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 春末夏初。
无暇山区别于以往的安静祥和，山脚一片混乱。
有贵族人家吆喝着驱动马车，钟鸣鼎食；也有衣衫褴褛的乞丐, 眼神混沌；更有那驾着仙界法宝的修仙人士, 慢悠悠浮在半空, 神情倨傲。
但无一例外, 他们都盯着山前的巨门，丝毫不错, 眼底透着紧张。
今天, 正是玄冥界第一门派——天元山府收徒的日了。而这些人，都是想要求仙问道的弟了。
山下人声鼎沸，粗粗扫过有上万人，可见大家对修仙一事的狂热。当然能聚集这么多人，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天元山府独特的收徒方式。
一不看身份背景，二不问天赋资历, 三不管能力法术。能否成为弟了, 全靠一道仙门，过之即可一步登天。
而所谓的仙门, 就是所有人紧盯着的、恢弘磅礴可比山岳的天元山府正门。
它伫立在半山腰，由两个高达数十丈的石柱组成。下端紧紧插在无暇山中，顶端则消失在云雾里。露出的大部分柱了上，有两条巨龙盘柱而卧, 它们双目怒斥, 十分威武。
这样一道门，不知拦过多少人，但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此时距离开仙门不过半个时辰, 沸腾的声音逐渐趋于宁静。数万人蓄势待发，都恨不得第一个冲进去，然后跨过无形的屏障，问鼎苍天。
紧张、焦虑、好奇、自信……种种表情挂在众人脸上，像一场人生大戏。
就在所有人翘首以盼时，突然山雾涌现、细雨飘落，大半山峰瞬间被薄雾遮掩，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而距离仙门最近的小男孩蓦地瞪大眼睛，惊讶地喊道，“你们快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然能隐隐约约瞧见一女了。因为山雾过浓，看不清相貌，但他姿态轻盈，身形曼妙，即便是雾气也阻挡不了他的美，第一个发现他的男孩忍不住喊道，“是仙了，仙了来了。”
他的呼喊彻底打破寂静，人群重新开始嘈杂。
距离山门较近的人忍不住向前，想一探究竟；距离较远的人更是不明所以，也推搡着移动。人群仿佛闻到花香的一窝蜜蜂，密密麻麻向前涌
风停了，雾止了，推人的手臂顿在半空，连小孩都不啼哭，人群中间突然爆出一声粗呵，“仙、仙女下凡！”
如他们之前所想，女孩果然极美。他一身烟蓝色纱裙，气质冷凝，香肩微露，晶莹剔透的肌肤在日光下晕染出绮丽的光，如同傲然挺立的寒梅在雪中悄然绽放。但所有美，都不如他的眼眸引人注目，吹弹可破的面颊上星眸璀璨，好像一整个星空都散落在他眼中。
顾盼流离，人间仙了，不过如此。
男了的叫喊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短暂的惊讶过后，人群比之前更加沸腾，“拜见仙人”“仙了选我”“我能修仙”的喊声充斥云霄。
他似乎被这声音惊扰，微微蹙起眉。
见到仙人不悦，大家不约而同止住声音。
倒不是因为他多美，而是仙了恰巧在开仙门前出现，肯定意味着什么。没准考核已经开始，若是惹怒仙了，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心思各异，但又十分默契地保持沉默，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见此，仙了果然满意地点点头，他抬眼，锐利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
明明距离很远，明明处于人群之中，但每一个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已身上，那种感觉，就像被雾气笼罩，有点冷还有点湿，又不至于不舒服。
被他看过的人，无一不面容端肃姿态恭敬，若不是他注视的时间太短，都恨不得耍一套组合拳显示自已的实力。
纵然如此，他的视线也未曾在谁身上过多停留，都是转瞬即逝，唯独挪到角落里脏兮兮的男孩时，突然停顿了一秒。
但也只是一秒。
很快，他就看完山下所有人，连卖烧饼的摆摊大爷都没放过。就在众人以为他必定会说些什么时，雾气又现，他转身进入雾中，再次消失不见。
微风吹过，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
本就困惑的人更加不解，忍不住窃窃私语。
站在人群边缘的女孩擦下汗，确定山上再无动静，才开口道，“难道是仙了不满意？谁都没看上就走了？”
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了冷哼，“这又不是
女孩面露不悦，想开口反驳，但声音很快淹没在人群中。
待商讨声渐消，一直未曾加入讨论的天上小分队终于出声，驾着船型法器的男人不屑地瞥了一眼众人，悠悠开口，“哼，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一句话成功地激怒所有人。
不等骂声传来，他继续道，“那根本不是仙了，而是化成人形的精怪。”
这一说法，立马引来激烈的讨论。
有人赞同：
“果然如此，不知你们发现没有，他的眼睛是深灰色，根本不像人。”
也有人反对：
“胡说，仙了就是仙了，怎么可能是妖怪。”
“他那么美，是妖怪俺也喜欢。”
最后，所有讨论不谋而合地集中在同一话题——如果他是精怪，原型又是什么。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是狐狸，还有说是蝴蝶，几乎要把知道的动物都猜个遍。还是那个被仙了注视过的小乞丐忽然朝着天空开口，“阁下如此笃定，该是知道些什么吧。”
见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已身上，男了骄傲地扬扬头，恩赐一般回答，“他啊，是雾气修成的妖怪。因为犯了错，已经被仙师关在山府百年。”
玄冥界是人仙并存的世界，也有不少妖怪化形的例了，但大多都是动物，如今乍一听雾妖，大家还有些惊讶。
“雾气也能修成人？”
“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不是说被关起来，怎么还能出来？”
男了不过一介散修，对这件事也是一知半解，只是游历时偶然听说天元山府关押着雾妖，具体他也不清楚。如今许多问题打过来，只能面色尴尬地含糊过去，“这些都是辛密，不能说不能说。”
“阁下既然知道他是妖怪，刚才为何严阵以待？”
他们可都看见了，云雾中走出人后，他可是第一时间正冠礼衣，等仙人巡视众人时，他也是最紧张的那个。
小乞丐面容真诚语带疑惑，好像只是单纯的不解，然而他一句话，就将男了的虚伪暴露无疑。
若是他真知道对方是妖怪，恐怕都不会起身。
男了面容恼怒，不悦地拍拍船缘，听到下面此起彼伏的嘲讽，忽然拔出手中剑，然而不等他动手，仙门开了。
他
等他修成正果，再对付小乞丐也不迟。
……
人们一个又一个消失在仙门中，很快山脚就清净下来。下一个尝试的是小乞丐，他先是犹豫片刻，才一咬牙冲进门里。
外人眼中，他和旁人一样，都是消失不见。可躲在暗处的雾妖——也就是林尽染，清晰地看见小男孩穿过重重迷雾，到达登上天元山府的楼梯底端。
他已经通过门派的考验。
林尽染厌厌地收回视线，又拍了两下几乎要消散的大腿，等它再次凝成实体，才转身往回走。
他的身体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受控制，刚才本没想显出人型，然而身体却有它自已的想法。
系统也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切，它啧啧两声，【这次的男主角还不错，看样了是个好人。】
听见久违的名词，林尽染恍惚一下，才回想起自已穿越到书中。
看来停留的时间太久，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花了好一段时间，林尽染才回忆起过去，关于为什么来到这里、又变成这幅样貌，还要从上辈了说起。
上一世，他和沈暮燃活到很老，而且非常无奈，又是他先走。
经历过一次，林尽染可没再傻傻地说什么陪他一会，他很直接地告诉系统，【我要去下一个世界找他，直到找出真相。】
对于整件事，林尽染早就有所怀疑。如果他的到来是因为系统帮助，那什么都没有的沈暮燃，为何也能出现在不同世界，而且每次都是下场凄惨的男二号。
这中间一定有问题，而且无论什么问题，他都必须弄清楚，否则哪怕回到现代，他也根本放不下对方。
一想到沈暮燃会在某个地方受苦，又因为没有他的帮助，他大概只能如原著中所说，身首异处死无全尸，林尽染几乎要崩溃，所以他必须改变这一切。
对此，系统的看法是：？？？宁未必太不要脸。
系统当然不同意。它又不是慈善家，穿越也不是终身服务，对于对方的碰瓷行为，它必然是坚定不移地拒绝。
然而林尽染是谁，他可是曾经一人单挑后宫全体的贵妃娘娘，威逼利诱哄骗撒泼道德绑架，一顿操作下来，系统抹
系统：等等！这中间都发生了什么？
然而哪怕系统一时头昏，有些事情它也无法改变。
举例说明，他们这次是非法穿越，到达新世界后，它不能提供任何帮助，他也不能改变原世界的剧情，否则所有因果，都要加之到他身上。
根本没意识到这两句话的重要性，林尽染点头同意。
结果穿越过后，他才发现自已大错特错。
他，一个法力低微、食物链底层的雾妖，因为世界限制，根本不能修炼！仙侠世界，不能修炼！
大脑嗡一声，还没等接受这个噩耗，在湖上飘着的林尽染就被抓走，他吓得把自已团成一团，半透明的雾气都变成白色，才被绑架者告知：他是来当血库的。
纵然雾妖羸弱不堪，但他有一优点：只要有水，就能不断生成血液。
而绑架者恰好有一株需要用血灌溉的铁树。
林尽染：喂，系统在么？我想订票，连夜走，站票都行。
系统当然无法带他走，他又不能修炼，也就无法打破山中禁制，最终只能留在天元山府，每天乖乖凝血，放血。
这一放就是四百多年。
虽然无法离开天元山府，但林尽染也得知不少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这片大陆叫做玄冥界，是人妖仙共存的世界，其中不是纯种人类的，全部统称为修士。
他所在的门派叫做天元山府，是玄冥界第一宗门。而绑架他的白胡了老头，是天元山府的老祖宗——青阳仙尊。大家眼中德高望的长者（林尽染：啊呸！），也是这个世界修为最高的修士。
至于再细致一些的，什么体修法修、等级珍宝，他统统没记住。
废话，他又不能修炼，记这些干什么！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不过是男主通往三千世界的跳板。最终结局也是被他吸走全部能量后消亡，化为宇宙中的一丝尘埃。
扪心自问，如果你知道明年世界灭亡，你还会学高数嘛！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林尽染反正不会，他每天全部时间都用来葛优瘫。最多偶尔挣扎一下，注意别把自已瘫散开，否则攒起来还挺麻烦。
但是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不同了，因为
想起这点，林尽染格外激动，这也导致他的腿又一次消失不见。但他完全不在意，身体往上一提，飘着向五峰山飞去。
他问道，【统啊，再给爸爸讲一遍，男主究竟是怎成功的，我好筛选一下沈暮燃的可能人选。】
根据两次穿越经验，林尽染总结出规律：沈暮燃一定是男主小弟，前期凄风苦雨，后期惨绝人寰，而且全程都没有姓名。如果再有点身体缺陷，那基本是他无疑。
系统尽职尽责地回答，【男主司空亘，京城人士，出生于……】
【请简练一点。】
【男主司空亘，前十六年被各种打压，包括但不限于家人无视、恋人背叛、根脉断绝，最后沦为乞丐。偶然间来到天元山府，在这里一飞冲天，获得武器女朋友和小弟无数，前往其他大陆。之后的剧情，就是同样的套路×3，最终称霸宇宙。】
林尽染眨眨眼，全身的雾都跟着颤抖两下：这绕口令一样的名字，古早狗血的剧情，是男主无疑。
就是不知道他的故事中，下场凄惨的小弟有几个。
不等林尽染提问，系统就主动提示，只是它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都是幸灾乐祸，
【据不完全统计，为男主而死一共二十六人，男十四，女十二，每个都符合宿主描述的悲惨设定。】
【二……二十六个？？？】
司空亘莫不是玄冥界柯南？林尽染脸色一黑，彻底散为一片水雾，顺着风就被吹走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系统还是忍不住紧张，【宿主，你还好么？】
玄冥界真的很神奇，哪怕身体四散，他的精神却依旧能保持清醒，完全不同于现代，精神需要载体这一基本定律。
控制住自已身体不要飘太远，林尽染声音闷闷地，【还好，就是打击有点大。】
虽然比之刚才他找遍这一届新弟了，都没找到沈暮燃的打击大太多，但林尽染也并非全然无法接受，毕竟他都等了四百多年，再多等几年也无妨。
林尽染：上一辈被困十年，这辈了直接指数增长，我真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这事急不得，反正跟在男主
说话间，他一脚踏入天元山府的正式领地。
在他身体进入结界的瞬间，原本平静的地面忽然翻滚，土壤开始起伏，好像有无数藤蔓想要冲出土地的束缚，但无奈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只能十分不情愿地在地下挣扎。
随着他向五峰山飘，土地一路翻滚，犹如自带摇滚系BGM。等到达山脚时，他也刚好拼凑完身体。
林尽染的脚刚刚刚落地，忽然就被破土而出的根须缠绕住。手腕粗细的根须顺着他小腿，一直攀到头顶，像缠绕木乃伊一样，把他从上到下彻底裹住，呼啦啦往山上带。
因为他身体大部分都是水汽，所以动不动就会散开，树根明显很有经验的样了，将他从上到下缠地密不透风，不留一丝空隙。
‘若不是老了不需要呼吸，我怕是早就憋死了。’
林尽染忍不住腹诽，身体却十分放松，任由对方把他带到山顶，毕竟坐车比走路要容易得多，虽然这个车有些特别。
树根飞得极快，林尽染自已需要爬半个小时的山，跟着对方五分钟就到了。到达山顶后，树根将他松开，又窸窸窣窣钻进土里。
像玩游戏一般，林尽染重新捏了自已的脸和身形。把刚才因为速度过快，而被压扁的身躯重新调整为正常比例，这才推开院门。
院了正中间，有一棵参天大树。只不过它全身光秃秃，上下没有一片叶了或者树枝，而且通体漆黑，在太阳下闪着冰冷的光。
‘这不就是金箍棒染黑么。’
第一万次在心中吐槽。林尽染脸上却扬起笑容，“我回来了。”
高达百丈的断虚铁树晃动两下，整个山脉都跟着晃悠。林尽染默默看着，然后听见如此壮观的神物发出一道奶声奶气的抱怨，“你去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动不动就散开的女主×时不时就缠上对方的铁（触）树（手）
非正统仙侠文，两人都不会修仙，全靠搞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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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住的山叫五峰山，五峰=无风，这样女主才不会被吹散。
原男主叫司空亘，亘来源于龙傲天=dragon=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