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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1 / 1)

时值盛夏,才半晌的日头便灼人得很,不远处的荷塘里莲叶绰绰,蛙声和蝉鸣此起彼伏。

阳光从半敞的窗台照进,穿堂而过的夏风将殿内重叠的纱幔吹得翩然,露出一地凌乱,以及殿中拔步床上交颈而卧的两人。

点了通夜的鹅梨香彻底燃尽,一竖白烟袅袅升起,殿门被轰然推开,玉冠锦衣的冷面郎君跨门而入。

酒醉后的眩晕感阵阵袭来,额心尖锐的痛感一阵猛过一阵,身侧还有源源不断的热意蒸腾,强烈的不适感让姜妁的睡意逐渐退散。

忍不住抬手推开一旁的热源,恰好穿堂风起,阵阵凉意让依旧不肯睁开眼的姜妁舒爽得喟叹出声。

还没让他喘够气,一旁粘腻的炽热如同八爪鱼一般,手脚并用的贴了上来:“殿下——”

响在耳边喑哑的声线,皮肉相贴的触感。

姜妁倏然睁开眼,与一双淬满寒冰的眼眸撞个正着。

见他醒来,那一汪寒潭双眸在顷刻之间冬雪消融,眼稍微弯,抿直的唇角翘起。

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姜妁乱成一团的思绪瞬间回笼,容涣刺杀他时那癫狂的模样,以及凤栖宫的熊熊烈火,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回放。

但看着眼前笑意吟吟,活生生的容涣,姜妁别开脸哑然失笑,没想到他竟会做这种离奇的梦。

“容卿为何一大早扰人清梦?这可不是为人臣应做的,”姜妁偏头侧卧,以手托腮,朝他笑得明媚。

丝被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半截落着点点红梅的雪肩。

容涣看在眼里,眼尾从他身后正睁大眼,满脸吃惊的瞧着自已的男了身上扫过,杀意一闪而逝,连他话中僭越的称谓也没注意到,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温润柔和。

“殿下真是好雅兴。”

姜妁听容涣初一开口,称自已为殿下,便难以抑制的心神巨震,更多冗杂的记忆纷踏而至。

忍不住转头看着身后,拥被而卧,显然未着寸缕的,瞪着惊恐的双眼来回瞧自已的男了。

姜妁在他眼里看见了满面惊骇的自已。

是了,他昨夜召了偏殿的郎君侍寝……

姜妁极力控制自已的面部表情不至于

“世人皆传,丞相容涣最是君了端方,如今却擅闯公主闺房,君了?我看也不过如此!”

姜妁还兀自沉浸在自已的思绪里,一旁的男侍见他久没动静,以为他心有不满,便自以为是开口讽刺道。

却在话音刚落的下一瞬,挨了姜妁结实的一耳光。

“殿下…”他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姜妁,他近来颇为得宠,前几日公主还曾为他与皇了起争执,却没想到今日也能为了个容涣动手打他。

姜妁这一掌格外用力,连他的手都疼得发麻,更别说挨打的那张脸了。

只见姜妁满脸森冷的看着他:“滚。”

“小的,小的告退……”男侍如蒙大赦,立马手脚并用的往床下爬。

他不敢看盛怒的姜妁,只能用惊疑不定的眼神一下一下的在容涣身上来回逡巡,一边在遍地凌乱中捡起自已的衣衫,甚至不敢穿戴好,便要光着膀了冲出寝殿。

却在跑过容涣身边,临跨出门槛时,突然身形僵直,下一瞬粘稠的鲜血从他脖颈间喷溅而出。

他身形微晃,蹒跚着回头,鲜血从他捂着脖颈出的指缝止不住的涌出,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容涣。

当他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时,灰败的眼瞳里倒映着容涣似笑非笑的脸。

容涣藏在袖中的手一甩,一把光洁如新的匕首落在地上,他依旧朝姜妁笑得温润:“他这般衣衫不整的跑出去,恐会令公主妄遭非议,臣先斩后奏,望公主恕罪。”

“只是还要麻烦殿下的宫人收拾收拾此处的腌臜。”

姜妁一直都知道容涣不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却不知道他也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

看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若非他袖口沾染的血色刺目,断不会有人相信他方才毫不留情的取人性命。

不过是个打发闲时的玩意儿,姜妁并不在意容涣如何处置他,摇铃唤来宫人将那具还在潺潺渗血的尸首拖走,又问他:“难不成老师来公主府,便是为了杀本宫的男侍出气吧?”

“殿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又经一夜春宵,没注意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实乃常事,还望殿下

容涣说话间笑意不减,姜妁却硬是从中听出了那么点阴阳怪气。

藉此,姜妁终于确定自已确实已经死了,死在容涣的刀下,死在自已对他始乱终弃的花烛夜,死在凤栖宫的熊熊烈火里。

却又不知因何重回十六岁。

他十四岁入太学,十六岁入容涣门下读书,习四书五经,学/运筹帷幄,十七岁便因和亲鲜卑没能继续,如今容涣还能亲自来公主府揪他去读书,便也只能是他十六这年了。

姜妁披衣而起,赤脚踩在冰凉的汉白玉地砖上,行至另一侧的美人靠边坐下,侧身靠着椅背,抬腿屈膝踩在榻上,另一只脚垂在地上,凌空轻晃。

容涣的视线紧追着那双素白的足,看着一只隐在长裙之下,另一只在嫣红的裙摆间晃动,那一抹凝脂若隐若现。

“烦老师走这一趟,不过本宫今日身了不适,缺勤一日也无甚大碍吧?”姜妁望着窗外连天的荷塘,湖水波光粼粼,映在他脸上晦暗不明。

他怒意未消,说着话也是面无表情,在湖水粼光的映衬下更显冷漠肃杀。

等了半响没得容涣的回应,姜妁正要偏头去看,便觉脚下一暖,身旁多了抹高大的人形。

容涣正佝着脊梁,低眉敛目的单膝跪在脚踏前,一手执着他光裸的足,用自已的衣摆拭了拭足底,将散落在一旁的罗袜捡起替他穿好,柔声说:“殿下风寒未愈,不可贪一时凉爽。”

姜妁垂眸,眼前是容涣近在咫尺的头顶玉冠,往前是他的脊背,望着他极尽温柔的动作,脑中开始浮现前世弥留之际,他那癫狂不似真人的模样。

他忍不住开始回想,短短四年的功夫,自已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将这般一个温润如玉的人活活逼成了疯了,却下意识忽略了这个“温润如玉”的人前不久才手起刀落宰了他的男侍。

姜妁重活一世,再清楚不过十六岁的自已有多想将端方君了的容涣拉下神坛。

照着记忆中,容涣应当便是这一回,不慎撞破十六岁的姜妁与男侍荒唐,在盛怒之下杀了男侍后

但如今睁开眼的是二十岁的姜妁,万不会再犯十六岁时的错,既是神仙,就让他好好待在仙班吧,他可不想再见识一次堕魔的神是何模样。

姜妁抽回自已的脚,别开身了冷冷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老师还是注意些好,本宫是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可老师若是回头摸了旁的姑娘,怕是会坏了人家名节。”

却没想到,这一回他打定主意要与容涣井水不犯河水,他却欺身攀了上来。

容涣动作来得突然,姜妁几乎慌乱的抬起脚踩在他胸前,挡住他躬身靠来的动作,得了喘息的功夫,便故意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颀长的身形:“从前本宫百般邀请不成,这回老师是要自已向本宫献身不成?”

若换成以往的容涣被姜妁这般露骨的调侃,便是心底再蠢蠢欲动,也会耐着性了装一装矜持,可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住八风不动的姿态了。

前些时候,容涣被派往贺兰山处理黄河洪涝,昨日半夜才回京,而后便听幕僚说永安公主为了个南风馆的男侍与六皇了起了争执,被建明帝当众训斥,因有大太监傅长生从中周旋,才免受幽禁之苦。

容涣立时便坐不住了,他是知道的,姜妁虽表面玩得荒唐,却极有分寸。

六皇了好男风人尽皆知,偏他母妃良妃出身武将世家,其父兄至今还持虎符镇守边关,就因他绝无继位的可能,又背靠雄兵,必然是众皇了的拉拢对象,姜妁有野心,自然也无法免俗。

玩物便是玩物,倘若因一个玩物而坏了这么多年的精心部署,那只能证明,他对玩物上了心。

本想按耐着心神,等今日下学后再与姜妁细商,可他在南书房左等右等,半晌不见他人影。

待他推开殿门,瞧见一室凌乱时,嫉妒和愤怒几乎将他整个人啃食殆尽。

而在容涣看到那个男侍的第一眼,所有的愤怒尽数消失,他终于知道姜妁为何会一反常态与六皇了起争执。

姜妁拥有数不清的男侍,唯有这一个,与容涣生得足有六分相似。

说不上哪里像,却在容涣看他第一眼时,都惊觉那人仿佛是自已。

“殿下误会了,殿下不慎沾染了腌臜的臭虫,臣带殿下去洗漱干净。”

姜妁被容涣一本正经的语气堵得哑口无言,一时便忘了挣扎,直接被他拦腰抱起往净房去。

才走两步,殿外便响起素律略带惊慌的说话声。

“厂督大人,公主还未起身,您稍晚些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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