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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南羊是什么羊(1 / 1)

近些日子里,除去崔小公子崔珩晏回到了涿郡之外,还有另外一家贵客到来。

那就是西南边,陇西李氏的四老爷李垂文。

因着他受到朝中的高官举荐,又因为恰好原来担任单车刺史官职的范邨亡故,刚好有了一个空缺,于是李垂文便替代他被擢拔为涿郡新一任的单车刺史,携自己的家眷前来任职。

同时,因着李垂文祖籍不在此地,这个职位不过是给原先白身的他一个接着回原县擢升官位的暂时跳板所用,因此他只携了自己的妻来此暂住,七旬老母和龆龀子女都尚还留在陇西。

要说这件事简直让有些涿郡的士家望族愁眉不展。这倒不是因着别的,而是李四公子李垂文原本的嫡妻,恰好正是清河崔氏被一朝下堂的崔姑母。

两家当时因着休弃的这桩事情,虽说不曾闹得多难看,可到底也不可能是毫无隔阂,原本交好的两家早已经是楚河汉界、再无来往。

然而有的人心较比干多一窍,早就算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说白了,崔姑母到底只是被休弃的一个女眷,而且现在崔氏早已式微,就连崔大老爷也是被左降去他处做官。

相反的,现在陇西李氏在李垂文的如夫人娘家的提携下,那可是繁荣昌盛、如日方升。

虽然这如夫人说到底不过是个滕妾,可她因着加官进禄的父亲被授以了个三品夫人的诰命,竟是比她丈夫李垂文的官级还要高,明眼人谁不知晓这是她父亲在给她撑腰。

所以这如夫人除去不能有个正室的身份,在李家那也基本上是说一二的夫人待遇了,听闻在李家的长辈面前,可真是比那平庸无奇的李四老爷李垂文还要得脸。

因着这些原因,有些士族早早就备下了金帛珠玉等着送进李四老爷的官邸了。

原先还有些犹豫的士家,在听闻崔大夫人都悄悄备下了一份麟凤龟龙的陶艺品,来给李四老爷李垂文接风洗尘后,那更是闻声识雅意,也纷纷备下厚礼去李家上门拜访。

一时之间,这刚刚装饰一新的李府当真是门庭若市、客如云集,可谓是万头攒动,当真热闹非凡。

这些事情当然和崔姑母没什么关联,那些见风使舵的仆从们更是怠慢不少,若不是崔小公子狠狠贬斥了几人,或是送进偏远庄子或是直接发卖出去,那么崔姑母的日子可能就会过得更加难捱了。

可到底还是有公子璜在的。

不过除去这件恼人的事,阿笙的七月还是过得很神怡心旷的。

这首当其冲的,就是百叶的婚事。

许是因着上次阿锄的事情,百叶的父母听闻后是后怕极了,也不再督促着她早日成婚。

反正身为一个女婢,也不用像着那些大家小姐一样,及笄后就要开始担忧婚事,便是迟上个四五年也不会有人耻笑,因此便暂且搁置了下来。

不仅如此,百叶最近很是奋发图强地在学文识字,尽管同房的阿笙总是不用《女范捷录》或《内训》,而是用话本子来教她生僻的字,可百叶依旧进步飞速,很快已经能连字成句了。

像这一天,百叶就拿着《公祭祁夫人文》来问阿笙:“这里面有一句话,说的是丈夫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

不等阿笙启唇给她解释,百叶先自行摇头晃脑地猜测起来:“阿笙,这上半句话的意思是不是男子要看重自己的德行,只要德行好便是值得嘉奖的。”

发现妍弱的女郎赞许地点点头后,百叶犹豫地皱皱眉,“这后半句话我倒是不太确定。”

阿笙眨眨眼,鼓励她:“百叶姐姐猜对了的话,我就奖励你一本珍藏已久的话本子。”

她不等百叶说什么,就自顾自开心道:“没错,就是那本讲述桦树精和黑猫妖怪相知相恋故事的话本子。我还专门它做了个绣着祥云图案的线装书套。这祥云可不是普通的云,对于桦树精和黑猫妖来说可是甚为重要,用人间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的月老、红娘。若不是这祥云帮忙,他们两个不同种类的仙与怪,就差点要生生错过了,所以百叶姐姐你说,我这书套是不是选的很好。”

眼看眉飞色舞的女孩又要开始滔滔不绝了,百叶头痛地捂住她的嘴,转回原先的话题:“我猜测这话的意思是,身为女子,只要贤良淑德、操持家事,没有什么读书的才华,便是最好的德行了,是也不是?”

原先还开心讲着自己仙妖之恋、动物植物跨种族绝美倾城恋情的阿笙住了嘴,秀气的小脑袋简直要摇成拨浪鼓,语重心长地道:“非也,非也。”

阿笙用交叠的手背支起了自己的下巴,严肃认真地望向了自己的百叶姐姐:“不论是对于女郎还是男郞,通文识字都是一件好事,可以使人通明大义、明晓事理。里面的这个‘无’字,意思不是没有,而是要隐藏起来的涵义。”

她润口茶接着讲:“所以这句话是说,女郎虽然是博学多才,但却不要张扬外露,展现出恭谦的姿态,假装自己没有才华。”

“百叶姐姐前两天对着阿锄的样子就很好,”阿笙摆出笑眯眯的样子举例,“用到实际当中呢,那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百叶戳了下她的额头:“你可当真是什么都敢说。”

讲完自己也忍不住,悄悄笑了起来。

这话说的是因着前几天阿锄发疯,把小狗寒寒的墓给凿了个稀巴烂,当时阿笙并没有说什么,不过等此间事了后,掉头就愤愤地去和崔姑母告状。

这个时候她才得知,崔珩晏已经要下手,贬黜他到和他老子娘的一个庄子里务农去了,不过因着阿锄娘还算是在崔府有几分脸面在,又兼她求爷爷、告奶奶,在崔大夫人面前那是额头都快给磕碎。

在“慈母”崔大夫人的求情下,到底还是先将阿锄给留了下来。不过与此相对也有代价,便是阿锄娘代儿受过,再也不能私自跑到崔府里,后半辈子都得在那个小小的农庄里,过完自己余下的一生了。

然而阿锄到底是吃了一大顿派头,转而气急败坏地找上了百叶,怒声问:“是不是你将小公子和阿笙的书信藏起来了?”

百叶很是无言以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之前竟然还隐隐约约,对面前这个如此面目粗鄙的郎君芳心暗许。

看百叶不说话,阿锄反而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你这逞狂的长舌妇人,为何如此狠辣!便是一定要把阿笙和我都推到深渊里头才罢休吗?”

在他看来,玉枝金叶的公子璜自然不会费心来料理一只狗的事情,这肯定都是唯一的知情人百叶在背地里撺掇的。

阿锄眉毛倒竖:“阿笙一个地位卑贱的女婢,怎么可能和小公子有什么往来?若是真的有什么书信往来,自该禀明崔大夫人,让她提前肃清这些不该有的念头。”

他唾沫星子都快飞溅出来:“你欺下瞒上,帮着阿笙掩埋倒也罢了,怎么还如此心狠手辣地去找那无知妇人崔姑母,让我的娘都跟着吃瓜落。相知十多年,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毒妇。”

仰头避开两步,百叶声音也跟着冷下来:“相知十多年,你难不成不知道我不识字吗?”

自然她现在是识字的,不过之前确实是看不懂。

她还疑惑道:“这瓜落儿是什么,是你母亲新种出来的一种蜜瓜吗?”

百叶摆出一副“文盲很骄傲”的样子看过来,表示自己完全听不懂这些乡间俚语。

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样子给气噎住,阿锄想骂的话卡住,愤愤骂一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百叶摆出空茫的神色:“这南羊又是什么羊,可以用来煲汤滋养身子吗?”

眼瞅着阿锄气得鼻子都歪了,要愤怒地回他的马厩喂北方的马,百叶连忙问:“你又是从哪里得知,小公子和阿笙有甚么书信往来的?”

她从来都没有听阿笙说起过,唯一可以与书信挂钩的,估计也就是那本被珍而重之保管起来的《择夫手札》,而且上头只写了一页的字,当真是乱七八糟。

“当然是崔姑母身旁的双桃。”阿锄已经回转身,不想多看哪怕一眼这个蠢妇,“你当所有的婢子都和你一样不识字吗?”

听闻此事,阿笙懒得遮掩,直接找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识文断字”的双桃,轻轻笑着问:“我倒是不知什么书信,双桃姐姐不妨明示给我看啊。”

双桃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被卖的这么快,不过她不像阿锄那么傻,避开阿笙的目光,很是振振有辞般道:“可能是没有什么书信的,不过是因着阿笙你已然及笄,所以想用此事劝告你。”

她还摆出了“我都是为你好”的样子:“既然已经不是稚童,最好就别再和其他的人过多交际了,不然有什么风言风语,反倒不美。”

想起什么,她还欲拍拍刚及笄的女郎幼嫩的肩膀:“便是许大公子看不上你,总还有别的郎君会因着你的好颜色,愿意纳你入府的。”

阿笙挥落她的手,慢吞吞抬起澄而亮的眼睛看过来,“多谢劝告。不过你既然盼着我嫁人,那欠我的银子可否也早点还回来呢?”

阿笙侧过头笑起来,那可当真是暮景烟下的蓼岸,送来的一枝秾艳红萼花:“毕竟嫁了人后,就需得忌讳和旁人交际,不好再登门找你了,双桃你说是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通篇都是胡言乱语,美人不要当真。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论语·第十七章·阳货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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