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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全都告诉公子吧(1 / 1)

这个时候,有别于外面那对欢喜冤家的甜蜜气氛,茶楼的雅座中却是氛围沉凝。

阿裕是急得火烧眉毛,可还是被公子打开门扇也给赶出去了。

然后崔珩晏转过来,小心唤道:“阿笙。”

双手捧盏,阿笙无意识地将柔软指腹在茶桌轻敲,“公子还是快去吧,莫要让大儒等急了。”

冠而字之,敬其名也。

然则公子还没有到弱冠之龄,陈大儒已经给他取了字,可见是他极为尊敬的师父。

哪有让崇敬的师父在下面等的道理?

崔珩晏夹裹着屋外沁凉的气息靠过来,“然而我的小师父在这里。”

他委屈不已:“若是小师父生我的气,我该如何是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闹?

无奈的阿笙叹口气,“我何时生你的气了?”

只是原来因着在令阿笙噩梦连连的醉玉楼无事发生,她甚至还终于尝到了大半年都不敢动的雨过天青茶水,实在很是欢欣。

雀跃的阿笙本来想把自己的梦魇,仔仔细细讲给公子听的,可惜还没来得说出口,崔珩晏就要被叫走了,不由得有几分意兴阑珊而已。

崔珩晏却没松口气,还是定定地注视着她:“阿笙就是很失落。”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总能轻易看穿对方的底色。

崔珩晏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声泠泠,很是动听悦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公子声音很低:“就这样不信任我吗?虽然不知道你的梦究竟是什么,但是也折磨了你很久吧。”

他几乎是在诱哄了:“阿笙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事情,讨厌的婚约也好,欺下瞒上的丫鬟也罢,全部都告诉我吧。”

他靠得近,声音却更柔:“我总是向着阿笙的呀。”

公子的眼睛是湖青色的黛光,哪怕只对视一眼,恐怕就会沉醉。

最是能唬人了。

阿笙避过他的脸,吸口气努力屏蔽掉美色对自己的影响,淡然道:“你不是我的徒弟吗,怎么还质问上为师了?”

明明若昭的公子璜呆了。

似乎难得看到崔珩晏这副样子,阿笙噗嗤一声笑出来,“刚才依稀听阿裕的意思,又要出远门了吧。”

她伸出小拇指拉钩,“公子若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回来,尤其是不折腾你的那双手,我就不生气,怎么样?”

那手指是粉嫩的柔弱,在隐约透进来的日光下,是莹润的细。

他怎么能放心的下?

崔珩晏万语千言担忧的嘱托,最后只化成句:“那等我回家,小师父再给我吹一首曲子吧,用我送给小师父的笛子,好不好?”

他也不显幼稚,也伸出玉白手指勾住她的那一只,轻轻缠住,“好不好,阿妹?”

阿笙无奈地摇了摇:“好,和公子约定。”

她才想将手指放开,崔珩晏却没有松手,反而更急切地问:“还有寒寒,我们之前说好的……”

怎么可能忘掉那条小狗寒寒?那可是他们认识的开端。

阿笙好气又好笑:“我自然不会忘记,才要担心公子能不能在秋天之前赶回来呢。”

小狗寒寒的忌日,也就是他们初始的那一天,正是在瑟瑟的秋季。

阿笙欲将自己手抽回,崔珩晏却依旧没有放。

公子璜轻轻牵引她的指头到自己的耳畔,侧过头将自己的侧脸都贴到她柔润的手背上,声音是潺潺的冷泉汩汩:“我怕你再忘了我,我怕回来时你便不理我。我怕等到赶回时,你已经离开了。”

他这么委屈,却不敢用力,只能以最为轻柔的姿势蹭她的手:“阿笙,我当真是怕极了。”

公子的脸明明是冰凉霁雪,轻轻擦过的手背却烧灼起来。

阿笙猛地把手抽出,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莫名也变得热。她倏地站起来,将微微颤动的手缩回衣袖,“公子还是快些去吧,陈大儒怕是已经等很久了。”

崔珩晏却还是执拗地坐在那里,仿佛得不到一个答复就不会离开。

又来了。

他这样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全世界的珠宝堆积,都不如公子的眼睛清亮,让她如何能说出一个不字?

阿笙轻声:“知道了,公子。”

他的眼睛轻眨,眼尾便是盎然春意,“阿笙,等我回来。”

待到崔珩晏温柔地拉开门扉和她挥手作别后,脸色便陡然沉下来,一旁的阿裕不敢多说话,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陈大儒等了这么久也不着急,还从崔珩晏之前搁置在一旁的雪色布袋里面挑果子。

早春的杏还没有熟,是碧滢滢的颜色,也不在乎是不是还在街上,影响他传世大儒的形象,陈师父随手拾起个塞到嘴里。才咬下一口,就酸的直咂舌。

还不如刚才从那机巧灵敏的小丫头手里,买到的青团子味道好呢。

再想到那丫头旁边站着的傻笑郎君,陈大儒摇摇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好的一朵鲜花,偏要插在蠢小子上。

念头刚转到这,世间最清雅的一株鲜花凉寒地开口说话了:“师父。”

陈大儒一听到这声,就知道最是令他头痛的崔珩晏来了,眼也不抬,“别整那些虚的,快走吧,你师娘还留了饭呢。”

才从茶楼出来,少女手指温润触感还留在耳畔的崔珩晏:呵。

直到他不紧不慢,跟着前面急火火的陈大儒,迈入一座偏僻的楼宇前,才收起周身的情绪,露出一个最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模样。

没有想到,那临着窗棂靠坐的人,看崔珩晏这个样反而更厌烦一般,啧一声转过头去,不耐烦问先踏进来的陈大儒:“就是他?”

阳光洒下来,纵然那久居上位者因常年皱着眉头,几乎形成个川字的纹路,可假若有人敢细看,依旧可以窥见他眉眼流淌的秀美颜色。

见状,公子璜依旧不惊不躁,左手在前,行了个再端正不过的古揖礼。

他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声音是一贯的平和清醇:“听闻,您就是我的父亲吗?”

茶楼内,阿笙捧着崔珩晏最后倒的那一杯,筋脉燎石温过的热茶,直到温度降下来,才一口饮尽。

无酒浇愁,茶更愁。

倒也不是有多难过,阿笙只是莫名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刚才还这么热闹的屋子,瞬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拍拍裙裾,阿笙这才想起来,今天本来是要到公子常去的书斋挑墨锭的。想当初,阿笙的第一支羊狼兼毫笔,也是在那里买到的。

纵然公子已经不在这儿了,她也还是去转转吧。

然而可能是太久没来,兼心绪不宁,三转两转地到了个陌生地方。

浓厚的胭脂味扑鼻而来,阿笙激灵灵打个颤,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转到了烟花柳巷之地。

因着今天是寒食节,姐儿们也避着风头,秦楼楚馆都阖上大门,可依旧有三三两两的小郎不甘心,偏要来碰碰运气。

少女神色空濛,云烟雾罩拢起来的,便是春日的千堆雪。

越是干净,越是引人遐想。

有人面嫩,不知道这里头的行情,以为走在巷子上的皆是待客的,便凑过来小声问价:“是个雏?”

阿笙皱起眉头,觉得今天为剩不多的好心情都被搅了个稀糟,她轻轻蹙起眉头:“郎君自重,今日可是寒食节。”

最是端严肃穆的节日里,还是青天白日,便要明知故犯、自投罗网。

看他穿着打扮,还是个富家子弟,倘若上奏御史,怕是够他好好喝一壶的。

那人脸一下涨个通红,觉得哪怕她只是一个皱眉,自己都罪孽深重。

他还没来得及致歉,一道男声插了进来,问他:“这是怎的了?”

这少郎才似找到主心骨,惶急唤道:“志博兄,快帮我和这位姑娘解释一下,我认错了。”

这从天而降的,正是那城北富商家,要做下一任家主的许家大公子。

许志博头痛得很,他为了和世家做笔交易,卑躬屈膝暂且不论,还要在这寒食节上,陪这无理取闹的范家郎君出来闲逛。

当真是烦不胜烦。

离远一看这情形,许志博就知道这范家小郎是惹了祸,误把不小心路过的姑娘,当做了楼里头的娼妓。

许志博来不及打量,先是深深一鞠躬,为捅娄子的范小郎收拾烂摊子:“他年纪小,不小心认错了人。我替他道歉,还请姑娘宽宏大量、原谅则个。”

年纪小,就可以随意做错事了吗?

不过阿笙不欲争这口舌之辩,也知道世俗意义上,女人家天生在此道上就不占理,便匆匆一点头,将帷帽重新戴好,欲转身离开。

却不想许志博刚一抬头,就失声叫道:“是你!”

清溋秀澈的女孩姣美羸弱,正和当初在戏楼外的惊鸿一瞥重叠起来,是他念念不忘的疏霜丽色。

发现少女惊疑的表情,他自知失言,慌忙补充:“是我们太失礼了,若是可以,姑娘可愿告知姓名,以便来日登门致歉?”

一旁的范小郎刚才还乖乖待着,听到这话待不住了,扯着他道:“别啊,我父亲知道了,会对我动家法的。”

范小郎的父亲,便是城东那恶贯满盈的色胚范邨。

可这老鳏夫很有趣,他自己声色犬马、无所事事,却严格地教导着自己唯一的小儿,逼他写字读书,不让他出丝毫的差错,励志将其培养成第二位公子璜。

但是显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这位范小郎君还是寻到机会,威逼利诱着有求于范家的许志博,出来寻花问柳了。

阿笙见此,盈盈行了个礼,“婢名恐污了郎君耳。”

被拽住的许志博一怔,倒是没想到,如此妍丽清婉的姑娘,原来只是个婢女。

忽然,另一道嘶哑的女声叫:“阿笙。”

阿笙虽不知道这是谁,可是能离开这里当真是再好不过,当即匆匆做别,三两步冲着声音的来源处赶过去了。

许志博还欲追,便被慌张的范小郎君紧紧扯住,再动弹不得。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少女又消失在眼前,仿佛花朝之日光景重现。

许志博失落之余,又忍不住念刚才那人呼出的名字。

阿盛吗?蓬门小户确实喜欢给丫头起这种名,以期未来能给家里带来昌隆气运。

他怅然又忍不住琢磨着筹划起来:一个丫鬟做正妻必然是不行,可是他们商户不讲究这些规矩,将来以妾侍的身份迎进门,若是能生个一男半女,扶上平妻之位也未尝不可。

他是真心爱慕她,愿意许她一个平妻之位的。

许志博越盘算越觉得可行,连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就是不知道这位叫阿盛的姑娘,是哪个名门望族家的婢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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