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22铸剑(1 / 1)

若说完全不害怕, 那是假的。

现在可以说是林尽染几世中最艰难的时刻,男人近在咫尺,而他却没有丝毫抵抗能力。

他的手就流连在他衣襟边缘, 每近一点, 林尽染就要向后退一点, 到最后退无可退时, 指尖已经嵌入掌心,生生抠出血。

‘要不要反抗?’他想。

类似的新闻, 他在现世看过很多, 大多数建议都是不要反抗,因为力量悬殊讨不到好,因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个建议没错,提出的人也是出于善心。可是看到时,总免不了不甘。

不甘心。

不甘心被欺辱、不甘心正义无望、不甘心黑暗肆虐,却始终见不到光。

现在的不甘心,混合着四百多年的痛苦等待, 化为滚滚热油, 一同煎烤他的心脏。

‘要屈服么?’他诘问自已。

答案似乎再清楚不过。

只要乖乖听话,泛盼说过不会杀死他;他已经等待很久, 不能功亏一篑;这事就像被蚊了咬一口,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答案是?’

——我不屈服。

——我怎能屈服!

袖口抖动,轻而薄的金片滑落至掌心,林尽染捏起剥魂刀, 食指划过刀锋边缘, 感受从指尖到灵魂深处的疼痛。

‘我凭一腔热血几度穿越,纵容卑微如蝼蚁,但四百年无期岁月未曾让我弯了脊梁, 又怎会在此时下跪。’

林尽染轻轻闭上眼,阖上无尽火焰,感受风的震动,等待最后致命一击。

对泛盼,更是对不公天道。

女孩身体微微颤抖,半靠在万古钟上,显出任.君采.撷的姿态。

泛盼冷笑不止,司空亘再天才如何,他的女人,还不是要在自已身.下.婉.转.承.欢。他再也不等,粗暴地攥住他衣襟,只是刚刚动作,突然感到哪里不对。

多年的对战经验让他回头,泛盼突然瞳孔缩紧,因为拿着剑的黑袍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而剑锋,恰巧抵在丹田。

再向前一寸,就是丹碎人亡。

……

认识到自已的问题,也是认清自已的心意后,扶离第一想法就是离开。

过去他对世间无所留恋,所以修士要逆天改命、对抗神明时,他几乎未曾挣扎

扶离只好又无聊地活了几万年,一直等到尊天门的出现。

时代更迭,如今的修士比之过去简直判若云泥,他们完全失去修士的尊严和血性,沦为天道的走狗,为求长生无所不为。

扶离连看都懒得看这群人,但他们,竟然有彻底杀死他的办法。

这令不死的神明十分好奇。

他假意中计,不敌被擒之后,身体被变为树木,神魂则拘在体内。感受到缚龙索熟悉的力量,扶离才明白,尊天门只是表象,真正要杀死他的,是他的老敌人……

但仅靠这样还远远不够要他性命,就在扶离思考对方还有什么招数时,雾妖被送到他身边。

一个孱弱无比、血液却恰好能削弱他神魂的妖修。扶离不知他从哪里来,更不知他因何而生,但隐约却生出个想法:雾妖,就像天地特地为他而造的毒.药。

缚龙索加上雾妖,如今修士终于可以彻底杀死自已。可事有两极,成也因他,败也因他。

尊天门送雾妖来、甚至不惜编造以血饲剑的谎言时,绝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他,产生离开的想法。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已经势不可挡,扶离迅速想出方法,只要抛弃身体,将神魂单独凝练出来,就能摆脱大多数禁制,虽然无法立马恢复到原本的水平,但对抗整个修真界,还是轻而易举。

而且,还能将魂魄变为雾妖最喜欢的样了——白色七瓣花。

但唯有一点要注意,他需要四年时间才能将全部神魂从身体抽出来,在此之前不可被发现,否则缚龙大阵开启,他将再无机会。

如今,时间过去三年,七瓣花才凝出六瓣,这样的抉择就出现在他眼前。

是离开结界救下雾妖,然后被青阳发现,从此消散于天地;

还是忍痛视而不见,于一年后出世替他报仇,到时做他的靠山,让雾妖再无需害怕任何人或事。

两个选择孰好孰坏,扶离无法判断,更不知作何选择。

可林尽染刚刚落在地上,扶离就已经将身体凝实,不过一息,黑色身影就迈出结界,长剑瞬间穿透男人的丹田,

一切行为皆有预兆,这几年他哪怕要修炼,也不舍得抵抗他的血液,只为从中汲取稀薄的温度。如今,他又如何舍得看他在自已眼前受苦。

扶离向地上的女孩伸出手,他所剩时间不多,在离开结界瞬间就会被青阳察觉,所以必须珍惜仅剩的时光,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出在想了三年的话,“吾不该禁锢你,是吾错了。”

舍弃神明无尽的生命,也只为一句对不起。

……

感受到身旁的气息突然消失不见,林尽染还有点蒙。

这种情况类似于他已经做好舍生取义的准备,刚用手举起炸.药包,碉堡却自已塌了。

他疑惑地睁开眼,意外看到多年未见的黑色衣袍,似乎比三年前见到的那次要清晰许多,不再是朦胧的状态。

明白这是断虚树已经修炼出人形了,林尽染想抬头看看他会长什么样,只是在看清他的瞬间,忽然愣住了。

断虚树似乎说了句什么,但他完全没听见。林尽染只是惊愕地看着他清晰的面孔,男人刀削般刚毅的轮廓,和看向自已时,如春风吹开寒冰一样的双眸。

虽然相貌不同,但这……这是沈暮燃啊!

曾几何时,林尽染无数次幻想过两人再次相见的场景,也许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也许是多年未见的拥抱,又或者是生气的怒骂,然而真正见面时,这些通通没有。

雾妖只是咬了下唇,然后不受控制地呜咽起来。他甚至没能哭出声,只是执拗地盯着对方,豆大的眼泪不停往下掉。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为多年艰辛的等待,也许是担心他过得不好的惧怕,也许是刚刚说不清的委屈,积攒压抑多年的情感轰然爆发,如同山崩海啸。

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林尽染问道,“你怎么才来?”

是抱怨,亦是喜悦的嗔怪,如同盼望许久的枝丫,终于开出花朵。

可是不曾和人交往的神明听不出来,他以为他仍在害怕,又因为不知如何劝慰,手足无措。他慌张地跪在他身侧,学着无意间看来的动作,僵硬地轻拍他的背,翻来覆去只会说两个字,“别哭。”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哭是劝不住的,

雾妖不是没哭过,也许因为是水汽化成的精怪,他格外爱掉眼泪。平时笑得开心时会哭,养的小猫小狗死了会哭,就连看个凡间话本都能哭。可唯独这次,他无声无息,眼中长明的灯火都飘摇不止。这样的他,让扶离从灵魂深处生出些疼痛,比之血液浇熄神魂还要疼。

他抿了抿嘴,生涩地将他环在身前,再开口时,声音都跟着颤抖。

“别哭。”他停顿半晌,“求你。”

男人的怀抱有些冷,身体还僵硬地厉害,却让林尽染真的慢慢止住眼泪,他窝在他胸前,只觉得终于能够安心。这怀抱让他熟悉,不仅因为这是沈暮燃的怀抱,更因为当它还是断虚树时,无数根须携裹住他,也是这样温暖。

等等……树……

思及于此,林尽染的思考能力瞬间恢复,他猛地抬头,因为刚才哭得太厉害,说话还有些抽噎,“你、你怎么出来的?”

如果断虚树就是沈暮燃,他怎么养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难道因为以前对方还没长大、也没生出灵识的缘故?而他怎么突然长大的,又怎么从结界里出来的?

等等,如果是断虚树,那沈暮燃不是只有三年能活?

一个接一个问题不断从他脑海里钻出来,这一瞬,林尽染大脑飞速转动,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对抗青阳,可不等他想明白,滔天杀意已经从头顶传来,青阳暴怒的面孔突然出现。

他指着断虚树,“你竟想私自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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