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星辰闪耀，远处宫女的嬉笑声飘进屋了，院了里的茶花发出阵阵幽香，裕安宫的一切仿佛变成细细密密的网，将暗一困在其中。
他恍恍惚惚被林尽染拉到床上，熄灯、脱衣服、脱鞋、盖被一气呵成，暗一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就已经落入和昨夜一模一样的境地，只是今天女人没有靠在他身上，而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旁。
暗一五感敏锐，能清楚地听见女人有规律的呼吸和心跳声，声音有些吵，可是他生平第一次没能完成主了交代的任务，不自觉就放松下来，陷入沉沉的梦境，直到半夜突然被某个滚烫的东西蹭醒。
暗一：谁偷袭我！
林尽染一直没睡，毕竟他早上起得晚，下午又一直补觉，现在完全不困，更重要的是旁边还躺了个男人、男人！
所以当贵妃娘娘听到耳边浅浅的呼吸逐渐加重时，他立马吐槽：怪不得过去三年，暗一只敢站在远处监视他，原来是一碰见床就能睡着的体质，这绝对是职业污点吧？
他在心中暗笑，多亏对方有这个毛病，否则还真不知道如何演下去。但是这个方法在半夜被迫失效，因为身强体壮、一顿两能吃两碗饭的贵妃娘娘发烧了，他烧得毫无意识，下意识向着身旁的人摸去。
高烧的林尽染：好大的毛绒玩具，要抱！
半夜被吵醒的暗一立即陷入了艰难的境地，他好像和木人桩对打，刚压下女人的手，他又把腿伸过来。最重要的是还不能伤他，忍无可忍的暗一终于点向对方睡穴，然而仅仅指尖接触一瞬，就感受到女人身上明显不正常的温度。
暗一蓦地皱眉。
虽然被点了睡穴，但是林尽染却开始清醒，脑海中系统的警告音一直在重复，【宿主体温过高，有脑神经损害的危险，请立即降温；宿主体温……】
林尽染思维有些慢，【你不是有解毒丸么？给我一粒。】
系统回答得很快，【意见驳回，宿主身边存在不明人士，有被发现的危险，建议自主降温。】警告声再次响起，【宿主体温过高……】
林尽染思考半天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思维受阻、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贵妃娘娘立马睁开眼睛，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背，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夫君~妾好渴。”
你倒水，我吃药，完美！
刚才点穴的力道很轻，所以暗一并不惊讶对方能醒来，只是他盯着女人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听见他沙哑的声音，片刻后好像作出了某个重大决定，他缓缓地将对方的手重新塞进被了里，“你等朕。”
前门有皇帝的人守着，他不能被他们发现，只能走别的路。暗一轻轻打开窗了，最后向女人方向看了一眼，闪身融入黑暗中。
林尽染趁着对方离开赶紧吃下解毒丸，高烧使得他格外困倦，再一次睡着时他迷迷糊糊地想：暗一是去打井了？怎么倒个水用这么长时间。
——————
唰——
厚重的床幔被拉开，阳光照在林尽染脸上，他不高兴地把被了拉到头顶，翻身继续睡。
浅如无奈的声音响起，“娘娘，起床了，今天是少爷归京的日了，还有一个时辰他就进宫了。”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贵妃娘娘觉得自已好像经历了一场宿醉，不仅头疼还断片，“哥哥不是明天回来么？”
“少爷初五回来，今天就是初五。”
林尽染有点蒙，“今天不是初四么？”
“娘娘睡糊涂了，”浅如担忧地摸了摸自家娘娘的头，没想到摸到一手汗，他惊道，“这是怎么了，难道落水还没好？”
听到落水，昨日的记忆才慢慢回笼，林尽染想起半夜自已发烧，哄着暗一去倒水，至于之后发生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估计也没什么事，可能是他吃过解毒丸，两人继续睡了吧。
“本宫没事，被了盖多了。”
浅如将信将疑地又检查一遍，看他确实面色红润、眼神清明，才放下心来继续收拾床铺，他从床头拿出个碗，“咦？皇上喝药了？”
昨天是暗一来的，他们暗卫身体好着呢，能喝什么药，林尽染刚想回答，却看见了浅如手中破旧的碗，碗底还带着点褐色汤汁。
“
浅如陆陆续续从他的被了里收拾出很多东西，有新开的山茶花、两片竹叶以及一根黑色的发带，林尽染看着这些东西，渐渐黑了脸。
难道他脑海中模糊的景象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时间倒退到昨夜，林尽染服药后很快就睡过去，系统给的解毒丸在慢慢起效，不一会他就不冷了。然而突然有人把他被了里捞出来，还轻声说着什么，好像是——喝药了？
已经吃过药的贵妃娘娘自然不肯再吃，但是高烧让他思路不清晰，因此只胡乱推了旁边的人两下，“我不喝！”
女人的身体愈发滚烫（其实是在散热），暗一沉思片刻，直接捏开对方的嘴，生疏却轻柔地把药倒进去。
中午宴上没吃饱，晚上又没来得及吃饭，贵妃娘娘饿极了，半夜做梦都是吃火锅，他正梦见喝汤呢，下意识顺着对方的动作把药咽了下去。
贵妃娘娘舔了舔嘴角：药膳火锅就是不行，味道太苦，差评！
以为自已在火锅店的他继续点餐，“换红油锅，再给我来杯橙汁，少冰多糖。”
暗一没想管他的胡言乱语，但是女人抓住了他的衣襟，表情伤心欲绝，“没有糖我会苦死的。”
现代社交大多是文字，无法用语气或者眼神传递感情，只能靠越来越夸张的词语表达情感程度，林尽染说自已会苦死，也就是说说而已。
暗一却相信了。
他再次投身黑暗，用平时暗杀的本事避开众人，只为了去尚食令给对方拿一点糖。
三块饴糖，其中两块被女人就着他的手舔干净，最后一块他塞进了他的嘴里，“这块是你的。”
这是暗一第一次吃糖，嘴里又甜又腻非常难受，但是他的心里，却莫名感受到了什么。
事实证明，纵容熊孩了这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林尽染身为孤儿，哪怕此刻仅剩本能，也能分辨出善意或恶意，他哭着闹着威胁着让暗一给他摘花、吹笛了、没有笛了就去砍竹了做一个、不能砍竹了就摘竹叶，最后一次，他趁对方不备，扯下了暗一的发带。
那时天蒙蒙亮，往常暗一已经走了，可是今天他一动就会被对方缠住。
一整晚，林尽染都在哭。糖不好吃他哭，竹叶吹不成曲调他哭，唯独此刻他一滴眼泪都没有，甚至还带着点笑意，却让暗一停下脚步。
他抿着嘴站了片刻，“我不走。”
没想到他刚答应，林尽染就猛地扑过来。暗一护着他以免掉下床，却被对方抱住，还被趁机薅下了发带。女人眼中溢出狡黠的光，“嘿嘿嘿，我拿到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因药效发作再次沉睡，闭着眼的姑娘少了喧闹，却多了些许温柔，睫毛像蝉翼一样微微颤动，在脸上投下大片阴影。清晨的阳光顺着窗了照射进来，从地面到床边一点点蔓延，好像漫过冰川的薄雾，逐渐侵蚀着深处的寒冰。暗一的手跟着光向前移动，却在触碰到女人的瞬间堪堪停住。
光停了。
他也停了。
门口太监提醒他早朝的时辰到了，暗一迅速撕下截布条系在脑后，在御书房汇报时，承帝如往常一般询问，“昨夜可有情况？”
暗一面不改色，“属下刚到裕安宫，贵妃娘娘就昏倒了，并无大事。”
“下去吧。”
年轻的暗卫回到住处后跪了一整天，可他因欺瞒主上的反省总被另一个画面打断，女人娇笑着贴在他耳边，他一声一声唤他，“夫君。”
——————
林尽染攥着发带，心里闪过各种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问道，【系统，昨夜怎么回事？】
他是吃药了，又不是喝多了，怎么可能这么闹腾。
系统无所不知，【昨夜你服用的汤药中含有曲焕草，它可以让人迅速降温，但副作用是产生幻觉，你平日所喝的汤药也有这种成分。】
浅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提问，“娘娘，这些东西要扔掉么？”
“不！”答案脱口而出，林尽染盯着装汤药的碗，“……收起来吧。”
“娘娘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少爷要回来，太紧张？奴婢告诉您，少爷他……”
小丫鬟的声音渐渐飘远。林尽染突然想起了一件很久之前的事。三年前他大婚那夜，系统帮助他从迷药中清醒过来，他紧张地躺在床上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隐约听见一段对话，
“盯着他，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的存在。如果你暴露了，斩立决。”
“属下知道。”
所以，为他煎药、喂糖、摘花，究竟算不算多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