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7(1 / 1)

她又回到了那场梦境里。

鲜红似血的嫁衣,沉重华美的凤冠,送嫁的礼仪仗队锣鼓喧天,新嫁娘的唱腔一声比一声高,许多人脸模糊成一个喜庆的笑容,她却一直垂着嘴角,被喜娘用手指狠狠地往上提。

喜娘粗糙的手指劲大,她被弄疼了,眼底委屈地红了一片,却不敢哭。

“太子妃,今个儿是您的大喜之日,可莫要掉珍珠了。”

她一路走一路回头望,可惜凤冠上垂落的珠帘和红幔缠缠绕绕,将她的视线给卷进一大片盛大的红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宋氏有女,钟灵毓秀,性情柔淑,品貌端庄,温良敦厚。朕与太后闻之甚悦。皇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宋氏待字闺中,与皇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许配为太子正妃......”

送嫁的轿辇摇摇晃晃,她坐得端正笔直,喜娘的敲打还回响在耳边,“这进了宫啊,以后就是宫里的人。往后再和宋府无半分关系,更与旁人无半分关系。太子妃,您可明白了?”

凤冠压着她的脖颈,她知道自己离宋府越来越远,离耀京城越来越远,也知道自己与那人越来越远。

这条路......

这条路是去往东宫。

有人推着她、拉着她、把她往那条长得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官道上赶。

不对、不对啊!她不是要去这条路,她还要等一个人回来......

她想要反抗,却被束缚住双手双脚,挣扎中鬓发上的金光灿灿的凤冠步摇丁零当啷的响作一团,红盖头掀了一角,她怔然地看见视线落满了白。

下雪了.......怎么会下雪?耀京城永不下雪。

她茫然的抬头去看,威武煊赫的城墙上高高站着一人,他执着一柄长剑,剑尖滴滴答答地落着血。

那人一身清冷出尘的白衣,周身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戾气,和她身上艳丽至极的嫁衣形成荒唐又诡异的对比。

“太子妃、太子妃......”

叫谁?

“太子妃,吉时快到了,您需快些。”

谁?太子妃是谁?

“为什么......”她听见有人在问,那好像是她的声音。“外面在哀悼什么人?”

回答她的声音遥远而空灵:“回太子妃,是少将军。”

“......”

谁?

她用力地攥着手指,感觉到手心像是挤进了一团海绵,手心里被冷汗浸得湿漉漉。

“太子妃,您快走,快走吧!”

“别回头,太子妃,您别回头!”

哭喊、尖叫、慌乱匆忙的脚步、撕心裂肺的哀嚎。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雪了吗?”她问道。

“太子妃,没有下雪。”

没有下雪?

......不是下雪,原来是洒落的铺天盖地的白色纸钱。

谁死了?

...

“小姐?小姐!”

谷雨立夏两人活像个被不停抽鞭的陀螺,脸色青白交接,恨不得用目光凿穿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宋棠棠被她们的叫魂似的一叠声“小姐”给唤回了神,她偏过头,迟钝地应道:“啊?”

“小姐!”立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握住她的手左看右看,直到确定她身上连个衣衫豁口都没有,这才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沉沉地咽回肚子里。“您快把奴婢吓死了!”

宋棠棠愣了好久,少女垂拢的睫毛像一簇茂盛的花丛,江湛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笑意淡淡:“想什么?”

“......啊。”宋棠棠从江湛怀里挣出来,机械地将包扎好上过药的手递给立夏看,一副没什么力气的模样:“你瞧,我一点事儿也没有。”

立夏狐疑地瞅了好久她的脸色,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您真的没事吗?”

宋棠棠低头不语,江湛看出她脸色比方才还要白上几分,简直快要融成十二月纷飞的雪,剑眉一压,拉过她冰冷的手揉了揉:“你家小姐受伤了,你们回去仔细着她一点。”

立夏受宠若惊,忙应道:“奴婢记下了,多谢少将军的关心。”

谷雨神神叨叨地嘀咕,云云些回了府一定要禀告宋夫人请了道士作法,小姐每回一出门必然要受些伤,怕不是冲撞了某路鬼神。

她听得心不在焉,脑子里因为那点忽然冒出头的回忆而搅弄得头重脚轻,江湛把她往自己身侧一带,弯下腰问她:“宋棠棠,你到底怎么了?”

“......”她迷茫地回视着对方,心里却计较着什么时候的江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自然而然的对她低下头?

宋棠棠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近乎执拗的看着他,江湛发现她的手心怎么样也暖不热,他凑近了些许,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额间,常年持剑的指腹远远称不上柔软,他用力摁在宋棠棠通红的眼尾,两指挟着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到底怎么了?嗯?宋棠棠。”

“我......”

周镇面色沉肃大步带风地走过来,江湛撤了手,略微烦躁的捻了捻指腹,询问道:“如何?”

司煊局的人办事效率极高,加上醉烟阁花娘有条不紊的指挥,这场大火只以一间青竹声的损失告终。

“火油里掺了燃料,好在殿下料事如神......”周镇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垂在地面,却是盯紧了身后来往的影子,“事发时,楚王也在醉烟阁内。”

少将军摁了一下眉心,随手从桌上给空茶盏倒了杯热茶,不由分说地抓住她冰凉的手圈住那冒着热气的茶身,“栽赃嫁祸太明显,未必是楚王。”

“......”周镇侧首望见来人,目光闪烁,再度俯身低言:“少将军,此事太过凑巧。靖王、顺王都在附近,甚至连文远候小侯爷也在内。”

江湛凝着粗陋烧制而成的茶杯沉默片刻,小姑娘罕见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她紧紧扣住那茶杯,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胸腔急促起伏,呼吸很乱。

江湛偏头看了她一眼,没应周镇的话,她的十指握得那样紧,却拿不稳,晃出的好几滴茶水烫在她手背上,她只是极轻地眨了下眼。

“去给你们家小姐要一盏茶。”江湛盯着她微颤的眼睫吩咐:“去醉烟阁里找红琼姑娘温一盏寒山翠,对体寒极有效果。周镇,你跟着一道去。”

谷雨立夏对视一眼,快步往醉烟阁方向小跑而去。

“宋棠棠。”江湛蹲下,抬手把她撕扯过裙摆扎成了一个漂亮的花结,她那点飘忽不定的神思终于被他的动作给拢了回来,宋棠棠局促地动了动脚尖,有些窘迫:“你干嘛?”

他干净利落的起身,又捏着她细白的耳廓看了看,声音沉冷:“你一个女儿家也不知羞。”

我什么不知羞?

还没等她还嘴,一声“棠棠”又把她喊走了注意力,宋云烟面色微微潮红,文远候小侯爷就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段堪称礼貌的距离,但不知为何,宋棠棠就是能从大姐脸上看出一丝恼羞成怒。

“你这怎么回事?怎么又伤着了?!”

“姐姐......?”宋棠棠一脸错愕地被她牵起手,宋云烟拖着她受伤的手心疼地蹙紧眉,宋棠棠却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捏紧了宋云烟的手腕,她清澈明亮的鹿眼难以置信地瞪着,被背着手缓步而来的靖王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姐,你怎么会和......”她生生吞回了自己走调的声音,瞬息之间少女换上僵硬的笑脸,“问靖王殿下安,问小侯爷安。”

她反执着宋云烟的手,杏子眼的笑意浮于表面,将她往自己身后安全一隅地方拉去。

小侯爷还是那副纨绔浪荡摇着折扇的模样,嘴角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在宋云烟紧绷的唇角上落了一落,这才慢悠悠道:“又见面了,二小姐。”

靖王挑了下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棠棠。两次见这位宋二小姐,都是一副护犊子似的把宋云烟挡在身后,不过屈指可数的两次见面,这位二小姐到底从何而生对他这般针锋相对的敌意?

倒是有点意思。

宋棠棠脑海里对靖王的警告骤然拉至红色警戒,她勾了勾宋云烟的小指,也顾不上想些别的,委屈可怜地撒娇:“姐姐,我想回家了。”

宋云烟也不欲多留,顾重渊一扫两人就猜出事情的原委,他慢慢地笑了一声,视线最后停在宋云烟微皱的眉间,意有所指地摇着扇:“也是,宋小姐受了惊吓,还是不要再街上......”他隐晦地顿了顿,不说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白惹人浮想联翩。

宋云烟面色肉眼可见的泛出薄怒,她紧着宋棠棠的手,白皙的面镀上淡淡的绯红。“小侯爷自重!”

顾重渊风流地笑了笑,不再多说。

心里那股不安扩散得越来越快,宋棠棠又急急地扯了两下她的袖口,“我们快走吧姐姐。我不想再这里待着了。”

江湛和她只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他若有所思的从她面上捉住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她在害怕,甚至已经害怕到难以遮掩的地步,可是......她在怕什么?

宋云烟挟着她的手问在场的几个人告了退,脚步将将转过,宋棠棠猝不及防地再一次与那人的视线撞上。

“轰”地一声,她大脑里最后一根堪堪绑住理智的弦骤然崩断,有关于原著中宋二小姐的结局劈头盖脸地打来,是了,她知道前半本书的剧情走向,知道每一个人的结局,唯独忘了她自己。

江湛和顾重渊的声音清晰异常,“太子殿下。”

靖王好整以暇的勾唇:“太子兄可无恙?”

来人一身玄色锦衣,身量颀长挺拔,腰间挂着一枚深冷白玉的玉坠,他并未用银冠束发,而是看似随意地扎了一条白色的绸缎,那绸带在阳光下隐隐反着晶亮的光,衬在他羽睫浓密的眼上。

他生得甚是俊美,与靖王的优雅贵气不同,也区别于江湛的惊才绝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宋棠棠,黑眸里尽是来自上位者的骄傲自信,那双眼冷漠而无情,她浑身颤抖,想起东宫里枉死的谷雨立夏,和无数次剑拔弩张的争吵。

太子......

太子妃......

宋棠棠霎时心神剧震,那些原著里被她遗漏的细节都尽数地翻涌着、叫嚣着涌入脑海,她重重地闭了一下眼,脚步虚浮地踉跄了一下,被江湛锁着眉给捞住了。

“宋棠棠,你到底......”

她想起来了。

原著里的宋二小姐被一纸圣旨送入了东宫,成了太子李承胤的太子正妃。数月以后,宋府惨遭灭门,太子妃被废。

太子李承胤亲手给她灌了毒酒,而她,死于大耀五十七年宫变的那场大火。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拖更了那么久,因为反反复复的生病一直不能更新。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温柔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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