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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是静默一瞬,一行人已经步至武场,掌管兵马的关大人早已逢迎多时,他长了一副讨喜的娃娃脸,身材也是圆鼓鼓的,看着和一个树墩子一样憨厚。关大人见这和少将军始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距离的公主殿下,忙不迭地赶上前问候:“下官拜见公主殿下,殿下万福。”

朝阳颔首,双手拢袖平在腹前,端出公主的做派来:“劳烦关大人了。”

“哪敢哪敢。殿下这么说可真是折煞下官了。”关大人一抹额汗,他在一早听到消息时就打着跌命人去清理武场,虽然这摘缨会要用的场地早已修缮布置一番,但骤闻朝阳公主亲临,他不敢不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客套的虚礼结束,关大人退回江湛身边,少年比他高了不止一个头,看人时却不显傲慢,反而是微微地垂着目光。

宋棠棠站在他身侧,还是噘着嘴赌气的模样。皎白色的蒲苇花裙摆重叠在另一色的清冷下摆,淬了银光的丝线柔软地穿在雪绸的缎料,远远看去,就好像是那雪光叠影的白鹤衔住了一朵盛开的花。

关大人是个闲来无事便喜欢听书八卦的性子,眼睛一转,登时就猜出了这位小姐的身份。

话说德春源这出大戏排至中场,大家都津津乐道这玉兔仙子和玉面修罗的最后归宿。想着是这仙子要回那天庭,两人从此南辕北辙、背道而驰。还是成了这一段天赐良缘,走下神坛,将这修罗阎王拉回人间呢?

关大人有些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推了这桩苦差事,捧着它的宝贝鼻烟壶直奔到德春源去候着场,就等着那说书人什么时候把下半阙给理出来呢!

宋棠棠看他面露哀伤的叹了口气,随后有些不得劲儿的瞅瞅两人,眼神带了几分惋惜之意。

“关大人......?”她试探地唤了一声,关大人登时回魂,颇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下官方才走了点神,还望少将军和二小姐莫怪。对了。”关大人骄傲地腆着肚子笑,示意手下牵出两匹红棕鬃毛的骏马,那马四肢矫健有力,肌肉线条紧实,镶着冷铁马蹄的蹶子一尥,扬起尘沙无数。

“这两匹马都是下官亲自挑选,都是我亲个儿看着长大的良驹!”关大人从低到高的比划了一下:“从这么一个小豆丁,长到现在这模样!”言语中尽是骄傲。

宋棠棠“嗯嗯”点头,右手绕过江湛的手肘就要上手去感受一下那极具贲发感的肌肉,江湛羽袖一摆,摁下她不安分的腕骨,手心里圈着小小凉凉的五指,宋棠棠还记着方才他那一记指敲,使劲儿就要挣脱,江湛扣着她的手心,将人牢牢地牵住。

少年挑了一下眉,沉声问:“驯过?”

关大人拍了一下圆鼓鼓的肚子,像是手掌拍西瓜一样发出了一声钝响:“少将军大可放一万颗心!我关某人亲自驯出来的马,那可是一等一的听话,一等一的乖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兵马司的驯马师就在一旁候着以备不时之需,我听闻这是为两位小姐准备的,不敢不仔细着啊!”

江湛微微点头,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宋棠棠苦着一张小脸一根根地去拆他的手指,手心那冰凉的云甫一溜走,髻着两团火似的小姑娘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蹦到朝阳公主身边,两人一边嘀嘀咕咕,一边不住地朝他努嘴。

他凝着她不停叠叠的兔儿嘴,辨了一下口型,无声地轻笑一声:“有劳关大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能为少将军排忧解难是下官的福气。”天气酷暑难耐,关大人汗湿了抹汗的袖摆,他四下见这一干世家小姐公子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忽然低声道:“少将军,雪雪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拴好了,您看您何时需要,下官替您牵来?”

江湛被他这做贼似的语气弄得莫名其妙,剑眉凛着,“什么雪雪?”

“少将军方才不是让人吩咐下官给您留下雪雪吗?这雪雪呀原本是作为这全须折桂的彩头,哦对,雪雪是我给它取得名字,是同这两匹马一同进贡来的。矮脚枣马,意寓一个吉利彩头。”关大人笑起来眼睛圆圆,他猜测少将军出言拦下,多数是为了讨宋家二小姐的欢心。

“我何时......”江湛顿了顿,心绪电光一闪,随即利落干净地止了话头:“是,一会儿还烦请关大人了。”

宋棠棠三言两语就把朝阳公主逗笑得直不起腰,她拉着朝阳的手装模作样地在演武场上走了一圈,颐气指使地梭巡完毕,朝阳眼底映着闪亮亮的光,想伸手去摸在阳光下泛着冷冽银光的冷铁长刃,又碍于公主身份和背后灵似的冷若冰霜的玉树而不得不讪讪地缩回手。

“殿下。”宋棠棠笑眯眯道:“一会儿殿下可以陪民女逛一逛鸣鹿园吗?”

朝阳用眼角余光睨了一下皱着眉的玉树,欲盖弥彰地朗声道:“当然不可!”

玉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刚转头迎面就撞上琪花,两人说了几句话,朝阳见风使舵立马改口:“二小姐,当然可以!”

“殿下唤我棠棠便可。”朝阳被宋棠棠捏住了手腕,然后将她的手轻轻地覆在了摆于红缎流苏绸布的四方托盘上,她露着一排莹润的贝齿,浅色的瞳清透明亮,隐隐奔着一线的光。“这是令贵妃的断月弓,对吗?”

“......”

朝阳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桃花眼迟疑地眨了两下。反应过来之后,她看向这把经受过千锤百炼锻造而成的弓,上面繁复精美的花纹栩栩如生,弓底饰有一枚质地清透温润的玉角挂坠,搭箭的凹槽已经磨砺出平滑的断口,朝阳弯起一根手指,绷了一下弓弦,空气中细碎难辨的尘埃顿时被绷出的猛烈气流破开,发出鸣铮的一声锐响。

这一声穿透了十几年的时光岁月,朝阳闭了闭眼,那声弦音沉沉冷冷地撞进耳涡,在心底经久不息的回响。

“是。”朝阳慢慢点点头:“不过我没亲眼见过,只是听伺候在令贵妃身边的书清姑姑描述几句。”她轻轻搓了搓因为刚刚那一下而拭去薄红的指腹,抿了抿唇:“差不离,应是这把没错。”

“公主瞧这断月弓的色泽,光润如新,当年打蜡的地方没有丝毫的褪色,也没有因为经年累月的搁置而生出铜绿青锈。我料想是用松节油精细地保养过,足见持有者对这把弓的珍惜。”宋棠棠揣着手笑:“陆先生教过我,剑和箭,若是离了战场,那便是死物。这断月弓是可惜了。”

朝阳不解道:“......二小姐何出此言?为何感到可惜?”

“贵妃娘娘想必是十分珍爱它。”宋棠棠轻松地笑了笑,她指着那个小小的“月”字,说道:“殿下看这个字的旁边,若我猜的不错,那应该是匕首刮刻而留下的痕迹,但是裂口却没有棱角。”

那是一种长久的、无言的、安静又沉默地抚摸,一直到把那刺手的锋芒给一点点抹平。

“至于可惜,我只是可惜它以这样一种方式被留了下来。”

朝阳眉间蹙起浅浅的郁结:“二小姐想赢下它?”

“我就算了,不过少将军可以。”她牵过朝阳的手,被她手腕上的垂挂的玉镯给碰了一下指节:“这把断月弓,还是还给贵妃娘娘吧,到底是个念想。”

“二小姐会骑射?”朝阳闻言侧首,发上的珠翠跟着她转头的动作落进了耳后,冰凉的翡翠玉石贴着耳后一片肌肤,她伸手绾了一下,盯着她的一对小梨涡,难掩艳羡地问:“真好。我幼时养在令母妃那,也曾听书清姑姑说母妃在未进宫前最擅骑射和跑马。”

宋棠棠骄傲地抬一抬小脸,“殿下一会儿且看着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闲散地走着,等到朝阳后知后觉地刹住脚步时,她离自己的噩梦不过三尺远。

朝阳迅速往后撤了一步,托着宋棠棠一双手,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那本宫就静待二小姐的好消息了!二小姐,宁微姐姐找我有事,失陪。”

“哎、哎?殿下,下次记得喊棠棠!”

目送朝阳的背影藏进了沈宁微身后,她一步三蹦地晃过来,踮起脚拍了拍江湛的肩:“你干嘛呢?都和你说过八百回了,不要老是冰着一张脸。你看殿下都被你吓跑了。”

她的气来得快散得更快,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又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正拱着他的手臂撒娇。

关大人眼见力极好地默默退场,这方清风徐徐的阴凉地下,个子娇小的少女站在他挡下的方丈之地,宋棠棠仰着眼,瞳底像是荡涤过一汪清澈的小溪,江湛垂着薄冷的眼,并过两指拎着她柔若无骨的手腕,而后翻过来,拇指覆在她的指心。

宋棠棠怔了一下,不明就里:“做什么?”

他不答反问:“平时不常习琴?”

宋棠棠一缩脖子,嫌弃地闭着唇线,满脸“你在开什么惊天玩笑”的错愕,声音陡然提高八个度:“怎么了?我弹不好你就不喜欢我了?什么人啊?!少将军,过来人劝诫你,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到了保命的要紧关头屁用不顶!再说了,能弹琴算个什么呀,能和你对线互喷才有意思对吧?对吧!”

还一连丢了七八个“对吧对吧对吧”过来。

“胡言乱语。”江湛空出一根手指,宋棠棠精准避开,没想到他的指腹顺势擦过她软绵如云的面颊,在白嫩柔软的耳骨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他的声音缓缓流过,隐隐含了点笑意:“我何时心悦你?”

“我知道我知道。”宋棠棠很上道地摇头晃脑,浅色的小鹿眼忽闪忽闪,弯出娇俏的月牙:“你脸皮薄,你害羞,我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江湛从袖袍里拿出一盒小小的珐琅盒子,他扣开盖子,伸指染了点淡绿色的膏体,对着她十指上的被琴弦剜出的红痕,轻轻地点涂均匀。

宋棠棠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流进鬓发里的薄汗都被这入骨的清凉给驱散了。

“一看你就不经常习琴。”少将军慢慢地摁揉着,两指对贴在一起产生的热意很快把膏体融进肌理,那凉意就被更加势不可挡的温热给取代,她那一些逗弄的心思顿时偃旗息鼓,只慢吞吞地应了一个干巴巴的“哦”字。

憋了半晌,输人不输阵的宋二小姐像是想到了什么,快速地回怼过去:“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她怪声怪气地拉着音调,好似要借由这理不直气也壮的本事把脸红心快给粉饰一片,“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江湛没说话,他蜷起她的手心,又平平地展开,略带粗粝的手指摁在断了半截的掌纹线上,眉心轻易不觉地折了一道,只不过那深思转瞬即逝,他放开她的手,宋棠棠马上被蛇咬似的将双手背到身后。

“下次仔细些,别动不动受伤了。”

宋棠棠难得局促不安地动了动脚尖,在沙地上划拉出半个圆,然后又用鞋底把那月弧的半圆给擦拭干净。

“这能算什么伤呀。你要是心疼我就直说了......”

他打断的很快:“嗯。”

宋棠棠倏地抬头,小鹿眼又惊又羞,江湛喉间滚出一声低低的笑,将一点疑惑严丝合缝地压进心头。

“我府里不缺乐姬。”他在万丈霞光中身姿清俊笔挺,站立如傲骨松林,绣有白鹤的衣衫猎猎而飞,少年贯是月般冷寂而不近人情的眉眼被镀上了凡尘间的风霜烟火,才在此时此刻骤然鲜活过来。

她舌头打结了一下:“什、什么意思?”

“你不是什么知道?”他眼尾睨过来,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她的虎口有一处角度极其刁钻的薄茧,他在脑海中回溯了一下有可能形成的几种条件,惊觉能在这个位置磨出茧的姿势,竟然无比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还债了,今日三更。感谢在2020-08-0513:39:51~2020-08-1214:3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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