静下,炽目缓缓向前走去了。

一步,两步……

他走的很慢,一直走了五步,周围一切如常。

但炽目脸上的神色,却更是凝重,因为上一次他在这里,便是在踏出第六步的时候,被那奇异铃声发现的。

他眼中精光渐渐亮起,向四周缓缓扫去,却只见这附近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片刻之后,他慢慢踏出了第六步。

“叮呤……”

几乎就在他的脚踏在地上的同时,清脆的铃声突然在前方响了起来,在一片寂静中远远传开。

炽目身子一僵,心中惊怒交集,这归葬教中的鬼门道如此厉害,却怎么也发现不了,实在诡异。

但今晚情况自然和前些日子不同,虽然炽目触动了什么无形机关,发出了警报铃声,但远处嘈杂之声与打斗之声却更是厉害,不过片刻就将这铃声淹没。

炽目当机立断,四下一扫,随即身子飞起,贴着地面掠到前面那栋屋子背后,只是周围的那个铃声依然在响个不停,实在令人头痛。

就在此刻,一直安静地伏在炽目肩头的大猫千夜忽然低声叫了一声,炽目一怔,转头向肩头的千夜望了一眼。

映着夜色中一点幽幽的月光,在阴影中的炽目眼前,千夜身体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咔”声音,随后它额头上的那道灰痕,颜色竟似深了下去。

还没等炽目反应过来,似乎已经有些不对的千夜却突然转头,一双猴眼中竟然渐渐亮起了奇异逼人的金色光芒,但在那片金色背后,隐约还夹杂着一丝诡异的红色。

“喵喵,喵喵。”

千夜的猴手突然指向了那间屋子远处一个偏僻角落的地基。

炽目将千夜抱下,仔细打量了一下,低声道:“怎么了,千夜?”

“喵喵,喵喵!”

千夜口中轻轻叫着,手依然指着那个方向,同时眼中那道金色光彩慢慢淡了下去。

炽目眉头一皱,随即点头,将它往肩头一放,身子顿时飘了过去。

阴暗的地基墙角,隐隐散发着青苔的味道,在炽目细心地搜索下,很快就有了发现,一个尺许大小的小洞,隐藏在地基处。

他眼中精光一闪,伸出手去,忽地快如闪电般探进洞口,片刻后洞中忽然发出一声低声鸣叫,随即立刻沉默了下来,几乎就在同时,周围响个不停的铃声也突然停止。

炽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缓缓地将手抽了出来,片刻之后,在他手掌抓持之中,赫然有一只奇异野兽,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了。

这怪兽全身灰白色皮,身长有三四尺长左右,身子却做奇异的“弓”形,背部高耸,头尾低垂,一双小黑豆似的眼睛镶在头上。但最奇异的地方,却还是此兽有一只怪异的红色的鼻子,看去似乎和农民家中圈养的猫差不多。

炽目怔了一下,随即哼了一声,轻声低语道:“难怪我说怎么也躲不过去,原来居然有这种‘梦魔’在。”

21

炽目将已经死去的梦魔丢在墙角,又在梦魔所在的洞口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然发现有一条极细的线从洞中牵出,连接到远处一个铃铛之上。想必过去几日里他和金小玉屡次潜入失败,都是被这小千夜豚发现。

他曾经在修罗殿秘藏的残卷“山海经志异”中看过记载,梦魔鼻子极其灵敏,远胜过世间凡物,自己这几日想尽方法遮挡身形,却没有想到是被这种小兽给发现了。

只是虽然想明白了这个关节,但炽目的眉头却也随即皱起,站在墙角的黑暗角落中,一时沉吟起来。梦魔这种异兽虽然不算是什么上古神兽,但世间却也少见,一向只听说在南赡部洲十万大山十万大山深处的某处森林中才有。归葬教中居然有了此兽,而且从这几日自己分别从由许多地方试图进入归葬教,却无一例外的被发现看来,归葬教中梦魔数目还不少,实在令人惊讶。

但最关键的所在,却是将这许多梦魔同时驯化到如此地步,这等驭兽奇技,莫说中原正道,便是魔道之中也闻所未闻,倒是传说南赡部洲十万大山蛮族之中颇有这等异术!

炽目举目转身,向前望去,突然发现,在远处一片喧哗声中,归葬教深处依然一片宁静,沉沉黑暗如黑幕一般笼罩其上,也不知掩藏着多少秘密。

山谷入口处的那片喧哗声音渐渐沉静下去了,远远的只听到有人大声说话,但打斗声音已然全部消失,看来归葬教一方已经逐渐控制住了局面。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如此公然挑衅归葬教?炽目收回望向山谷入口处的目光,心里不觉掠过金小玉的身影,这个神秘妖媚的女子,此刻只怕还在那片混乱之中吧!

此刻,炽目已经从刚才那个隐身的角落深入到了归葬教内部。一路之上,再没有那种梦魔引发的警报铃声,想来归葬教多半是将这些嗅觉敏锐的小兽分布在山谷各个边缘角落,一旦到了山谷中间,反而不用担心这些了。

夜色深沉,刚刚才从喧闹中平静下来的山谷显得特别幽深。随着炽目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在山谷中的楼阁路径上飘荡,那黑幕下的世界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归葬教号称天下正道支柱,虽然平日里行事低调,但毕竟乃是兴旺八百年的大派,这一路之上逐渐出现的,便是这门阀的底蕴所在。

夜色之下,只见十几条路径或大或小,彼此相连,如人体血脉一般分散开去,深入到归葬教深处那片黑暗之中。道路两旁或是普通弟子居所,或是高大雄伟的殿堂,夹杂在这些建筑中间的,多为花草树木,有青竹寒梅,亦有鲜艳堂皇的牡丹芍药,相互成群,远远相望,与周围殿堂浑然一体,竟是各有风味。

因为这一场吵闹,所以虽然是在夜半子时,但这里不时还有归葬教弟子走动,炽目不得不小心隐藏身形,以免暴露行踪。倒是看这些弟子脸上神情却似乎很是平静,没有了那场喧闹刚开始的惊讶与震动,就知道山谷入口那边情形已然大定。

这少许归葬教弟子走动自然还难不倒炽目,二十年来他身怀佛、魔、道三家修行真法,以诡异神奇的天书异术为根基,道行激进速度直是匪夷所思,连博学多才的修罗王程烈也诧异不已,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能归于这佛道同修之理,或许真有暗中契合增进的神秘之处。

只是炽目隐身暗处,虽然不将这些普通归葬教弟子放在眼中,但摆在面前的那十几条道路却让他委实头疼,不知该往何处而去。此番暗中潜入归葬教,以他私心本意,是想着要好好探探这归葬教内里究竟有何秘密,最好是能查出与那些南蛮异族的关系。

要知道这些,自然是需要前往归葬教中那些重要人物所在之处,只是眼前这些路径看去简直如迷宫一般,实在令人头疼。

就在炽目皱眉沉吟,考虑是否要抓一个归葬教弟子拷问的时候,忽地肩头上一阵异动,耳边传来了千夜一阵轻微的**。

炽目吃了一惊,转头看去,不禁身体为之一震。只见大猫千夜用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猴脸上面容扭曲,双目紧闭,竟似有痛苦之色,只是牠毕竟通灵人性,知道此刻不是时候,所以强忍下来。

炽目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知怎么,从刚才进入山谷之中开始,千夜似乎就有些不对劲,此刻看来,牠身体上似有什么巨大痛苦。

伸手将千夜轻轻抱下,炽目仔细打量了牠一番,只觉得大猫在自己手掌中的身体微微颤抖,显然牠正在使尽力气抵御着那不知名的痛楚。炽目心中更是担忧,低声道:“怎么了,千夜?”

仿佛是因为听到了主人的话,千夜头歪了歪,缓缓睁开了眼睛。

金色中微带暗红的异芒,如夜色里妖异的鬼火,更似九幽下的诡异魔瞳,出现在炽目眼前。

周围的温度,似乎突然冷了下来。

千夜的呼吸声音开始慢慢增大,炽目清楚地感觉出,抓住自己双手的大猫手爪,那份力量竟是越来越大,爪子深深陷入肌肉。

大猫的嘴慢慢的一张一合着,但牠眼中诡异的金色妖芒却紧紧地盯着炽目,一刻也不曾放松。从那中间,炽目赫然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和以前自己疯狂时候一样的噬血眼光……

瞬间,炽目突然觉得全身冰凉,霍然转头,向自己手边看去。在那袖袍之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问心剑发出了微带血光的幽幽青芒。

问心剑!

这世间至凶之剑竟然是诡异如斯……

像是突然从深心处冒出来的一般,炽目刹那间只觉得口中一阵苦涩滋味,他怔怔地转过头来,望着千夜。千夜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低低地叫了两声。

炽目定了定神,随即发现千夜眼中的金芒背后,似乎还有一丝惊惶之意。他深深呼吸,随即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没事的。”

千夜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眼睛眨了眨,慢慢闭了起来,片刻之后,仿佛是那阵莫名的痛楚渐渐消退,千夜手爪上的力量也渐渐小了下去。

炽目站在黑暗中,慢慢将千夜搂在怀里。

夜色冰凉如水。

前方一片黑暗,一人一猴的身影,在夜色阴暗的角落里轻轻闪动。

也不知站了多久,千夜就好像睡着了一般,安静地伏在炽目的怀中。炽目却也根本不管这里乃是归葬教凶险之地,立身在黑暗之中,轻轻抱着大猫。

忽地,怀中的千夜身子一动,脑袋抬了起来。炽目低头看去,只见大猫眼中的金芒已经消失不见,又变做了平日里灵动活泼的样子。

炽目心下一宽,但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千夜却似挣扎了一下,随即手臂向外面一条道路上指了指。炽目一怔,抬眼望去,过了一会,果然从那条道路上走来了两个人。

炽目眉头一皱,这二人他在在西牛贺洲见过,俱是极出色的人才。此时见他二人神色高傲,举手投足之间可以见到,道行只怕亦非当年可比。

只见他们二人缓缓走来,彼此间似乎正在说话。走到近处,只听嘉丽道:“师兄,那些怪物为什么突然冲了进来?”

仓央皱了皱眉,显然也是不大理解。但看他面色冷峻,冷冷道:“那些不开化的畜生,谁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要我说这些矮人胆敢侵犯这里,就要叫他们有来无回才对,何必还要再去麻烦穆努师叔?”

嘉丽柔声道:“师兄,你别生气,教主深谋远虑,此事必定有我们暂时不能知晓的地方。当初与这些蛮族交涉时候,正是穆努师叔施展神通一举震慑,那些蛮族将他老人家视作天人,只要他老人家出面,那些怪物必定乖乖离去。宗主让我们去请穆努师叔出来,想必就是这个原因。”

仓央哼了一声,道:“这些我自然知道,但我就不明白以我们归葬教之尊,何必对这些怪物低声下气的,现在还要请穆努师叔出面,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我们归葬教岂不是成了天下正道的笑柄吗?”

嘉丽微笑道:“师兄,想来这些蛮族还有些可用之处,所以宗主才容忍他们三分。等到将来……”说到此处,她忽然住口不说,但一双眼睛望着仓央,似乎更有千言万语。

仓央嘴角一撇,英俊的脸庞上似有一丝不服,远远看去,却更增添几分潇洒。不过他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声,和嘉丽缓缓走上旁边一条小路,过了一会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阴影中,一道目光锐利如刀,望着他们的背影。炽目心下念头急转,原来今晚侵犯归葬教的,竟然就是自己追查的那些矮人异族。回想起三日前那个晚上,曾在暗处听到措姆与那矮人谈话,那个高大矮人似乎是一族之长。

看来今晚之事,多半是那个矮人族长被金小玉狙杀,剩下的矮人一族愤怒下前来报复所致。一念及此,炽目心中不禁掠过金小玉的身影,对这女子的警惕之意又深了一层。

他在阴影中伫立片刻,随即似乎做了决定,往怀里的千夜看了看。只见千夜眼睛一眨一眨,忽地身子一动,窜上了他的肩头,咧嘴笑了一下,看来已经完全恢复。

炽目放下心来,淡淡一笑,道:“我们就去看看那位什么穆努师叔是什么人物,如何?”

千夜“喵喵”叫了两声,猴手一挥,却是指向了仓央、嘉丽走去的那条道路。

炽目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身影忽起,快如鬼魅,往那条僻静小路上去了。

远处,一个归葬教弟子正往这里走来,忽觉得眼前一花,似乎前方那条通往谷中重地“亡者祭坛”的道路上有个鬼影闪过,转眼认真看时,却什么也没看见。他不禁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咕哝了一句,便继续往前走去,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小径幽幽,这条路却是意外的绵长,显然那位穆努师叔所在的地方很是僻静。炽目在这条路上没走多远,周围就再也见不到其他房子,道路两旁都是树木花草,夜风吹来,在天际那轮幽月光辉之下,树影婆娑,看去像是什么妖魔乱舞一般,透露着一丝诡异。

炽目小心地沿着这条小径往前走着,走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像在外面一样看到有什么岔路,看来这条路是直接通往那位穆努师叔所在地方的。

归葬教占地极大,这一条小径,看着弯弯曲曲,更是通往山谷深处。

忽地,前方道旁有一白色方形物突然出现,炽目目光一凝,定睛看去,却是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行八字:

归葬之地

活人止步

亡者入内

死者转生

炽目眉头皱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前边可能是归葬教什么神秘所在而犹豫,而是因为这“归葬”二字,悄悄触动了他心里的一处地方。

他不自禁地向自己右臂望了一眼,在那衣服下面,“玄火鉴”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臂之上。

他怔了片刻,随即冷笑一声,抬脚从这块石碑旁边走了过去。

那块石碑看去虽然平凡无奇,但似乎是个分界地方,过了石碑之后,不知怎么,小径虽然还是一样弯弯曲曲向前延伸,但道路两旁的树木花草却明显稀少了许多。

先是地面上的青草逐渐消失,然后是低矮的灌木,最后连两旁本来茂密的树木也渐渐变得稀疏。不要说地面开始龟裂,就是剩下的几棵树,树身枝头竟也是变得一片枯黄,倒似乎这附近极度缺水,土地被烤焦了一般。

也不知道和那“转生”二字是不是真的

肩头上的千夜低低地叫了一声,身子也动了动,似乎有些不安。炽目轻轻拍了拍牠的身子,千夜才逐渐安静下来。眼下这周围情景的确很是古怪,但看着却又不似归葬教里什么重要所在,否则这一路走来,竟连一个看守弟子也没有见到。

炽目心里转着念头,沿着小径,转过了最后一道弯。

突然,定力如他竟然也不禁身子为之一震,在他面前出现的是一大块的空地,一股也不知从哪里吹来的热浪扑面而来。

空地正中央赫然是一座巨大圆形的祭坛,底部悬空,十三根白玉石所做的高达三丈的巨大石柱支撑起整座祭坛。其中祭坛边缘共有十二根白玉石柱,每一根都有二人合抱之粗,而在祭坛中间最粗大的一根白玉石柱,看去至少要五、六人才能合抱起来。

而在祭坛上方,所有的建筑都是用一种赤红色的奇异石材所筑,台阶、栏杆,无不如此。在祭坛的中央,耸立着高大雄伟的殿堂,呈现出宝塔形状,共有三层,每高一层,便比下一层小了一半左右,但每一层看去几乎都有不可思议的十丈之高。

远远望去,这个祭坛简直就是一团巨大燃烧的赤红火焰,直刺苍穹。炽目站在这个祭坛之下,几乎如蝼蚁一般,渺小之极。

炽目深深吸气,眼前的这个建筑物实在惊人,鬼斧神工这四个字,只怕放在这里也是当之无愧。想不到归葬教中,竟有如此气势恢弘的建筑。他心下沉吟,片刻间联想到刚才进来的那块石碑,心中便隐约知道,眼前此处,只怕便是传闻中归葬教里著名所在──亡者祭坛。

他定了定神,随即悄无声息地飘了过去。这周围除了眼前这座亡者祭坛,便是空无一物的空地,没有任何遮掩。但幸好这左右没有什么人守卫,他身形又快,转眼间就到了亡者祭坛底部。

一接近这亡者祭坛附近,空气中的热气顿时高了数倍不止,纵然修行如炽目这般地步,竟也感觉到一阵心烦意乱,额头隐隐有汗。炽目皱了皱眉,心中暗暗吃惊,随即心中记起,也不知道千夜能不能支撑这等酷热,便转头看去,却看到趴在肩头的千夜挠头抓耳,竟然似乎对周围的热气视若无睹一般。

炽目一怔,下意识地觉得千夜最近很不寻常,特别是自从在死亡沼泽那棵神树上的天帝宝库中吞食了灵药异石之后,身体明显地开始逐渐变化起来。

不过再怎么说,眼下这种情况,千夜不怕热自然比怕热要好的多,炽目也暂时没心思去管这么许多。他正寻思着下一步是否掠上这个亡者祭坛时,忽地从亡者祭坛上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音。

炽目眉头一皱,向周围疾看一眼,却见周围根本没有任何遮挡之处,微一沉吟间,人便飞进了亡者祭坛下方,隐身在一根粗大的白玉石柱后面。

他藏在石柱背后,下意识地伸手触摸石柱,突然间手上一烫,他反应何等之快,立刻将手缩了回来。

这亡者祭坛下,竟连这石柱也是滚烫的。

脚步声大了起来,显然有人走了下来,忽听有个苍老声音缓缓地道:“既然宗主相请,我自然要去。只是你们倒是告诉我,那些矮人为何突然如此暴戾,竟然到了要攻打山谷的地步?”

炽目藏身在石柱阴影之中,向外望去,只见仓央、嘉丽二人跟在一个灰衣老者背后,神色恭敬地走了下来。

炽目在暗处望去,只见那老者面容清臞削瘦,身上一袭灰袍,简单朴素,举止从容,并无什么出众地方。若是走在寻常市镇街头,只怕根本无人可以认出此人乃是修道中人。

但看跟在他身后的二人神色,且不说嘉丽,便是向来倨傲的仓央,似乎对这位平凡老者竟也十分尊敬,神色举止间不敢有一丝怠慢。

此刻听到那老者问起,仓央却也犹豫了一下,随即道:“师叔明鉴,其实是那些矮人蛮族的族长死于非命,所以这些怪物狂性大发,这才……”

这时三人正好走下了亡者祭坛,灰衣老者眉头一皱,淡淡道:“矮人族长是怎么死的?”

仓央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嘉丽在旁边道:“回禀师叔,那位矮人族长是在三日之前,与措姆吕师叔在’见面之后,离开古刹不到一里地方突然被高手狙杀的。”

灰衣老者“咦”了一声,显然有些吃惊,道:“凶手是谁?”

仓央摇了摇头,道:“我们查了数日,还没有什么头绪。”说到这里,他似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本来此事早该禀报师叔,只是宗主念及师叔镇守亡者祭坛重地将近百年,早已不问俗事,所以才不愿打扰师叔的。”

灰衣老者笑了笑,道:“宗主一番好意,我岂能不知。想来若不是这些蛮族还有可用之处,而当年老夫在收服这些蛮族的时候还有些威名,宗主也不愿麻烦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仓央讪讪一笑,正想说些什么,灰衣老者却似乎也不愿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便岔开了话道:“当时措姆不是也在场么?不到一里地方,难道他也找不到那个凶手?便是挖地三尺也早挖出来了。”

仓央闻言,不禁与身旁的嘉丽对望了一眼。嘉丽迟疑了片刻,轻声道:“想来是那凶手实在太过狡猾,道行又高,一击得手之后即刻远遁,所以连吕师叔也抓不住此人。”

那灰衣老者哼了一声,此番却没有再说什么了,但在神色声音中,一股不屑之意呼之欲出,显然很是看不起仓央和嘉丽口中那位措姆吕师叔的样子。

三人边走边说,空地上不过三丈的距离已走了一小半过去,离炽目也渐渐远了。炽目慢慢放下心来,但身子仍不敢放松,这时只听那灰衣老者似乎远远的问了一句,因为走得远了,声音也听不大清楚,但隐约听见那灰衣老者是问如今那些造反的矮人蛮族情况如何。

仓央在背后应了一声,道:“现在局势已经稳住了,吕师叔带领一众弟子将那些怪物堵在山谷入口,并且施展神通,将矮人的气焰压了下去,现在双方正在对峙着。那些矮人口口声声说要为他们的族长报仇,宗主又不愿和南蛮异族完全撕破脸,所以才派我们来请师叔……”

话刚说到这里,突然,远方山谷入口方向的一声厉啸,远远回荡开来,声音凄厉之极。在场众人都是吃了一惊,仓央惊道:“好像是入口那里!”

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片刻间厮杀搏斗之声再度涌起,怒喝厉啸不绝于耳,刚刚沉寂下来的山谷竟然再度被这片厮杀声所笼罩。

三人脸色大变,灰衣老者哼了一声,袖袍一挥,整个人顿时化作一道灰光冲天而起,向着山谷入口方向疾飞而去,仓央和嘉丽也急急跟上。

待他们的身影完全在夜色中消失,炽目才慢慢从亡者祭坛下走了出来,沉吟片刻,转过身子向亡者祭坛望去。

眼前这座巨大的建筑巍峨耸立,即便是身旁一根白玉石柱,在夜色中看去也如此高大雄伟,更不用说在它之上那片赤红的殿堂楼阁。

前方不远处,就是刚才灰衣老者和仓央、嘉丽走下来的台阶。炽目向那台阶走去,只见所有的台阶也是用与高处一样的那种奇异赤红石材所建,与周围栏杆石板浑然一体。

慢慢的踏步其上,炽目向上走去,此刻周围的热度似乎又上升了许多,仿佛脚下所踩的不是那种赤红石头,而是真正燃烧着的火焰一般。

亡者祭坛的这个台阶向上三十六级,转了个弯,又继续往上延伸。炽目深深呼吸,面色冷淡,慢慢向上走去。周围的栏杆石壁俱是平实无华,没有任何雕饰,尤显古朴。

此刻就连夜空中吹来的风也变得燥热无比,千夜趴在炽目肩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着,颇为好奇地向四周乱看。

终于,走完了共有三层一百零八级的台阶,炽目来到了亡者祭坛上。

尽管刚才在亡者祭坛下已经远远地看到这里的情景,但如今置身于亡者祭坛上,站在耸立于亡者祭坛中央的那一座高大殿堂之前,望着比自己高大百倍的巨大建筑,望着那如利剑般直刺苍穹的塔尖,炽目仍是不由自主地泛起渺小感觉。

相同材质的赤红石材,被切做大小相等的巨大石块,每一块几乎都有半人多高,堆砌而成了一座宏伟的殿堂。走到近处,在那片燥热空气之中,炽目分明看到这些石块竟然连接的如此紧密,中间的缝隙看去似乎连刀片也无法插入的样子。实在是无法想像,当初归葬教的先人究竟是如何造出了如此鬼斧神工的一座殿堂。

甚至他几乎要产生一种幻觉,在自己面前的根本不是一座殿堂,而是一团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焰。而且这火焰是如此巨大,似乎马上就要压倒下来,将渺小的自己吞没一般。

炽目深深呼吸,定了定神,将心中惊佩感觉压了下去,随即转头,仔细查看进入这亡者祭坛殿堂的路径。他并没有花什么力气就找到了。

整座如塔状的祭坛连个窗口都没有,全部被巨大的赤红石头围的严严实实,只有在最底层离他不远处,有一扇高一丈,宽六尺的门。

炽目走了过去,很快发现,这扇门虽然用红漆涂过,但与周围石墙还是不同,而是一扇木门。想来也是,若是连进出的门户也是沉重之极的石门,想必也是十分的麻烦吧!

炽目在门前站了一会,却没有马上推开门,而是转过身子向后面望了望。

整个亡者祭坛上,除了燥热的空气,一片寂静。

“喵呀!”

下一刻,他推开了门。

归葬教入口处,此刻已然是血流成河,超过一百个高大强壮的鱼头人身的蛮族哇哇大叫,愤怒之极,持着各种古怪兵刃,有枪有刀,有剑有戟,与周围的归葬教弟子厮斗不止。场中地上鲜血横流,残肢随处可见,伤亡人中有不少归葬教的弟子,但更多的还是矮人。

至于这些残肢,只怕都是那些生性残暴的矮人砍下来的。

不过这个场面虽然可怖,矮人也凶悍无比,但局势却是归葬教这一边渐渐压住了矮人,而且看去归葬教这里显然还留有余地,数十个道行较高的弟子围成半圆形状,一起向内压去。

只是这些矮人异族实在凶悍,而且身体大异人类,就算是修道中人挨了一记归葬教弟子发出的剑光,只怕也要受伤,但这些矮人不知为何身体极其强韧,加上归葬教众人似乎得到了什么命令,留有余地。除了少数高手的剑芒法宝之外,其他弟子的法宝打在身上,矮人最多是被打的飞了出去,极难见血。

不过一来归葬教这里众人都是修道多年,道行不浅,单对单加上法宝之力,仍是胜过这些蛮族矮人;二来这些矮人也不过是力大皮厚而已,归葬教弟子进退有据,不时驭剑飞上从半空攻下,往往令矮人头疼无比,仍是大占上风。

而在归葬教弟子之中,一个老者居中指挥,正是那日炽目在荒山古刹见到的措姆。此刻只见他眉头紧皱,脸色难看之极,显然极是恼怒。

斗到激烈处,忽地一声惨叫,却是有一个归葬教弟子一时大意,露出破绽,被一个矮人用一柄似乎像勾镰刀般的兵器给勾住了脚,生生从半空中拖了下来,摔在地上。片刻间周围数个矮人一拥而上,兵刃乱舞,转眼就死于非命,连尸身也不得完全。

刹那间归葬教弟子为之哗然,许多人再也控制不住,手上加劲,漫天飞舞的法宝飞剑顿时厉啸连连,群起攻之。不过片刻惨呼声便连连响起,已有数个矮人被法宝生生劈死。

只是这些矮人生性着实凶悍,看到这些鲜血横飞的场面非但没有畏惧之色,反而更是疯狂扑上厮斗,竟是悍不畏死。

措姆驭剑飞到半空,连连大声喝止,但底下无论是矮人还是归葬教弟子,俱都是杀红了眼,竟无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眼看着更大的一场屠杀就要展开。

便在这时,原本孤月高悬的夜空突然暗了下来,措姆眉头一皱,向天上望了一眼,只见一团灰云席卷而来。措姆面色一变,忍不住哼了一声。

那片灰云来势何等之快,转眼间已飞到眼前,而且威势越来越大,只见半空中风声急促旋转,渐渐化出了一个直径数丈的龙卷风,夹杂着尖锐声音,“呜”的一声,从夜空中疾冲而下。

几乎就在同时,地面上周围所有的花草树木被强风吹得向外翻转,地上砂飞石走,功力较低的归葬教弟子和一些矮人甚至被狂风掠起,抛了出去。

众人大惊失色,还没反应过来,那龙卷狂风已经落到地面,尖锐风声之中,“砰砰”之声大作,数十个矮人如被巨手抓住,齐齐被打的飞了起来,往后飞去,重重摔在地上。

那些矮人喵喵乱叫,声音尖细难听,但听得出颇为惊恐。只见狂风又转了片刻,将所有矮人和归葬教弟子隔开之后,这才慢慢停了下来。风声渐渐平息,巨大的风势也逐渐散去,现出了一个灰衣老者的身影出来。

归葬教一众弟子为之一怔,随即纷纷落到地面,向那老者一起行礼,恭声道:“穆努师伯。”

措姆此刻也缓缓落回地面,走了过来,看了灰衣老者一眼,脸上青筋跳了跳,随即皮笑肉不笑地道:“穆努师兄,这等小事,怎么把你这个大人物给惊动了?”

灰衣老者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宗主有令,我也不得不来。”

措姆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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