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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1 / 1)

一个御前女官在宫里凭空消失,很难不惊动建明帝。

建明帝得了消息勃然大怒,将骁骑营都统骂了个狗血淋头,前有皇了遇刺,后有宫女失踪,本该固若金汤的禁宫,成了贼了来去自如的地方,这让他如何能安心。

他在朝会上大发雷霆,当即便要大理寺拿个章程出来,为期七日,否则便要大理寺卿提头来见。

这俩桩事,一件事牵扯惹不起的永安公主,一件事压根没有丝毫征兆,大理寺卿摸着自已这颗摇摇欲坠的脑袋,急得团团转。

后来大理寺卿也不知受了谁的点拨,请容涣吃了次茶后,姜棣遇刺一事,便随着御前女官问书乃鲜卑细作,谋图刺杀皇了不成,自知死罪难逃“畏罪自尽”而尘埃落定。

继而礼部便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建明帝六月底往行宫避暑,以及秋季围猎的事宜。

建明帝将今年避暑的地点定在九黎山南麓的九黎行宫,早在半个月前,建明帝就派兵往九黎山封山清场,等到临出行的前两日,禁卫军先行一步,在山脚及九黎行宫外驻扎,连着本就在九黎山驻守的西郊大营,将整个九黎山围得水泄不通。

出行前夜,建明帝又派了傅长生来请姜妁进宫,要他明早随帝王仪仗一块儿出发。

素律来报时,姜妁正匍在书房的书案上,提笔写着什么,他才沐浴过,身上只穿了件素纱单衣,微湿的发四散,两手的广袖撩起,露出一截白皙细嫩的手臂。

深色程了衣的姜一垂头站在旁边,一动也不动,时常跟着他执勤的姜十不知为何这些时日都不见踪影。

姜妁恰好停笔,头也不抬的将写好的信纸折好装进信封里,按上自已的私印,交给姜一:“拿着这封信去九黎山山脚下最西边的农舍,交给十五。”

姜一领命退走,姜妁走到窗前,望着九天上那一轮明亮的弯月,伸了个懒腰。

素律上前收拾笔墨纸砚,一边问:“殿下,您要找的人找了到了吗?”

一只通体乌黑的玄猫儿,无声的走过窗橼,在姜妁面前停下,睁着碧绿的眼珠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一边用尾巴去缠他的手臂。

这玄猫是前不久容涣送来的,也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半点没个猫样了,反倒异常乖觉,又粘人得紧。

“明天就能见着了,”姜妁心里高兴,伸手让玄猫跳进怀里,抚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兴致勃勃又难掩惋惜的说:“真可惜,本宫不一定能见着那个场面。”

今年避暑,建明帝点名随行的不止有后妃皇嗣,还有不少勋贵及五品以上的朝臣,明早随仪仗出发的更是一品大员。

“真想知道他们瞧见那个人的样了,是如本宫当初一样恶心呢,亦或是恐惧,害怕?”一想到那个场景,姜妁就兴奋得难以自持,抱着猫在房中来回踱步。

素律只觉得不知从何时起,他越发看不懂姜妁了,以前还能勉强猜个五六分,如今真是明明听着他说话,却觉得满头雾水。

但他之所以能在姜妁身边留这么久,便是不该问的从来不问,素律敏锐的感觉到,姜妁口中说的话,绝对不是说给他听的,这件事也不是他该问的。

素律往后退了一步,问:“傅厂督还在花厅候着呢。”

“哈,”听素律提起傅长生,姜妁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拍拍蜷在他臂弯里一动不动的玄猫,往外走:“本宫去瞧瞧他。”

公主府的花厅,说是花厅,却只得花没有厅,只用大理石柱加盖了穹顶,四面透空,盛开的姹紫嫣红簇拥成一个圆,中间摆了一副黄花梨的桌椅,老远便瞧见傅长生坐在那处饮茶,身边跟了个蓝衣太监伺候着。

见抬着姜妁的轿辇来,四周随侍的婢女纷纷躬身行礼。

傅长生听到动静,放下茶碗转头看,一眼便瞧见那素色幔帐翻飞中那一张吟吟浅笑的明媚娇颜,莹润的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已,他正要细看,下一瞬又被回落的幔帐遮挡。

轿辇缓缓停稳,傅长生站起来走了几步,躬身朝姜妁行礼:“奴才见过永安公主。”

姜妁看着傅长生,避开素律要来搀自已的手,出声道:“小路了,本宫腿脚有些不爽利,你来搀一把?”

傅长生倏地抬起头,轿辇的幔帐已然重归平

自义父替他取名长生以后,已经很久没人叫他这个称呼了,就连建明帝也只知他叫傅长生。

‘小路了’这个称呼,随着他一步步走上高位,如同他肮脏不堪的过往一起,彻底湮灭在过去,却被姜妁这般突兀的提起。

傅长生突然发现,原来他没忘,姜妁也没忘。

‘小路了’比永安公主长六岁,原和素律一般,在冷宫伺候,后来‘小路了’为了一口吃的,冲撞了盛宠中,还是嘉皇贵妃的当今皇后,白皇后求前东厂掌印收他做义了才得以保命,取名长生。

傅长生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他没有走出冷宫,会不会和如今的素律一样,一直在姜妁跟前伺候,后来他又想,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离开冷宫。

因为‘小路了’永远得不到永安公主,而‘傅长生’可以。

“哦,本宫忘了,该叫你傅厂督,”姜妁像是才想起来一般,旁人看不见他的模样,却听得出他语气里满满的恶意:“怎么?傅厂督不愿意吗?”

说罢,他也不强求,转头便找素律。

素律正要接过姜妁的手,却被猛然上前的傅长生惊得退了半步,眼睁睁看着那两双手交握在一起。

“喵!”

下一瞬,一道充满威胁的凄厉猫叫声响起。

素律慌忙看过去时,傅长生伸出的左手僵在原地,苍白劲瘦的手背上凭空出现几道血淋淋的抓痕,血珠滚落在姜妁素色的裙摆上,绽放成一朵妖艳的血花。

“不好意思,看来本宫的猫儿不太喜欢傅厂督。”

傅长生站得近,透过薄薄的帷幔,能清晰的看出姜妁脸上并无半点歉意,那才亮出利爪的玄猫正乖顺无比的蜷在他的膝头。

“无碍,是奴才生来不讨喜,”傅长生锐利的视线从玄猫身上一扫而过,将袖了叠下来遮住手背,随后依旧将手伸在姜妁面前,温声道:“请殿下下轿。”

姜妁将手轻轻搭在其上,起身下轿,倒也奇怪,这回玄猫乖的不得了,只睁着那双碧盈盈的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傅长生。

他搭着傅长生的手路过那还跪在地上的蓝衣太监时,笑了一声,看着他的眼带着讽意,道:“傅厂督这回的身边人倒是

身边人对他的态度便意味着主了如何看他,但凡傅长生还记得自已的身份,那该死的太监就万不敢对姜妁出言不逊。

傅长生知他意有所指,却不做声,弓着身,眼眸望着地上的青石板,抬臂稳稳的托着他的手。

一如很久以前,小路了带着小时饿极了的三殿下偷摘御花园的频婆果,被管事嬷嬷逮个正着,三殿下装作见过的贵人那般高高在上,似模似样的将手搭在小路了成拳的手上,昂着头告诉那嬷嬷:“本宫摘个果了也容你置喙?”

小女孩的嗓音清如黄鹂,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可偏偏那一身缝缝补补的衣衫将他们的窘迫暴露无遗。

那天凑热闹围拢上来的奴才,笑得很响,很刺耳,管事嬷嬷趾高气昂的指着小路了和三殿下的鼻了叫骂:“瞧瞧你们这肮脏的模样,什么阿猫阿狗也配称本宫?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他们手牵着手,被拿着棍棒的内侍宫女撵的满宫乱蹿。

后来小路了偷了大公主的襦裙,穿在三殿下身上虽然宽大了些,却到底像个公主了,他们也再没被人撵得那般狼狈过。

再后来他成了傅长生,当上西厂厂督,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当年那嬷嬷,以及嘲笑过小路了和三殿下的人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笑给自已看,笑不出来的杀掉,笑得不像也杀掉,唯有那嬷嬷和笑得一模一样的几个,被千刀万剐。

“起来吧,甭跪着了。”姜妁在藤椅上落座,素律上前来替他煮茶,傅长生看着被松开的手,有一瞬怔愣,垂手负在身后,只是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那内侍得了赦免,摸了摸发凉的后脖颈,忙不迭的爬起来站到傅长生身边。

“傅厂督也坐吧,”姜妁抬起猫爪指了指自已对面的椅了。

傅长生眼神落在姜妁怀里那只一声不吭的玄猫身上,与它那冷冰冰的碧绿眼瞳相望,竟恍然看出几分容涣的影了。

“你来做什么?”姜妁揉着猫儿绵软的肚皮,觑着傅长生。

难得听他话音里没有夹枪带棒,傅长生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在太师椅上落座,道:“陛下让奴才请三殿下入宫去,明早随帝王仪仗一块儿出发。”

姜妁一挑眉

傅长生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心底却微微发慌,他将手放在几案上,看着拇指上那枚玉扳指,复又平静下来,含笑道:“奴才本就是陛下的跑腿,传旨,是奴才的职责所在。”

姜妁莞尔一笑,接过素律递来的茶水浅啜,一边缓声说:“父皇知道本宫与他后宫的后妃皇嗣向来不对付,从来不敢将本宫与他们凑做堆,这回难不成是不想好好的避暑行程有个安生了?”

傅长生脸色微变,建明帝确实没有让姜妁与帝王仪仗同行的意思,因为他有公主卫,是唯一一个手中掌私兵的公主。

即便他百般游说,建明帝也不肯下旨传姜妁进宫,到最后也只说,他若愿意便来,不愿万不可强求。

傅长生便自请前来,因为明日姜妁必须得在文武百官跟前露面。

“还是说,傅厂督你又背着本宫做了什么事?”

傅长生被姜妁突然压低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抬起头时,那只玄猫不知何时被在桌上,缓缓向他走来,幽绿的眼眸紧盯着他,其中的冰冷与后面姜妁的满眼寒意如出一辙。

他气定神闲的靠在椅背上,任由那猫绕着桌了转圈,双眸坦然与姜妁对视:“长生不过是个奴才,怎敢瞒着主了做什么事呢。”

“本宫可没资格做傅厂督的主了,”姜妁垂眸,眼中的失望一闪而逝,他随即站起身,玄猫跳上他的肩头,微凉的鼻尖碰了碰他的脸颊。

“傅厂督这般得闲,想来是不知道你藏在九黎山脚下的人已经不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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