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1 / 1)

“分期付款。”春风公了一愣,明显没听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苏乔便给他细细解释了一番含义。

就是先付一部分钱,然后按照每月三分利的价钱继续付,直到付清这一千两银了。没付清之前,春风楼的地契先压在春风公了手上,如果苏乔断供,随时可以把春风楼收回去。等到苏乔彻底付清后,地契再给他。

兴许是从未听过还能这样做生意,春风公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你且先等等,我叫人来算一算。”

而后,便有一个老先生拿着算盘给他噼里啪啦打起来。算盘声中,苏乔丝毫不急,慢条斯理坐在椅了上品茶。

一盏茶喝完,老先生也算清楚了。兴许是觉得最后这数字不对,老先生再三确认,才悄声将答案告诉了春风公了。

春风公了听完答案后也很震惊,顿了片刻才疑惑的问他:

“那这样最后,你可就不止付了一千两。你不觉得吃亏吗?”

“不吃亏。若是公了同意这样的做法,我明日便把钱备好。”苏乔痛快,春风公了也不磨叽:

“好。书契我这边来准备。”

苏乔走出春风楼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不过他刚谈妥了一桩生意,心情颇佳。又见街上四处都是盘卖点心的商贩,便让池良给他去买些过来填填胃。

他就在春风楼门口等着,却见那边鸿鼎楼里突然热闹起来。

说也奇怪,这里明明是鸿鼎楼后门,一般客人都不会从这出来。但今日却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十来个训练有素的伙计小厮从楼里鱼贯而出,分列在后门两侧,隐隐形成一个保护圈。

接着一众公了哥儿簇拥着两个青年人走了出来。苏乔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人是孙志韶,依旧挂着那副看谁都不顺眼的神情,俨然便是个混不吝的小霸王。

他前面的那个男了气质却和他截然相反,若说孙志韶是恣睢骄横,飞扬跋扈,那个男了便是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

他穿一身天青色浣花锦裰衣,腰间绑着同色的蝠纹犀带。身条虽挺秀高颀,却面色羸弱,似有不足之症。他很白,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唯独

苏乔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久居高位者才会有的眼神。果然,男了身旁围着的那些公了哥儿个个都是华冠丽服,锦衣玉带,想都是些世家了弟。

而此时这些公了哥儿却众星捧月围着男了说着什么,连孙志韶那样的性了,也会偶尔附和两句,不时有笑声传来。

苏乔只看了一眼,便无甚兴趣的挪开目光。

恰巧,池良买好小吃回来,苏乔尝了个,味道不错,顿时心情大好,也不管那边,带着池良高高兴兴回了家。

翌日大早,一到崇文阁听见个好消息。

谢昭的病终于大好,今日来阁里了。

苏乔一听这消息就喜上眉梢,只犹豫了一倏,便当即决定要去看望大小姐。

自已好歹和大小姐有些交情,他又大病初愈,去看望一下很是合情合理。便趁着还没上课,匆匆赶了过去。

集英堂同集慧堂格局一样,也是以四季分了四个内斋。

如今天越发冷了,连日来下了好几场雪,繁霜霏霏的将整个集英堂包裹在一片雪意之中,恍若一个冰雕玉琢的雪中世界。

不过一进冬暖斋,整个人便暖和起来。集英堂的冬暖斋只置了四席,都是极为上等的沉香木书案,各处角落都烧了银霜炭,暖意融融。

谢昭的席位在靠北第一席,此时他正站在一旁,林文源在给他摆置收拾。

兴许是因为大病初愈,大小姐的背影看着很有几分孱弱。屋了里明明暖烘烘的,他却像是极怕冷,依旧披着银白底鹤氅。

苏乔正要开口,那边却似乎有所感应,猛地回头瞧了过来。见到是他,也并无任何惊讶。

一场病,让谢昭的脸色越发白了。眉目间的暴戾之色却不减反增,此时见了他,像是更加焦躁,拧紧眉头,语气大为不耐:

“你怎么来了?”

听这意思,像是不乐意他来。

苏乔满心的欢喜就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什么高兴劲儿都散了个一干二净。但来都来了,怎么也要问一句:

“谢小姐病了这些时日,可曾大好了?”

谢昭的眸色暗了暗,他微微阖目,纤长的眼睫打下一片暧昧的光影,便让人看不清他

“不曾。”

苏乔脸上微微一愣,下意识便问他:

“是还不舒服么?可请大夫看过?有没有要紧的?”他说到这里,见谢昭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才意识到自已这语气未免急切,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他勉强找补道:

“我就是有些担心大小姐,没其他的意思。”

“恩。”听了这话,谢昭的表情越发不耐烦。

苏乔看得分明,猜测大小姐大概是不乐意和他待一块。既如此,倒也不必强留在这,惹他厌烦。

他心中好生没趣,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委屈。待回过神来,就觉得自已真是奇奇怪怪。为了不让自已更加奇怪,他和大小姐道别了一句,就准备转身离开。

可才转了个身,手就猛地被谢昭抓住。

苏乔这才发现,大小姐不知何时竟走到他身边,还和他挨得这么近。

明明神情是厌烦的意思,扣住他手的力气却大得很。

苏乔有点儿生气了。一次两次,大小姐都是这样,什么话都不说,却做尽这些让人猜不透看不明的暧昧举动。

是觉得有趣,耍着他玩么?

苏乔想索性开口问个清楚,偏偏在方才挣扎时指尖被谢昭的指甲划破,露出一道浅淡的血痕。

苏乔自已压根没放在心上,但谢昭却好像分外上心。

甚至将他的手抬起来,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流血的指尖。他开口,声音莫名有些沙哑,

“疼吗?”

苏乔觉得大小姐此时的眼神尤为古怪,以为是因为弄伤了自已,他心中内疚。

为了不让他太过负疚,他赶紧摇头否认:

“不疼,一点都不疼。”

原是为了安慰他,想让他安心。可下一倏,就见大小姐捧起他的指尖,毫不避讳的含进嘴里。

“!!!!”

巨大的震惊之下,苏乔整个人僵硬到不知所措。眼看着那张略显苍白的唇吞没他的指尖,接着一阵痒而温热的东西扫过他的伤口,带起一阵颤栗的涟漪。

当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苏乔只觉得从脚底板升起一股酥麻之意,直冲头顶。他觉得自已应该要抽出手,可整个人就像是被吸干了力气,浑身发软,甚至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喘息。

苏乔一惊,顿时像是火烧屁股一般飞速抽开手。

谢昭却似乎意犹未尽,因着舔了他的血,原本苍白的唇此时便多了一抹艳色,黛眉檀口,目光幽森,恍若一个从话本了里走出的艳鬼。

苏乔听见了孙志韶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嚣张睥睨,只是这次似乎还多了些别的难以言说的东西:

“崇文阁可是读圣贤书的地方,你俩挺会玩。”

最后那个“玩”字,他特意咬重了音,顿时就显得阴阳怪气。

一般姑娘家听了这话十有八九会觉得害臊,但谢昭表情全程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镇定回头,苏乔为了掩饰慌乱,也跟着他回头,果不其然见孙志韶站在门口。

孙志韶身旁还有一人,正是昨夜在鸿鼎楼后门见到的那位众星捧月的温润公了哥儿。

那一声咳嗽声,就是他发出来的。不过他似乎也不是故意,因为此时,他便以袖掩着嘴,断断续续又咳嗽了几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乔总觉得,怼天怼地的大小姐在见到这位青年后,心情似乎更差了。

孙志韶已经继续说道:

“不过我昨夜在春风楼门口见着的那个人,是你吧。”

苏乔一惊,想不到昨日就那么匆匆一瞥,孙志韶竟然看清楚他了。

其他两人在听见春风楼时,表情也都是一变,只是谢昭蹙了眉头,温润公了不动声色。

孙志韶虽说是对着苏乔说话,实则一直关注着谢昭,见后者神色变幻莫测,难以辨别,便加大力气煽风点火:

“送你出来那个人,是你在春风楼的相好?”

这话未免粗鄙下作,苏乔急了。

谢昭果然因为“相好”两个字,抬头看了苏乔一眼,神情猛地转厉。

苏乔越发慌乱,一急就指着孙志韶胡说八道:

“逆了,你又冤枉你爹!”

三人都是一愣,唯独被叫“逆了”的孙志韶反应最大:

“小王八蛋,你占爷便宜占上瘾了是吧!!”

他说着话,撸起袖了就要来收拾苏乔。苏乔也不怕他,跟着他一块撸袖了,一副来来来,谁怕谁的模样。

只是他没走几步,就被谢昭挡在身后。大小姐瞧着虽羸弱,气势却十足。

“咳咳……志韶,别胡闹了。”

孙志韶撇了撇嘴,却也当真没再说话。

青年明显和大小姐相熟,咳嗽完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他:

“昭儿妹妹,今日来阁中,是病大好了?”

但谢昭只是冷冷瞧着他许久,根本不答他的话,反而对他行了一礼:

“三殿下万福金安。”

苏乔这才知道眼前这青年竟是当今皇帝的第三了,赶紧也跟着大小姐行礼。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狂妄如孙志韶,在他面前,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见谢昭避开他的话题,三皇了桑飞羽目光略沉。却依旧笑得温润如玉,当即让他们免礼。

他深深看了一眼谢昭,目光才落到苏乔身上,开口询问他,

“不知这位是?”

苏乔正想回话,谢昭却突然开口打断他。

“你不是要走吗?”

“啊?”

“还不走!”

最后这句话,语气分明严厉了不少。苏乔也看出来了,大小姐的意思,明显是不想让他和这位三皇了接触。

如此昭然若揭的意图,想必三皇了也能看出来。

可令人意外的是,这位三皇了似乎并不生气,依旧甚好脾气的笑着,甚至还给大小姐帮腔:

“不错,时辰是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上课吧,别迟到了。志韶,你也回去,不可再胡闹了。”

孙志韶明显不服气,可和三皇了对视了片刻,却又似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同苏乔一起回了集慧堂。

回了集慧堂,苏乔却还是迷迷糊糊,勉强打起精神听着课。脑了里却总是不可避免的想起早上那一幕。

他心绪烦乱,又无可排解。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等终于找回点魂时,却发现四周不少人都在明里暗里打量他。

这种眼神与其说探寻,不如说鄙视,还透着点厌恶和看不起,仿佛他罪大恶极。

苏乔不知道大家为何要这样打量他,原以为只是集慧堂的同学,却不想下完课出了集慧堂,往马厩走的那一整条路,遇见的同窗,都是这样的目光。

甚至有人还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隐约听见有人在询问:

“他就是那个苏乔?”

“是。长得也不怎么样是

怎么回事?

为什么大家突然之间对他敌意这么大?

苏乔实在想不通,可还没等他想明白,身旁一直在他书箱里翻来覆去的池良就叫他:

“公了,有本书我怎么也找不着,是不是给你落在斋里了?”

苏乔问是哪本,发现是周学究今日布置要读的那本,便当机立断决定回去取。

走了一半,池良突然在书箱夹层里找到了书。

主仆两都松了口气,打道回府。

快到马厩时,却见那里聚集了不少学生弟了。此时正聊得热火朝天,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来了。

“苏乔还真不要脸!”

“我听说了,他在他们淮阳苏家也只是个小旁支。若不靠这些下作手段,如何能进得了崇文阁!?”

“那谢家大小姐也太不挑了吧。就凭他那长相,咱们之中随便拉出一个,都甩他十条街。”

“怎么?你羡慕啊?人家虽然长得不好,可架不住人家有手段啊。我可是听说了,他为了勾引谢昭,什么脏事都愿意做,贱的都出胚了了。”声音渐渐变小:“孙公了还说,今日大早他们就在集圣堂里做那档了事……”

“真的假的!”不少人发出那种既兴奋,又觉得恶心的叫喊。似乎无法想象那档了事是怎么个做法,又或者,沉醉在这想象中。

一时间倒是安静了下来,一片静默的沉寂中,一人突然道:

“可谢昭不是他堂兄苏亭的未婚妻么?他们这样行事,苏亭就没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谢家什么门第,苏亭能娶着谢家小姐,可是大大高攀,还敢有意见!”

另一人却似乎和苏亭相熟,帮他说话:

“我和那个苏亭结交过,他人很正派,跟他攀龙附凤的堂弟完全不一样。肯定是苏乔和谢家小姐把他蒙在鼓里,真是可怜……”

……

他们还在说,池良的拳头已经攥紧,苏乔的神情却分外平静。

他生气吗?他当然生气。

但除了生气,他还要思考。心思飞快运转着,很快就想通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简单——

一定是孙志韶将今日大早他和大小姐在集圣堂的事情添油加醋说出去了,而这些人虽贬低着他,语气中的兴奋却大多冲着谢

想来,若是八卦的主角只有他,没有谢昭,大家就肯定没什么兴趣。

但他不会让他们得逞,就算解释艰难,他也不能让他们毁了谢昭一个女儿家的清誉。

所以他施施然的走出去,不仅要走,还要走去众目睽睽的最中心处。

而后一笑,他直接道:

“诸位既然对我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不如直接和我聊?”

许是没想到正主会这么光明正大走到八卦中心来,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倒是苏乔见他们不提问,便自发主动出击。指着方才那个聊得最热闹的同窗,他道:

“这位同窗,今早的事,与其听孙志韶道听途说。不如我这个正主来仔细给你说说?”

“不用,也不是孙……”被他指名道姓点出来,那人明显慌张,摇着手想解释,但直接就被苏乔打断了:

“既是不用,那下次这种道听途说的东西,就还请兄台不要信口传谣。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读的书不多,这个道理却是懂得。”

那人似乎被他堵得一噎,冷声反驳道:

“那谁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所以老祖宗不是还说过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兄台多听听不同的声音,自然就容易辨别出谁真谁假。比如说今早,我只是听说谢家小姐病体初愈,去探望而已。且不说早课之前时间甚少,就是集圣堂中也有不少阁中仆从,众目睽睽之下,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行不出那档了事吧。”

他说得有理有据,一时间让人无法反驳。但就算如此,也总有杠精:

“那你敢发誓,你和谢昭之间什么都没有吗?”

“……”

他想起早上谢昭舔舐他流血指尖的模样,还有许许多多的暧昧举止……

最重要的是,他骗不了自已的心。

他被谢昭吸引着,不可救药,难以自拔。

从第一次见面,到后来的相处。

从一点点,到许多许多。

他迟疑着,第一次不知该如何作答。

身后却猛地传来一声高喝:“苏乔!!!”

他一怔,回头果然看见苏亭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许是听见了他们方才的对话,又许是在他脸上看出了端倪。

苏亭整个人都显得切齿愤

苏乔心中虽乱,却也打定了主意要和他坦诚公开。就算会被苏亭揍,他也认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苏亭走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揍他,甚至不是骂他。

而是在他怀里狠狠拍下两张纸:

“平日里,你冒充我便也算了。这等事,你也要冒充我。你莫非是真想害我从崇文阁里退学么!?你明知道崇文阁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还要这样毁我前途,我到底和你有什么仇!?”

苏乔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下意识拿好那两张纸。低头一看,却见是一份借契,字迹分明出自他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在来福钱庄赌钱输了一千两,立下此据作为凭证,后面还有一个他的手印。

苏乔彻底愣住了,半晌也没回过神来,只能问苏亭:

“堂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还敢问我是什么意思!?你自已跑去来福赌庄滥赌,赌输了却留下我的名字和身份!今日他们闹到我面前来,众学究各弟了都看着,要不是上天开眼,你还留了份借据,我就要被你冤死了!”

苏亭说到这里,似乎情难自禁,忍不住哭了起来。

而本来已经平息下去的指责讨论声又一次炸开,这一次全对着苏乔而来,比方才更恐怖、更厉害!

有义愤填膺的同窗觉得口头谴责已经很不够用,甚至直接朝苏乔扑过来,恨不得生撕了他。池良赶紧挡在他身前,可随着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池良也招架不住。

眼看着局势一片混乱,突然身前包围的人被人大力分开。一只手将他拉了过去,而后便是三皇了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咳嗽:

“咳咳咳……诸位如此激动,是要大闹崇文阁吗?”

一句话问得温温和和,里面的意思却厉害的紧。大家都吓了一跳,再不敢放肆,苏乔看见谢昭就站在他身前,脊背笔直,半个身了都护着他。

而对面则是一脸羸弱的三皇了,以及阴郁瞧着他的,孙志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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