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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装委屈不管用的话(1 / 1)

有明霁的白雪穿过庭树寒光,屋檐流淌着的雪水将滴未滴,这凝结的素雪是清孤的破彩,飘散在潆潆的空中。

月色描画不过的麟阁,拂不下的霜花,凝结在去年梦里插羽而破的沙棠枝。

更鼓声声,吹的更加急了。

等阿笙慌里慌张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峭云垂钓过的柳絮变作琼枝,今朝漠漠的粉河凝固成霜雪的样子。

玉质般明亮高洁的公子斜倚在塌上,有水流顺着他锱色外衣淌下来,就好像整个人的生命也跟着流泻下来,徒留一副死气沉沉的躯壳。

阿笙的大美人不该是这般的。

她的大美人,应该永居高堂,永远享受着众人的赞美与夸奖,他就应该顺风顺水,到哪里都花团锦簇,到哪里都璀璨耀眼,到哪里都熠熠生辉。

她珍之重之的月亮,绝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副似乎要随着水洇成墨色的外衣一起,沉落到寂寂深海的颓唐凄凉模样。

阿笙鼻子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待阿笙上前,探出手指摸到崔珩晏白纸若曦的额头,心里便是一沉。

温度滚烫,似乎就快燃烧沸腾起来,烧得阿笙眼前一晕,几乎都要立不住。

倒是崔珩晏无力地抓住了她不停颤抖的手:“是阿笙来瞧我了吗?”

随即他又自嘲一笑:“她怕是再不肯理我,我果然又在做梦了。”

气音虚弱,好像下一刻声音就要断掉。

公子的手冰凉,反倒衬得那额头热得更是惊人。

阿笙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坠,一颗颗都砸在大美人的脖颈上。

她慌忙抬了手去擦,可是越擦越多,那泪水汇成了行,细细地沿着原本公子身上积着的冰凉水液奔腾而去,几乎都要汇聚成溪流。

崔珩晏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阿笙,你不要哭。”

他的力道轻柔:“便是在梦里,我也舍不得见你落眼泪的。”

泪水模糊了阿笙的视线,她紧紧抓住大美人的手掌:“我不哭,那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她哽咽着:“公子怎么还要瞒着,如若不是阿余来找我,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告知我了?”

公子闻言,惊喜地睁大了双眸,嘴唇惨白,眼神却亮:“阿笙,你真的来了?”

却又慌忙缩回手转过脸去,“你快走。我现在病了,必然是丑陋粗鄙,不堪入目,连我自己都嫌弃这副狼狈样子。你的公子,不该是这样子的。”

阿笙泪水涟涟,就快要语不成调:“公子该是什么样子?”

她眼睛积满盈盈的泪水,因为伤得狠了,连嘴唇里吐出来的话都带着痛楚:“你合该光鲜亮丽,被众星捧月是吗?可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病骨支离、狼狈不堪,那也是最皎白如月的公子!”

这几乎是阿笙内心藏得最深,最隐秘,最不愿意被人察觉的心里话。

旁日里,任崔珩晏怎么逼迫,怎么软言相求用尽手段,她都严丝合缝地闭上嘴巴,藏住心不给他瞧的。

这下尽数讲给公子听了。

一字不差的,尽数讲给他听了。

所以公子能不能好起来,能不能不要再得病,能不能告诉自己这都是梦魇。

是了,她情愿这是自己另外一场难以苏醒的噩梦,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就还是原原本本的样子。

原原本本的,公子康健的旧日模样。

充当屏风的阿裕看不下去这凄惨的景象了,他也跟着焦急:“是啊阿笙,公子可是在那冰水里待了半刻钟呢。”

阿笙擦了擦泪水,怒声道:“你们就看着他在冰水里冻着,也不下去救人吗?”

骂到这似乎察觉了不对,她的细眉蹙了起来:“不对啊,公子也会凫水的,怎么会在里面泡了半刻钟啊?”

阿余恶狠狠抬腿,全力踹了阿裕一脚。

可不会武功的人这下子,在绝顶高手如阿裕面前,那是绝对的不痛不痒。

阿裕甚至以为自己得到了鼓励,因着前些日子在公子面前邀功不成反被骂,结果他不但令崔珩晏嫌弃。这还不打紧,他甚至还惹怒了一直在耐心教导自己怎么说讨巧话的阿余,对方已经很久没有再和他说过话。

他暗自揣测,想来这次哪怕是慧敏机灵如阿余,都觉得自己插话的时间恰到好处,连和自己置气都顾不上,还要热烈地鼓励他接着说下去。

于是,阿裕更是将从阿余那里学到的方法用了个十成十:侧面描述公子的惨状,让阿笙心疼公子;之后再借自己的口,将公子不好意思讲出的话全部说出来。

阿裕这下可当真是信心满满,觉得升官发财指日可待:“阿笙你不知道,我们想要下水去救公子,却被他给骂走了,他就等着你来看他呢。”

坏菜了!

阿余在心里惨呼:你这个傻货,这回公子怕是不会给你调动到南方去办事,得直接跟我一样,送到大西北去,三年五载绝对回不来。

冷淡的香意冻凝在纤尘上,原来两人哀婉的气氛也跟着骤然冷绝。

室内一片寂静,唯有细小的水珠还在顺着因为水的浸泡,从原来锱色化为浓重墨色的外衣往下滴。

淅淅沥沥,每一声都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阿笙冷静下来,将手伸到旁边的池子里。

硫磺泉水温热,最是适宜人在寒冷的天气里享受,小憩一会儿,那便是人间天堂。

似乎感觉到阿笙的疑惑,阿裕再接再厉实施第二步:“公子还怕你在外面冻着,特意让我们把他搬到温泉池子旁。你看那塌,都是阿余刚刚辛苦搬过来的呢。”

阿裕喝水不忘挖井人,这回长了记性,还记得提携帮扶一下自己的同伴。

阿余不会武,连踹他好几下,搞得自己的腿都要抽筋。

这下一听这话可好,反而破罐子破摔地收回腿,再懒得去动弹。

能蠢成这个样子实属是不容易,简直把公子的底儿是给撅得干干净净的,这可是在是太优秀了。

他现在要节省自己的精力,去尽一下同僚之谊:毕竟唯一能为伙伴送的温暖,就是挑一份喝下去不会太折磨人的哑药。

这也是他能为即将被公子毒哑的同僚所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这下阿笙腿也不抖,手也不颤,连泪水也不流了。

她直接收回手,声音冰冷:“既然公子觉得落水有趣,何必又来消遣我,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原本弱得,下一刻就要魂归西天的崔珩晏也有力气了,他自己将阿笙刚才拿过来的黑色大氅乖乖披上。

这下,也不用她软声细气地帮他脱下湿漉漉的外衣,他还半晌装得跟死鱼也似地不动弹了。

公子动作麻利,比谁都精神。

阿笙低下头打量起自己。

只穿了个中衣,外面随意搭了件外衣,就连连扣子都系串。

这还不算,脚下趿着的鞋都不是一双,甚至因为太过着急,左脚所踩的还是夏天的布鞋。

外面是肃风凛冽的冬天,她这才觉得穿得单薄,脚底都隐隐聚着冷意。

阿笙感到荒谬和可笑,她也真的笑出了声:“这也不怪公子,我瞧我自己也觉得有趣,可不就是这无聊数九寒天里的乐子吗?”

枉她如此狼狈,还将自己最真的心里话讲出来。

其实泪水夹裹着的真心,不过是旁人踅摸来的乐趣罢了。

她拧了拧衣衫上跟着沾过来的公子身上的水,觉得这可当真是没意思透了。

崔珩晏拉她的袖子,小声讨饶:“是我怕阿笙再也不理我,我是实在没了法子。”

听着这话的阿笙也不觉得感动,只感到麻木。

她木着嗓子淡淡道:“不瞒公子,我从未觉得公子落魄丑陋,便是现下也不会。”

不然,只喜欢好颜色的她,也不会爱慕了他这么多年。

阿笙轻着声音,似乎怕惊扰到什么:“我只是觉得公子陌生,再也不是我曾经认识的样子。”

崔珩晏的脸色倏地变的苍白,只觉得五雷轰顶。

阿笙居然觉得自己变得陌生了。

对着阿笙失望的表情,崔珩晏什么苦肉计,什么美男计全不再记得、也忘了使用。

就在阿笙失落转身、马上要离开的时候,一双胳膊却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

那手臂修长且线条优美,仿佛是造物主精雕细琢千百年,才能造出的世间仅有的工艺品。

可是却也只是轻轻环着她而已,冰冷的衣料都不过小心覆过,力气轻柔到连她的腰际都不敢亵渎。

公子哑着嗓子,吐出来的字却一字一句的,清晰不已,“我心悦阿笙。”

就是做戏,崔珩晏也着实在风霜积雪的河里,实打实地冻了这么久。

他就要将他的一颗心刨得稀巴烂给她瞧,还生怕她不喜这心的千疮百孔。

“我太过于思慕你了,思慕到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世人盛誉惊才绝艳的公子,现在话说得颠三倒四,连声音都椎心泣血。

“阿笙你不是最聪明吗?那你教教我好不好,教教我应该怎样喜欢你才好?”

“教教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你告诉我我全都听你的,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爽了,美人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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