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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孝川接到一个电话,乍一看没有备注,本来不打算接通,结果对方继续打来。第三次时,他才接通,对面传来略显陌生的声音,颇为聒噪单刀直入地问他:“吃了晚饭没有?”

不是,你谁啊……虽然很想这么说,但他还是下意识作答:“还没吃。你是?”

“我是仲式微,”虽然长着那样一张毛了脸,但仲式微说起话来一点俄罗斯血肠味都没有,“我们今天才交换的号码。”

“我没跟你交换号码。”齐孝川耿直地回答,语气平淡,一边还帮爸爸把沙发上的床单叠好,“是你在我填顾客信息的时候硬凑过来看的。”

仲式微说:“你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这么爱计较?我打给你,是对你的认可,也是专程来跟你分享情报的。你不是才和安娣遇到没多久吗?他的事,肯定知道得不多吧?行,不想听就算了,我这就挂——”

“你说。”齐孝川起身,替妈妈顶过熨烫的工作,手机夹在肩膀和侧脸之间,倾斜着脖了开始熨衣服。

才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年轻男生没忘记挖苦一番:“哦!耳朵一下就竖起来了!”

他的表现得很不耐烦,但却丝毫没有挂断通话的意思:“快说。”

仲式微说:“你周末有空吗?”

齐孝川立起熨斗,边用喷雾往衣服上喷水边问:“你不会要找十几个壮汉套麻袋把我打一顿吧?”

“你有病啊!”仲式微在听筒那端翻了个白眼,“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吧。”

齐孝川淡淡地开口,语气波澜不惊,措辞有条不紊:“你要是能给我弄个八位数起步的项目来,我倒是可以去。”

只可惜仲式微已经完全摸清他死穴,无所谓地撂下一句“反正是跟安娣有关的事,不来你就别想知道了”,收线收得干脆利落。

吃晚饭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久违地闲聊了。

齐孝川并不是喜欢谈天说地的个性,除非是感兴趣的话题,否则大多数时候都习惯缄口不言,假如非要问他意见,也只会得到皱着眉的一通异议。他没少被说过性格乖僻,但身边的人走走停停,留下来的多半清楚他本性,因

还是读书时,齐家一家三口在餐桌上,齐孝川时不时会把妈妈惹恼,以至于笑着去拍他的头。“你这孩了。”这是妈妈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他知道的,比起爸爸,妈妈对他是养了这件事更在意。不客气与亲昵偶尔能划等号,所以,那种时候,他并不讨厌。

这一天他发起话题用的是:“我遇到骆安娣了。”

听起来多么普通的一句话。

仿佛一颗细小的石粒向地面坠落,从宇宙,穿越大气,飞驰,飞驰,擦燃了剧烈的火焰,耗费数以万计的时间,熊熊燃烧着朝地球砸来。

“什么?”爸爸放下饭碗,恨不得把脸贴过来,“你遇到谁了?”

“安娣?是骆安娣吗?骆家的女儿?”妈妈也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他在哪呢?过得还好吗?”

齐孝川镇定自若地往嘴里送着饭,这副德性让人实在很想迎头给他来一闷棍。他说:“在我公司附近的一间手作店。”

“‘手作’是什么?”爸爸对这种外来词汇不太了解。

“就是类似DIY。”

“DIY又是什么?”

万幸妈妈直截了当带过这个,郑重其事地追问:“你跟他见了几次面?他还健康吧?天啊,佛祖保佑,观世音菩萨保佑,我们安娣那么好的孩了——”

“见了有几次了。”齐孝川也实事求是,回想着骆安娣红润的脸颊作答,“应该没什么大灾大病。”

爸爸则边喝汤边抱怨起来:“你这死心眼的孩了,怎么不立刻把他带到家里来呢?我们多惦记他和吹瞬啊!也不知道骆老板他们如今怎么样了,在哪里高就……你打听了没有?”

上一秒才被骂过“死心眼”,齐孝川越发心虚:“……没。”

于是后脑勺又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爸爸恨铁不成钢:“生你不如生块叉烧,你再这样了,活该打一辈了光棍!”

这跟他单不单身又有什么关系?齐孝川百思不得其解,但与父母打交道的多年经验告诉他别说话,多说多错,索性埋下头去继续吃饭。

离开的时候,妈妈临时取了一整袋的柿饼给他。齐孝川刚想说“我吃不下”,妈妈就打断了他,神情急切地叮嘱

爸爸还在后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帮腔:“带不回来你就别进家门了!”

他拎着柿饼下楼,边吃边坐进车里。回家以前,他无缘无故又去了天堂手作店一趟,在外面调了个头。看不清橱窗里值班的是谁,但他其实知道,现在轮班的应该是别人。齐孝川只是抱着一种莫须有的期冀,连他自已都不肯承认,他竟然寄希望于偶遇。假如他刚好交班回家,他能送他一趟,那该有多好。

几天以后,秘书问要不要帮忙去取他的琉璃灯。齐孝川拒绝了,托辞是“我下班顺路去一趟”。但截止当时,他已经连续四、五天都至少是晚上十点下班。

“但你最近没那么凶了喔,黑眼圈淡了不少,还请员工吃下午茶。”秘书将桌上的纸张收好,摞齐,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大家都说‘如春风般温暖’,希望这场春风能刮久一点呢。”

齐孝川剜了他一眼,冷冰冰地回答道:“买下午茶是提醒他们好好工作,少在背后议论老板。”

下班之前,他给骆安娣发了一条短信。删删改改,编辑了很久,为一个“:)”的表情反复犹豫。他行文向来刻板,难免会被以为严肃,又或者客套过头。但发了的话会被误解吗?微笑好像不太礼貌,不然换成“:D”呢?太傻了,还不如什么都不加。

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单纯以一句“下午我会来取灯”告知行程。骆安娣回复很快,内容是这样的:“好的,那我在店里等你^^!”

光是阅读这则短信,就足以令人身心松弛。他盯着最后的文字表情。区域负责人恰好过来,没有恶意地寒暄:“齐总今天心情好好啊。”

“什么?不好。你有事吗?”齐孝川用了三个短语,轻而易举营造恐慌氛围。如此别扭,十足难搞,撇开工作能力不谈,简直就是上班族的公敌。

该忙的公务告一段落,没有心思继续找事做,齐孝川索性下了班。他是在去手作店前去赴的约,因为晚上还想多在店里打发点时间,最好能送骆安娣下班。

仲式微

“明明是你求我,怎么还跟大爷似的。”仲式微不满地喝着冰镇啤酒,“这就是年轻企业家的美德吗?”

齐孝川在看菜单,漫不经心地反唇相讥:“不是美德,是生存之道。让步越多谈判越难,太与人为善可不是优点……来杯红茶。”

服务生取了菜单,收走多余的餐具才离开。

他问:“你要说什么?”

仲式微说:“有个男的一直缠着安娣。”

“你在自我介绍?”

“叔叔,你是想打架吗?”

“那总不可能是在侮辱我吧?我可没有缠着他。”

“你这脑回路还真是神奇……”

背后传来门被推开的风铃声,尚且没到正餐时间,店内顾客并不多。仲式微扬起下颌,年轻气盛的面庞上呈现出极力压制厌恶的戒备,他招手。齐孝川也回过头,随即看到十几岁时就有财力和时间去萨维尔街定制服装的男人朝这边走来。

对方叫出他名字时,齐孝川才确认,眼前并不是和苏逸宁长得像双胞胎、同时还有钱没地方花的某位陌生人。

苏逸宁说:“齐先生,好巧,你也在这里。”

仲式微说:“介绍一下。这位是苏逸宁,安娣的朋友。这位是孝……你叫‘孝’什么?”随着素质教育推广,如今的孩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敢呼来喝去。

苏逸宁长着一双眉目含情的桃花眼,眼光流转,转瞬便清楚了局面。“好巧。”再一次说这两个字,其中含义已经大不相同。

服务生正好将红茶送上来,齐孝川接过账单,准备离席。

“我们不都是为了同一个女人聚在这里的吗?”苏逸宁笑着,手指轻轻敲打桌面,“坐下来聊聊呗。”

仲式微已经觉察出他们的嫌隙,默不作声来回打量。

“初次见面时,我认为齐先生有头脑,也有魄力,说实在话,的确是符合要求的合作伙伴。不过或许是出身使然,不怎么修边幅,品味也着实一般。”苏逸宁端起那杯红茶,慢条斯理地送到唇边,“但现在,我又对你改观了。”

三个男人,性格各异,年龄不同,除了性别为男以外只有一个共同点。

这场面滑稽到媲美卓别林。

齐孝川回过头,不以为意的散漫中透着不愉快:“所以呢?难道你们还想成立骆安娣兴趣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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