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金棺(1 / 1)

“阿城杀了她?”

姜原的声音里有一丝讶异, 问,“确实死了?”

夜枭点头:“属下确认过。呼吸已停,心脉已歇,确实已死。”

“我倒没想到, 他能下这个手。”姜原沉吟半晌, “好,这才是我姜家未来的家主。不负我对他的一片苦心。”

只是, 他说了顿了顿, 问道,“只是,你觉得以阿城的剑法, 真能一招置她于死地?”

“据属下看, 是她有心求死。”夜枭道, “也许是风长天大势已去,少家主又冷酷绝决,她不想活了。”

“呵,怎么, 在你的眼里,天虎山二当家是那种会自己寻死的人?”姜原起身, “走吧,我倒想看看, 她是怎么死的。”

只是还未走出书房, 便有暗卫来回禀, 姜安城带着花仔去了别院。

姜原的眸子里滑过一道锐利的光, 微微勾了勾嘴角:“死便死了,还要择地停灵么?”

*

姜原来到别院的时候,桑伯正一面拭泪, 一面带着下人们扯起白幡,挂上白灯笼。

下人们脸上也都带着泪痕,个别人抽抽咽咽,被桑伯一眼瞪过去:“仔细些,别在主子跟前哭出来!”

然后众人才看见姜原,眼泪顿时吓回去了,全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少家主呢?”姜原问。

桑伯连忙擦了擦泪,带路。

原先焚毁的那片废墟之前被花仔清理干净了,只是还没有等她重建,便被姜安城制止,从那以后别院少了一片废墟,多了一块空地。

桑伯一直小心翼翼打理着这片空地,时时命人除去杂草,甚至连两只宝贝仙鹤也不常在这一片折腾——在桑伯的心里,这间厢房的重建那是早晚的事,差别顶多就看是花仔来重建还是主子来重建。

可是……今夜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月光泛白,照着这片空地。

空地上停着一具棺木,通体纯金,遍镶宝石,那是某年某月某月,姜安城醉中让桑伯去订制的。

桑伯跑遍了京城所有的棺材铺,没有一家接得起这样的生意,后来才发现自己找错了方向,这事得去银楼。

黄金棺材,与其说是棺材,不如说是一件巨大的首饰。

棺材打好之后,因为太过庞大,一直停在后院库房里,倒是因此在房屋被焚之时逃过一劫。

姜安城跪在棺材前烧纸钱。

人们事死如事生,纸钱做成一只只金锭与银锭,看上去几可乱真。

他的动作很慢,一锭一锭的纸钱慢慢放进火盆,眼神木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跪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躯壳,神魂已经被抽离。

月光清寒,笼罩在他身上,像是给他周身裹了一层寒冰。

“阿城。”

姜原唤了一声。

姜安城状若未闻。

“姜安城!”

姜原抬高了一点声量。

姜安城慢慢地抬起头,脖颈处仿佛变成了木偶,几乎可以听得到关节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父亲,不管你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行吗?”他的声音平平板板毫无起伏,“她喜欢金子,我要给她多烧一些。”

姜原皱起了眉头,视线望向棺内。

黄金质地在月光下闪烁着一层冰冷的光,花仔躺在棺材内,闭上眼睛,看上去仿佛只是睡着了。

只是胸前的血迹染红了衣裳,在夜色中看起来暗红发黑。

“阿城,你辛苦了。你能下得了手,为父很是欣慰。若无如此手段,我也不放心将姜家交给你。”姜原的声音里满是叹息,“不过,为父有个疑问,纵横北狄的花将军为何会死在你的剑下呢?她当真是死了么?”

姜安城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只是静静地烧纸钱,好像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少家主的剑法是暗杀之招,沙场征战花将军独竖一帜,但论杀人,少家主技高一筹。”一旁的夜枭忽然开口道。

姜原忽然回头看向夜枭,神情温和,嘴角甚至有丝淡淡的笑意,“夜枭,我问你了么?”

夜枭一凛,立即后退一步:“属下失言。”

“你可怜他,是么?你觉得他亲手杀死了心爱的女人,心中痛楚万分,很是可怜,对么?”姜原微笑地看着他,只是这微笑像是纸糊上去的,薄而且僵硬,“你是不是还觉得我甚是过分,不单不给他独自舔伤口的机会,还想把他的伤口扒出来瞧上一瞧?”

姜原一面说,一面走近他:“你可以同情姜安城,但你不能同情姜家的少家主。在这世间,谁有资格可怜姜家未来的主人?”

夜枭不敢回答,伏地请罪。

姜原向他伸出手,夜枭抬起头,明白了姜原的意思,将一把匕首呈到姜原手中。

姜原握着匕首,走向棺材。

“阿城,到底是杀人的剑法厉害,还是征伐的刀法厉害,其实并不重要。”姜原轻声道,“重要的是人已经死了。虽然我们不大知道她为什么会死,不过她既然愿意死,那么我们就让她死得再彻底一点,可好?”

他的语气轻柔舒缓,手上的动作又狠又快,匕首的寒光映着月光一闪,朝棺材内花仔的脖颈狠狠划下。

匕首在花仔脖颈上方停下,鲜血沿着刀尖,一滴一滴滴到花仔的身上。

一只手握住了匕首。

姜原抬头看向姜安城。

他几乎认不出这是姜安城。

姜安城脸上沉静冷漠的神情不复存在,像一件裂作片片的瓷面具,从脸上剥落了下来,底下真实的面孔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眼眶却红得绽出血丝,一对眸子幽深漆黑,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冰冷到极点的疯狂。

“松手!”姜原怒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得毁伤,你——”

他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姜安城不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握着匕首,一点点把匕首往上抬。

越用力,血便流得越快,流得越多。

姜安城仿佛感觉不到痛,力道之大,掌心几乎要被匕首割裂。匕首被他生生逆转方向,对准了姜原的咽喉。

“少家主!”夜枭的匕首抵在了姜安城的颈边,“不得放肆!”

“别动她。”

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脖子上的利刃,姜安城盯着姜原,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都带着森然的寒意。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姜原第一次意识到姜安城原来比他要高一些,居高临下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厉杀意,那个一直在他面前恭顺俯首的儿子好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魔神。

“我若偏要动呢?”姜原盯着他的眼睛,“你要不要试一试是你的手快还是夜枭手快?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

姜安城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

这让姜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一刻,姜安城好像才真正活了过来。

然后,姜安城忽然笑了。

起先低声,尔后越笑越大声。

“你笑什么?”姜原冷冷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我自己,也笑你。”姜安城笑出了眼泪,“父亲,你我为了姜家,蝇营狗苟,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如陷深渊,把最爱的人都搭了进去,这样一生,真的值吗?”

姜原像是被抽了一记耳光,脸色苍白,“我是姜家的家主,理应为姜家祭献上一切。你也一样!”

“我祭献了。”

姜安城轻声道。

祭献了我人生中最最美好的存在,祭献了最最柔软的回忆,祭献了全部热血与真心——现在她就躺在黄金棺中,带走这一切。

“然后呢?”姜安城问,“为姜家献上你最爱的一切,姜家可有给你一时半刻的开心?”

“傻孩子,姜家家主,需要的从来就不是开心。”姜原挥了挥手,让夜枭退开,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阿城,我知道你有多难过。这样的难过,我早就领略过。但是没有办法,这是成为姜家家主的必经之路。”

只有失去最爱的东西,你才会知道让自己变得强大,才是世上最重要的事。

因为那样,便再也没有人能夺走你所爱的一切。

姜原离开之前,深深的看了姜安城一眼,眼中有欣慰有遗憾也有惆怅,目光复杂之极。

夜枭跟上,低声问道:“家主大人若要毁尸,属下……”

“罢了,你看不出来么?他若真有图谋,敢对我动刀子?以后不必再跟着他了。”姜原望着天上月,轻声道,“今日的他便是昨日的我,未来的他也必会成为今日的我。这便是我们的宿命啊。”

空地上安静下来,姜安城缓缓转身,扶着棺材。

花仔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看上去仿若熟睡,乖巧极了。

她的脸上溅上了几滴血点子,那是方才他手上的血。

他伸手替她拭去,却是越拭越多,然后才发现自己手上的血一起在流。

但奇怪地,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他换了一只手,用衣角轻轻把她脸上的血擦掉,动作轻柔。

擦净之后,他细细端详,微微笑了。

这样才对,这样才好。

然后他迈进棺材,躺在了花仔身边。

从姜安城来到别院,桑伯就一直心惊胆战。因为姜安城既不哭泣也不呼嚎,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太过反常。

到此时桑伯心中的恐惧到达了顶点,忍不住惨叫了一声:“主子,您这是干什么?!您千万别想不开啊!”

“桑伯,别吵。”姜安城轻轻闭上眼睛,“我只是想陪陪她。”

桑伯急得快哭了:“要陪也不是这么个陪法啊,主子您快出来——”

姜安城握住花仔的手。

这样真好。

他的肩挨着她的肩,手牵着她的手,她就在他的身边,他一睁眼便可以看见。

原来他所求的不过如此。

忽地,他觉得她的手在他的手心动了一下。

他疑心是错觉,很快,好像又动了一下。

姜安城猛然坐了起来。

动作又急又快,把正在拼命劝说的桑伯吓了一跳。

姜安城死死盯着花仔。

先是手指微微蜷着动了动,然后,她的眉毛皱了皱,最后,她睁开了眼睛。

睁得迷迷糊糊,像是从睡梦中醒来,还是睡得特别不好的那种,因此带着一脸的起床气似的,她爬了起来:“我这是睡多久了?”

她得到的回答是一声惨叫。

桑伯捂着心窝,当场撅了过去。

然后她整个人落进姜安城的怀里。

姜安城抱得那么用力,那么紧,好像要把她揉碎了混进自己的骨血中。

“花仔,花仔……”他喃喃地、反复地唤她的名字,好像除了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咳咳……”花仔被他抱在怀里,有点吃力地开口,“夫子,那什么要搂要抱咱们能不能等一等,先帮我找个大夫吧……”

作者有话要说:  花仔:毕竟我身上还有一个被捅出来的窟窿。

(躺平任揍。原谅我,我真的是一滴也挤不出来了……)感谢在2021-06-09 22:19:41~2021-06-12 02:5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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