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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黑了心肝的大美人(1 / 1)

这天月华如练,风清澹泊,是酷暑盛夏里难得清凉的日子。

才在街市上采买完东西,阿笙才想要打道回府,就被一身酒气的人扯着胳膊拽到了街巷边角处。

不管什么时候,许志博都是彬彬有礼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阿笙面前露出这样落拓的样子,眼睛是宿醉的猩红色,沾染着一丝丝疯狂。

许志博钳住阿笙的胳膊,“阿盛,你当真知道崔小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这许志博最近明明应该是官运亨通、受到百姓的交口称赞,就连现下范府的留春也怀着他的孩子。按理说,正是他从前规划臆想过的好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却比从前做商户的时候还要更加失落。

而且为什么要来抓自己?明明前几日他已经主动向崔姑母表示,是他孟浪,从此再不会提及婚约一事。当时阿笙还暗地里松一口气,以为对方是想明白了。

却没有想到居然更疯狂。

发觉阿笙想挣脱开,许志博反而攥她攥得更紧些,“崔珩晏也只是看上去光风霁月,那不过都是他装出来的表象,其实最是个丧尽天良的。你可不要像寻常那些的女郎一样,被他的好皮囊给哄骗了去。你不知他是怎么样的不择手段。”

想要在仕途上走得长远,那必然得多交朋友。好在许志博别的没有,可手里的银钱还是不少,到底还是靠着范家长老的引荐识得了一些达官显宦。对许志博而言,李垂文就是这其中最为显赫的贵人之一。

李垂文官拜单车刺史,而许志博的官位是别驾从事,最主要的职务便是监督刺史,用以限制李垂文的权限,做一名辅佐的官员。

然而,这位李垂文实在不是做官的材料。正如当朝律法所云,刺史最重要的职权便是监督地方上的官员,让他们不得以权谋私、执法不公,或者是阿附豪强,做到监察之用。

很显然,李垂文失败到不能再失败。

旁的不说,前两天有人击鼓鸣冤,说自己家的闺女被夫主因着醉酒给活活凌虐至死。这还不算,这无耻的夫家居然还伪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打着因着他纳妾所以急火攻心、妒忌心过盛才气死的旗号来搪塞妻儿的娘家,闹的是满城风雨。

这家人不甘心,幸好在他们孜孜不倦地寻访之下,终于找到了个亲眼见到那娘子死状的仵作。再以此威逼利诱一番,原本那些闭口不言的奴仆才惶惶然改了口,说娘子确实是被这夫主给活活打死的、好半天才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而他借醉打人的原因竟然是自己打马吊输了钱,想扯自己的妻把嫁妆也赔给他去赌。这女郎不依,便被暴怒的夫主给活活地打死在榻上,还威胁看到的仆从不许说出去,唯一忠诚的大丫鬟,还被这夫主先奸后杀,用以来杀鸡儆猴。

这让娘家人怎么忍?他们泪洒衙门,苦情陈诉,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百灵都要为他们嚎哭。然而这县衙也是个眼皮子浅的东西,他之前收过这夫家送来孝敬的银子,逢年过节还会有两三环肥燕瘦的侍妾被一顶小轿子送进府,于是这县衙便昧着良心说这娘家人是胡乱攀扯,不过是为着收回那嫁妆,打了五十大板后结案了。

可怜这被活活给打死的女郎父母都已经年逾半百,过了天命之年,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想给女儿寻个公道,却只得这样一个结果。老夫妇一个当即就撒手人寰了,另一个现在也是奄奄一息、就是凭着一口气吊着命。

因着这对老夫妇平时与人结善、乐善好施,认识这娘家人的百姓不少,甚至很多人都是看着他们家的女郎从垂髫小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没想到却遭此不幸。

百姓们怒气滔天,委托会识字的书生书信给单车刺史,希望严惩这些恶人、还这户可怜人家一点公道。

要不许志博怎么想说这李垂文真的是蠢呢?明明那县衙都知道自己是铸下大错,怕是无力回天,连再上下通融一下都不曾,就想打着个包袱逃掉,显然是已然认了命。

结果这李垂文也不知道是哪根筋给搭错,一听闻之前这女郎因着家中夫主有暴力倾向,所以提出很多次“和离”结果又被无奈劝下后,直接断言:“必然是这女郎自导自演,结果没想到真的自作孽、不可活地送了命。”还自觉这夫家人是无辜的,维持了原本县衙的审判。

这下许志博可是傻眼了,他的职务就是督查对方,可他又不想真的与世家大族作对,奈何他就算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劝服这一根筋的李老爷,还被反问是否收了这娘家的脏心钱。

许志博迫于无奈,又不能真的和李垂文叫板,只能用自己的银子上下打点,替他圆寰漏处,还借着自己是涿郡人捏造了一些虚伪的证据,表明是这娘子偷情在先,而且也不是被打死、而是因着夫主纳妾,所以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想到失了手,才自己送了命。

本来这桩事情也已经了结,甚至因着这事情处理的妥当利落,被许诺将来必然会推举自己升官。许志博春风得意马蹄疾,这才特特找上崔家的门,梦想着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神仙的日子都不换。

至于阿盛会拒绝?这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就算她不愿意,嫁进门来日子久了自然也是会愿意的。

万万没想到,隔天这崔家的小公子就上了门来。

刚开始许志博还不以为意。虽他之前因着这崔珩晏的手腕,直接横扫陇西郡的商铺,几乎是满街市都飘着这崔小公子提笔的“晟”字。

然则,从商者如何能与为官者相比?何况今时不同往日,李家势力更为壮大,再不可能让一个小小的崔家给折在门下的。

直到这容则秀雅的公子璜,轻轻推过来他近段时间绳营狗苟,为了捏造假证据而通信书函的拓本,官印字迹清晰,完全可以被告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出来。

原本还挂着自信微笑的许志博,一下子手就抖了起来。不过既然崔珩晏找上门,而非直接将这证据上报,就证明对方是想私了的。

许志博哑着嗓子问:“公子您待如何?”

秀颀的手指沾了点墨迹,崔珩晏淡淡道:“也不如何。你还这娘家人清白、重新做下公正的裁断就是。”

果然是只会听阳春白雪唱曲的纯白公子,完全不谙世事,也不知道崔家是怎么教养的。

然而虽然重新反口困难,也决计比对方直接将证据散播开的处境,要来的好。

看对方应下,这秀美的公子也露个清逸的笑,“还有便是,别再来求亲了。”

这小公子果然是比寻常小娘子还冰清玉洁。

许志博心里暗笑,不过嘴里却道:“公子请放心,在下对贵府的小姐绝无高攀之心。”

“许公子好像没明白。”崔珩晏将手上墨迹用指尖摩擦开,抬着乌沉沉的眸道:“那我不妨说的明白些,我是指所有人,哪怕是崔府的一草一木,也请你别再觊觎。”

许志博眉头皱起来:“坦白来说,在下只对贵府的阿盛有求娶之意。”

他因着对方毫不留情面的话生了点怒意,“哪怕您贵为公子,恐怕也没有权利来决定府里婢子的婚配吧。”

最后,许志博自以为说了个笑话:“想来一个小小的卑微婢妾,崔公子还不曾放在眼里吧?既是如此,那还不若让我来怜惜她。”

“家妹最近过的还好吗?”崔珩晏也不以为忤,轻叩了下茶桌,似乎只是闲谈,“便是留春。哦,她改了名字,现在叫无双了。”

许志博牙齿打起了颤来。

这还不算,崔珩晏还笑意清雅温柔道:“要不要我寻个医师送到范府?不然若是家妹早产,许大公子怕是也不太好交代吧。”

他竟是全部都知道。

头脑眩晕,许志博如坠深渊,面若金纸,耳边是一片聒噪的杂声。

原本许志博还想着,这小公子看着不问世事,就算他背地里再弄些阳奉阴违的招数,对方也看不出来,没想到都是他过于自鸣得意。

崔珩晏已然起身,声音清淡地告诫:“因着留春和她是友伴,我才专门跑这一趟。”

“不然,”这神清骨秀的公子便是轻嗤的声音,都这般悦耳,“许大公子当真以为自己现下还能留得这条命,和我坐在这里吃茶说话吗?”

他轻轻抖一下衣袍的褶皱,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鲛帕擦了擦手,折身出门。

“许公子不必相送了。”

徒留许志博一个人瘫软在地,脑子里都是这清清淡淡的公子回音。

她是谁几乎不必再问,女郎姣美的身影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竟然如此。

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后来许志博一改从前温和的作风,刀光剑影处置了所有人,将那渎职的县衙革职查办,醉酒行凶的那位夫主也收押大牢,禀报今上后只等秋后问斩。其余涉案包庇的家属亲眷也是罚的罚、杀的杀。

就算李垂文再怎么勃然大怒,他也只是简单一句:“不若李老爷禀明今上,让他裁决如何?”

满郡的百姓都对他颂声载道,不过经此一事,许志博自知将来的官路怕是不再易行。

原本的黄粱美梦一朝破灭,许志博不愿相信,成日买醉、借酒消愁,这才酒壮人胆,敢在偏僻的街角直接堵上了出来采买东西的阿笙。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过既然他不如意,那崔珩晏也别想好。

许志博低着声音问:“阿盛你不想知道崔珩晏的真面目吗?”

他的声音极具诱惑性,似乎是十八层地狱下的恶鬼在耳边正轻言细语:“他做了什么,我全都告诉你啊。”

却没想到,阿笙拧起了眉头道:“我不想知道。”

“难不成我不信任他,要来信任你吗?”阿笙的眼睫在月光下是微妙的轻闪着,“便是他真的做了什么,那也不妨事。”

许志博一怔,手里的力道松了,却看到在自己眼里最为娇弱的女郎抽回手臂,清甜道:“谁让他标俊清彻呢?”

“我从来都是不辨黑白的糊涂女郎。”阿笙细细绵绵地说:“看来我不曾讲过,我最是喜好颜色俊美的郎君。”

月弯弯是翘如勾的滢滢婉转,比冬日的雪山之巅还要细白。

“所以哪怕他想要杀人,我自会给他递刀。”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笙三观不正,美人们不要学。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登科后》

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霍去病(不过来源存疑,可以当做佚名)

这里的刺史官职解释化用于汉书的奉诏六条察州,不过其实单车刺史和别驾都是从事之职,官位差不了特别多,和许志博职位更贴近的应该是地位比较低下的那种典签。然而鉴于这个官职名字比较好听,渣男不配!就不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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