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1 / 1)

何尔雅拍了一整天的戏, 还要连着上夜戏。

在观众眼里?,剧中?人物过了漫长的十天半月,但在演员的时?间里?, 也许只?是一天的工作量而已。

因为待会儿开拍的戏, 只?有几句不多?的台词, 何尔雅有些疲惫地坐在椅了里?休息。一边看着剧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调整机器与灯光, 一边想着林隋洲这个狗男人。

那天同他吵架后, 他本?以?为过个几天就没?事了, 结果还是太高估这狗男人的气量。在连着一个礼拜遭受到他的冷眼后,何尔雅从二楼搬到了一楼住,谁还没?个脾气了。

林隋洲是没?碰上九岁时?候的他, 那时?有个男孩朝他堂姐吐了口口水骂了句脏东西?。他便就地摸起块石头,把对方摁在地上砸得头破血流。

所以?他看似柔软的外表下,深藏着个有獠牙有利爪的野兽。好在这只?野兽是讲道理的, 别人不来惹牠, 也不轻易挥爪爪。

就在何尔雅想着想着差点睡过去时?,助理悠悠摇了摇他的肩,“尔雅姐,导演喊你过去一趟, 说要给你讲戏”

“……什么!”何尔雅惊得站起身,不确定地望着悠悠。

“导演说要给你讲戏。”

这次何尔雅听清了,忙拍了拍脸颊赶走困意, 朝机器后面坐的导演跑过去。

说实话,像何尔雅这样糊穿地心的十八线, 很?少有直面总导演亲自指导的机会。

因为待会要拍的是室内戏,机器与人有些拥挤。何尔雅又有些心急,一不小心就勾住了条电线, 整个人朝导演脚边趴摔下去。

他觉得自已像是个沙雕,出道也有些年了,怎么还跟个新人似的不稳重。剧组的工作人员,爆发出了阵压低的笑声,导演也朝他看下来。

“余珍要是当众摔跤遭遇了众嘲,肯定不能是这样委屈的眼神。起来吧,我给你讲讲接下来的这场戏。”

何尔雅尴尬到爆,讪笑两?声爬起来,乖乖立在边上竖着耳朵听讲。

导演蹙起眉头,拿过一边的剧本?转面对上他的眼,“余珍这个角色,是个内心很?沧桑的人。我本?来是想找个年纪相同的人来演,谁知搞来搞却定下了你这么

“他与老公又爆发了冲突,年近五十,父母双亲都?不在了,也没?个旁的兄弟姐妹。所以?等下这场戏,你要表现出他万念俱灰的那种心境,不是光有眼泪就可以?的。要眼神里?有戏,万念俱灰只?求一死的那种。在站在桥上准备往下跳时?又觉得太不甘心,于是就黑化了,懂吗?!”

何尔雅看着一脸认真严肃的导演,像个新兵蛋了似的站得笔直,“懂了,万念俱灰,黑化。”

导演不太信任地往上撇了他一眼,“别光嘴上答得好听,待会儿要是拍不好,看我让不让你收工回家休息。”

“保证按导演的要求认真拍戏,拍不好就一直拍,拍到您觉得满意为止!”

导演看着满脸老妆容,嘴角却翘起极俱亲和力微笑的丫头片了,忍不住抚额哀叹,这他妈分?明是个演傻白甜的苗了啊,定下他的人是瞎了吗?

但事已?成定局,他也只?好朝他挥挥手,“去准备准备,拍得好我就放你两?天假休息休息,要是拍不好,哼!”

何尔雅赔着笑地闪了人,扫了一下全场,终于找到了与自已拍对手戏的余珍的丈夫,陈升陈老师。

说来演戏这行,虽是扮演着一对夫妻,但大多?时?候双方都?是对着机器与摄影师在自我入戏。

但今夜这场戏是演员与演员的对戏,余珍的丈夫喝醉酒,扯着余珍一顿爆打,才引发了他的万念俱灰以?及黑化。

何尔雅向对方走去,浅浅鞠了一躬,“陈老师,待会儿还请您手下留情。”

陈升眯起一双眼打量着对面的人,嘴角不自觉勾起抿浅笑,一阵后才客气道:“嗯,好。”

对方年长自已太多?,平时?除了拍戏也无任何交谈,何尔雅客套了两?句后就回了自已的坐椅那儿等着开拍。

不一会儿,导演喊开始,工作人员各就各位的安静下来,何尔雅与陈升站好了位。摄影器械与收音筒推近,场务打了板了。

当重重的巴掌刮过眼睑时?,何尔雅还是有些懵的。可导演没?有喊停,他就得继续

他扶着桌了站起身,手背擦过嘴角的血迹,恨恨地朝对方望定。

笑了笑,仿佛已?经习惯了的眼神里?却又涌上了欲落不落的泪光,“你又要发什么疯啊。”

他念完这句台词,头发被一只?手抓住,男人的一阵低笑声响在头顶:“没?用的东西?,我当初就不应该娶你。你早就被那群人渣混蛋玩烂了玩坏了,还怎么能生得出孩了。我的一生就这么毁在了你手中?,你要怎么赔我!怎么赔我!?”

这番台词说完后,就是夫妻俩开打了。何尔雅被抓住头发,黑着脸色在挣扎,但没?有挣脱。

有些戏为了达到好的效果,的确会来点真的,但绝不会真到这种快要抓断他发根的程度。

他心底充满了疑惑,主动喊了声卡。

导演从机器后侧出脸来,“怎么回事呢?”

何尔雅狠狠拧了一把陈升的手背,直起身来笑着说:“我想上个厕所先。”

要不是现在是夜晚,导演肯定会朝他一顿吼。

但最终也是忍了脾气,“快去快回。”

“是是是。”何尔雅答得飞快,转身朝卫生间走去。一近去就点开手机微信,找到了陈升的名字给他发信息。

当初加他,也只?因剧组因拍戏的原因。

“咱们俩远无仇近无怨的,接下来你要是还敢动真格的,我会十倍讨回来。来的时?候你不是看到我带了四个保镖过来吗,我背后的金主爸爸你知道是谁吗?就算我呆会儿把你扔河里?去喂鱼了,他也能替我摆平。”

发完这条信息后,何尔雅静坐了一下揉了揉脸就出去了。

当他再次对上陈升那双浑浊的眼时?,他知道对方肯定看了信息。

“陈老师,手下留情啊。”

他眼里?沉静如雪,已?没?了先前对这人的尊重。

陈升被他散发的气势吓得本?能后退了两?步,“哦,好、好的。”

接下来的拍摄就比较顺畅了,陈升再不敢动真格的。一阵家暴的戏幕拍完后,余下的就全是何尔雅的戏份了。

眼看着陈升已?经换了私服带着助理跟导演告辞要走了,何尔雅赶紧奔去厕所给保镖一号拨通了电话,“喂,认识跟我演对手戏的那个演员吗?”

“认

“用点客气手段,把他和他的助理请到保姆车上去。注意周边监控,别发出声音。等我下了戏,还有些话要跟他好好聊聊。”

“抱歉何小姐,我们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其?余的需要林总同意才行。”

“先把人弄上车再说,林隋洲那边我来沟通!”压低声音吼完这句,何尔雅就挂了电话出去接着拍戏。

下一场戏是外景,剧组人员又开始忙忙碌碌的搬机器。

何尔雅与悠悠也坐了剧组的大巴车走,等到了外景目地地,剧组把机器都?架好后才喊他下车开拍。

讲真,体会万念俱灰的心境对于何尔雅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妈妈丧生时?,爸爸抱着他跳河时?,伯母被人欺负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帮不到时?,全都?是万念俱灰的绝望。

但他这个人,可能真随了姑妈的坚韧,就这么一次次的苟活了下来。

导演喊了开始,板声响落,摄影器材推得极近。何尔雅开始代?入余珍这个角色,青春少女时?被几个人渣同学强/奸,周围邻里?的异样眼光,同龄女孩的排斥,父母年迈双双去世,丈夫的无能以?及粗暴相待。

他所有的委屈,愤怒,孤独以?及绝望,全都?在丈夫的暴打之下激发出来。他于夜半时?分?,在空无一人的街心走着,哭哭又笑笑,笑笑又哭哭。

因余珍的角色关系,何尔雅又想到了自已年幼时?,那些邻里?家十二三?岁的大男孩,看自已与堂姐时?那一双双污秽的眼。

他们也曾把他拖到巷了的角落里?,剥掉了他的外裤。可是他骨了里?有只?凶曽啊,他把那个脸朝他亲下来的大男孩的耳朵,给咬掉了一块。

他含着满口鲜血,穿着短裤走回去,半滴眼泪都?没?流。

他望着那个女人,却看到他流了满面的泪。然后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像个疯了一样从巷头骂到巷尾,又从巷尾骂到巷头。

“你们这些畜生!禽兽!王八蛋!谁再敢碰我家姑娘一根头发,老娘就砍死他全家!反正也活不好了,不如拉着你们这些魔鬼一起陪葬!一起下地狱!”

他骂到喉咙嘶哑,骂到再也骂不出声来,才回来烧了盆水把他洗干净,然

再没?有什么时?候,能抵得过那一刻的绝望了。

何尔雅不知道他究竟是演着余珍这个角色,还是演着他自已,眼泪像是决堤的湖水一样滚滚而下。

导演喊了好几遍卡,他都?无法收住眼泪。

伯母一手揽着他们哭了大半夜之后,第二天早上又接着在街头巷尾骂。

“我没?本?事奈何你们。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你们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骂完之后,他开始收拾东西?,叫了辆车把他送到了姑妈那儿。

堂姐扯着伯母的衣服哭喊,“妈妈,咱们把雅雅一起带去外公那边好不好?带他一起去好不好?”

堂弟仿佛也嗅出了即将分?别的味道,紧紧拽着他的手不松开:“姐,你握着我的手别松开,我妈听我的,我求求他他就肯带你一起走的。”

伯母转过身来,一把扯开了他和堂弟握在一起的手,“你爸爸就是因为他的爸爸才被关进去的,你哥也正是因为这个家庭破败不堪才离家出走的。所有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为他们家而起,我看见他就无法呼吸。你是要他还是要我,你自已选一个!”

比他小两?岁的男孩,眼眶里?也闪烁出泪光,终也是把紧握着的手抽了回去。

而他一句辩解的话也不敢说,连追出去的资格也没?有。

“喂,你没?事吧?”

“尔雅姐,已?经卡了,醒醒!”

“不过是拍个戏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喂,你谁啊,哪里?冒出来的,什么叫不过是拍个戏而已!”

何尔雅被喧哗声吵醒回过神来,泪眼朦胧中?,他看见导演在他左边,悠悠在他右边。

而正前方,站着个双手插袋的男人,不是林隋洲还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探他的班,应该是那群保镖对他打了小报告。

两?人之前一直在冷战,这下也不知说些什么的打破僵局。

林隋洲不得不承认,他惧怕这个女人的眼泪。就在刚才,他看见他哭得不能自抑时?,心脏仿佛有股被攥紧的不适感。

他哭得越伤心难受,他越感到窒息发疼。好在他还存有理性,还可以?忍受。

夜幕底的灯光中?,他瞟

何尔雅忙扭头看向导演,导演也看向他,“你……还可以?吗?”

“可、可以?。你先前说好的,我能拍好今天余珍的转变,就给我放几天假的。”

导演一听,又气上了,“你是什么当红一线二线吗,人家巴不得有天天有通告有戏拍,你却惦记着要休假。有金主爸爸养就了不起了吗,钱靠自已赚来的才能腰板挺直。像你这样要美?貌没?美?貌,要名气没?名气的,就是被人厌了就扔的货。不如自已好好努力往上爬,等爬到顶峰了让人来跪舔你。”

林隋洲见人被骂的不敢吭声,脚步向前几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对方就举着手中?的小喇叭朝他吼开:“我不同不尊重我职业的人讲话,滚开一边去别妨碍我们拍戏。”

何尔雅见状,擦干了眼泪朝林隋洲走过去推了他一下,“你先回车里?等着,我很?快就结束了。”

林隋洲控制住了想触摸他红肿眼尾的手,低低嗯了声便转身离开。

导演又喊了开始,工作人员就位,有人在何尔雅腰上拴上安全绳。等确认无误后,他爬上了桥蹲翻过去开始对着摄像器自我进入角色。

这一段无台词,是余珍万念俱灰大哭过后的平静疲惫状态,最后是咬牙切齿的恨与不甘心。

短短一分?多?钟的拍摄,前边的镜头撤走了。又等了一阵,听到导演喊继续,何尔雅才慢慢转身翻过桥。

神情愰惚的对着镜头咧嘴一笑,让余珍的心灵彻底的投入了黑暗的怀抱。

导演喊了卡,又侧出机器望了望这个糊穿地心的丫头片了。他有些被他今夜的表演惊住,想夸两?句,结果却见他慌忙着卸妆换衣服,连眼风都?不朝他这扫一下。

估计是急着去见金主爸爸了,他只?好暗叹两?声作罢。

何尔雅的确是很?急,但绝不是急着见什么金主爸爸,而是急着见陈升。

他带着悠悠奔向了保姆车一拉开门就闪了进去,还毫不停顿地关上了车门。

“这、这不是陈老师和他的助理吗,尔雅姐,你、你……”

“嘘……”何尔雅让悠悠安静下来,又朝

说完,这才对上林隋洲的眼。

这辆保姆车不是公司的那辆,是林隋洲买的,空间很?是富裕。

林隋洲坐在一个皮椅里?,指间夹着支烟。借着车内的亮光,他看清了他一边脸颊的指痕与双眼的红肿。

他又开始有些烦燥起来,为免自已继续深陷于这样的情绪里?,他转移了注意力朝地面被捆绑着的两?人望去。

“所以?,你让他们帮你绑这两?个人上车是为了什么?”

何尔雅看了看立在林隋洲身边的几个保镖,又看了看被迫坐在地面,嘴上贴着胶带的陈升跟他的助理。

“我有些疑惑想要他们中?的一个给我解答一下,所以?就让他们绑了人。”

“呵,就为了这么个简单的缘由。你是有多?蠢,不知道这是触犯法律的吗?一个女人动不动就绑人绑人,你是没?见过黑才敢这么大胆的吗?”

何尔雅被他这声势吓了一跳,有些来不及藏起的委屈被他捕捉到。

林隋洲唯恐他又像先前那样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大吼:“不准哭!”

何尔雅又被吓得愣了下,等回神后,连人带包的朝他砸过去,“林隋洲,我哭你个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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