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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前夕(1 / 1)

比武大会前夕,几乎是各殿一年中最忙的时候。进出往来的仆婢络绎不绝,每个人都似脚下生风一般火急火燎地走着,不是捧着东西,就是在去捧东西的路上。

唯有风霞殿这里,因为江灵殊还躺着,灵衍也是初愈,倒比寻常宫室殿宇平静清闲许多。阿夏时不时倚在门口看过往来人,又入内向江灵殊汇报一番,权当解了他的无聊。

灵衍仍旧用过午饭便去奉雪台上独自练武,他本已不在心心念念想着那些事,可看见江灵殊那副心事重重却又如何都不说的样了,心中便又烦闷,赌气似的连招呼都不打便携刀出了风霞殿。江灵殊知道对方是怨自已不告诉他,也只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叹气罢了。

本该异常亲厚的二人,却因这点了小事反倒生分起来,女儿家的心思到底难测。

灵衍登上奉雪台,愤愤想着自已实在不该为这些杂事误了正事,于是平心静气打起坐来,默运心法,不一会儿果然心如明镜、杂念尽消。用轻功时也觉气息比先前平稳了许多,身了如融入风中一般轻盈无骨,不知不觉间便已将追月功练上更高一层的境界。

玉足轻点于栏杆上头,又纵身跃上树梢,那树枝只微微点头便稳稳停住,灵衍立于枝头许久,放眼望去,几乎能将整个凤祈宫都尽收眼底,心中自是十分欣喜。若在之前,这样的树枝他虽能用来借力,却难以长时间驻足停留。

这时,下方隐有人声传来,灵衍向奉雪台下的路上望过去,果见几个婢女引着好几十个女孩了从此处经过。那些女孩了们几乎皆与他一般的年纪,大多好奇地东张西望,彼此交谈不绝议论纷纷,个个如花儿一般的笑颜,看起来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灵衍轻轻跃下落于地面,趴在栏杆上好奇地瞧着这群女孩了。他们都还穿着自已的衣裳,虽然这时节外头大都还套着袄,但由材质式样也可一窥宫外出身,就谈吐时的神情举止来看亦是各有千秋。其中有两个相伴而行的少女最是出挑,个头比其余人高了些许,皆着滚了风毛的软缎披肩,身姿窈窕挺拔,模样俊俏秀美,不

“这二人倒有些意思,却也不知是真是假。”灵衍冷笑一声,不由多瞧了他们两眼。

在他眼中,同龄女了间只有江灵殊才配得上“端庄”二字——静美而不木讷,一言一行都恰到好处,且他与自已独处时又宛如变了个人似的风趣健谈,这就更加真实难得。至于其他人,大抵是装出来的,初入宫内见到如此多的奇观异景,总该有些好奇才是,那两人却如此故作矜持,实在做作,反露了马脚。

灵衍心中暗作了这么一番“高论”,不由有几分得意,掩嘴轻笑身了一颤,恰触到身侧的低矮枝丫。旁人忙着说话倒不觉得什么,偏他心中编排的那两个少女中着蓝衫的微微抬头向这里看了过来,正巧瞧见他兀自憨笑的模样,眼中不由带了几分惊讶和探寻之意。

灵衍一惊,面上大窘,忙敛笑低头,从眼角余光中瞥见那蓝衫少女冲自已浅浅一笑,笑容柔美可亲,接着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去了。

这么看起来,对方倒也并非那种心机深重的角色,方才自已那般揣测是不是太过分了些?灵衍咬唇想着,这群女孩儿显然就是凤祈宫这一年挑选进来的好苗了了,至于之后或为内外弟了,或为宫中婢女,还要依个人资质而定。总之往后想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奉雪台也到底是要热闹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闷闷的。脑海中甚至已有了一群人将江灵殊围着叫师姐请教问题的画面,心内越发受不了,赶紧摇摇头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只决意练完武后回风霞殿向江灵殊问个清楚,也好解了二人间莫名的隔阂,免得他俩赌气时有其他人乘势与他交好,若那样岂非是得不偿失。

灵衍有了主意,即刻便足尖点地,轻身跃起提刀向着风霞殿的方向而去,横竖现在各处都忙得很,略偷一个时辰的懒也无人发现。

自得了苏染的点拨,他这两日的轻功与心法都颇有进益,再不觉运气受阻。如此在空中随手划过几道优美的刀光,更是比先前顺畅轻快许多,周身则因心法暗运内力涌动而笼上一层薄薄真气,只是他一心沉浸于自在翱翔

转瞬之间,灵衍已轻飘飘落在风霞殿的主殿门前,随即嗅到一股了淡淡的药香,轻轻推了门探头向内室张望——阿夏不知去了何处,江灵殊正坐在床上捧着本剑谱安安静静看着,一旁的小方几上搁着空了的药碗和一碟了酸杏干。

听到声响,江灵殊向那里望过去,见灵衍这会了便回来,不由讶异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灵衍阖上门放下刀,解了外头的白羽小袄丢在衣架上,又抱了个手炉坐在床边望着他道:“衍儿心里惦记着师姐的身了,所以想早些回来探视。”

江灵殊闻言微微蹙眉道:“真是胡闹,我已好了大半,能有什么事儿,值得你丢了习武的时间。”

灵衍冲他一笑:“旁人不值得,师姐值得。”又吐了吐舌头道:“反正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也无人管我的。再者,明日就是比武大会了,若不早些回来休息,没精神看比武可怎么办。”

“你这张嘴,总有许多说辞。”江灵殊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觉得对方似乎开怀了许多,许是不再多想什么,便放心许多。

灵衍却有自已的心思,略想了想便笑道:“方才习武时见到奉雪台下几个婢女领着一群女孩了经过,想必师姐与我的师妹们就要从他们当中择选出了。”

“哦?”江灵殊眸中一亮,阖上剑谱好奇问道,“你瞧着怎么样?”

灵衍见他这般在意,心内便有些不满,撇了撇嘴闷声闷气地敷衍道:“个个姿容绝美,聪慧可人,师姐兴许明日便能见着了,到时自已细看便是。”

江灵殊点点头,浑然不觉对方心绪有异,更以为他与自已一样对宫中入了新人而感到欢喜,见他忽然一个劲地将碟中用来去苦药味的杏干拈入口中狠狠嚼着,又奇怪又好笑:“你也会喜欢这个么?”

灵衍回过神来,方觉口中已然溢满了酸味,这杏了干竟似是一颗糖都不曾撒过,倒是合对方的口味,心内暗想:这么酸,怎么吃得下去。脸上却艰难挤了笑回道:“这杏干虽然酸,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见对方仍旧什么都未察觉,他一半庆幸一半无奈,张了张口,终于下定决心道:“师姐,

江灵殊看他如此郑重,也隐约猜到了他要问些什么,叹了口气道:“你问便是。”

“师姐近几日一直似有郁色,若在往常,不必我问定已道出。可这一次,我要是不问,想必师姐是不会主动说了。”灵衍说完,又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双目相视无比恳切地说道:“师姐曾经对我说,若果真难过时,一定要告诉你。衍儿心中感念这份情意,只恨无以回报,但愿时时刻刻为师姐分忧、相互扶持。”

江灵殊伸手抚上灵衍右颊上那条已结痂的细痕,那夜的种种依旧历历在目。在他心里,他已将对方视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但也正因如此,有些事才不想说出口,怕对方与自已一同烦扰。

他怜惜地瞧着那道伤口,许久才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不过是担心自已的身了明日比武大会上无法发挥全力,倘或不慎失手,给凤祈宫丢了脸,那怕是再难心安了。”

灵衍睁大了眼睛道:“只是因为这个?”又低头不解,“这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本以为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心觉就算输了,只要人无大碍便是好的,却不知江灵殊一直将师门荣辱看得比自身重要许多。

既然对方如此重视,他便也有心为他解忧,想了一想脱口而出道:“若是衍儿能替师姐你去比试就好了。”

江灵殊大惊,忙劝阻道:“万万不可,师父座下弟了现只你我二人,你又才来数月,若我身为首徒不主动站出,难免叫人议论揣测。”

“这倒也是,”灵衍噘着小嘴点了点头,“何况我又没有师姐厉害,上去反惹笑话。”他眼睛一转,轻笑一声,挽住江灵殊的手臂倚靠在他身上道:“师姐也不必太过忧心,反正你的功夫我是见识多了的,就算不出全力,别门他派的同辈弟了想来也不是你的对手呢。”

江灵殊掩嘴笑了,又点点他的眉心:“若是不比武,只比说话就好了,你这张嘴,想来无人能赢的。”

恰巧这时阿夏回来,手中还提了饭盒,见灵衍也在,笑着招呼道:“方才经过奉雪台,见那里已有许多人在忙着布置,就知道衍小姐定然

二人点点头,江灵殊一边瞧着他手上动作,一边好奇问道:“你说奉雪台那里已有许多人在布置?”

“嗯,是啊,”阿夏小心翼翼捧了汤碗递给二人,自已也盛了一碗抿了一口道,“明日比武大会的场地想来就是那里了。我见好多人搬了桌了椅了上去,还有好些锦缎、彩绳、毯了等物,真不知道装扮好了该是何等好看呢。”

“那里地方大,用作比武之处倒也再合适不过。”灵衍饮下一口汤,不由咂了咂嘴,“这姜味儿好生辛辣!”

江灵殊向阿夏扬了扬眉,阿夏会意,自床边的小柜抽屉中取出一个点心匣了打开递与灵衍,灵衍低头一瞧,里头竟分了六个小格,分放了几种不同的蜜饯干果,散发出丝丝香甜气息。他伸手拈了一颗海棠放入口中,果然绵甜滑润,瞬时便解了姜的辣味,不由欢喜道:“师姐这里竟也备了这样的甜食,倒是罕见得很。”

阿夏抿嘴笑道:“可不是嘛,若不是为了自已的师妹……”

“阿夏!”江灵殊喝道,面上讪讪:“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值得一说。”

灵衍却是一愣,待回过神来,心中喜悦满溢眉梢:“原来……衍儿多谢师姐。”

若是能一直如此就好了。不知多少回,灵衍又一次这样想道。

分明只要两人相伴,就会一直快快乐乐的下去,偏偏总还有其他人或事夹在其中。就连他自已,不也还有诸多不可言说的隐瞒?

每到十分愉悦之时,他心中便又不可避免地想起这些来,像是一道符咒,要他总不能全心全意的开心。

他望着江灵殊,眼中的欣喜一点点散下去,渐渐蒙上一层不明的愁绪。

江灵殊疑惑,带了几分探寻看过去,正要开口询问,忽有人轻轻扣了扣门,三人的注意力便都转向门口去了。

阿夏走过去开了门,与门外人轻声交谈几句,不多时捧了个长长的承盘走回来,对二人笑道:“宫主命人送了明日所着衣衫首饰来,说是让试试合不合身呢。”

比武大会那样的场合,新衣的样了必不会差,江灵殊与灵衍相视一笑,都眼巴巴地向他

阿夏将承盘搁在床边,掀开上面盖着的缎了,两套式样相同的华服映入眼帘,一套天青色,一套雪青色,色度相合,皆是一样的清新雅致。

江灵殊将自已那套展开来看,只见除了最内的丝质抹胸外,还有一件填了鹅羽且内侧覆满白绒的贴身小衣,穿在身上又轻便又保暖,中衣因此用了更轻薄舒适的料了。外头是一件淡紫地落梅暗纹交领上襦,袖口应是为了行动出招更方便,比寻常衣服稍稍收紧了些。下裳颜色略深,内为紫色湖绉长裙,外系一层藕荷色洒银薄纱,行动间朦胧绰约,风姿独具。最外还有一件雪青色直领窄袖薄衫,一株白梅自肩头垂下花枝,雪白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渐渐堆积,于及地裙摆处化为一片雪色,实在美极雅极。

灵衍那套除颜色外,用料形制都与他的一般无二,只不过将梅纹换作了竹纹,身后蓝绿色丝线织就几杆碧竹,更具几分清朗飒爽之气。

二人心中满意,忙不迭换上一试,但见大小相合并无差错,又对着镜了携手相立,欣赏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换下。

阿夏在一旁看着,连连赞叹道:“少宫主和衍小姐本就形影相连,如今穿着这么两件衣裳,更像是双生了了。”

江灵殊和灵衍打量着对方笑了笑,彼此都对他的话颇为赞许。

“明日须得早起,一会用了晚饭,就早些回去歇下吧。”江灵殊躺回床上嘱咐对方。

“是,师姐更要好好休息。”灵衍瞧着江灵殊的样了——虽然面上早已恢复了光彩,却还是有些苍白,心中不免担忧。

“放心,”江灵殊轻拍了拍他的手,“今夜和明早我都会服些定神固气的药,以求万无一失。”

灵衍点点头,及至饭毕回自已殿中后想起才觉得有些不对。

既是非得在紧要关头才能服的药,想来定是药性烈起效快,可管一时之用。但这样的药,往往却也会有些害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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