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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宋云烟和朝阳公主的脚步远去,宋棠棠单脚着力,翘着椅子腿一上一下,小姑娘坐姿大大咧咧,不甚文雅,却意外的不招人生厌。她迎着风摇头晃脑,嗅着近在咫尺的冷雪松,“你不是说还有正事要忙哦?又回来干嘛?”

她危险地眯了眯眼,双手环胸上下“打量”了一眼,戏瘾说犯就犯,“你是不是想来监视我,看我吃了几个大肉包子?”

江湛横过他们之间的光影缭绕,清瘦的手指捻去她唇边的星点油渍,宋棠棠偏了一下头,恶意地咬上他的指尖。

宋家二小姐一双远山黛眉如工笔精心描绘,额间点着朱红海棠,唇上染着粉艳口脂,娇俏柔媚的容颜在烈光下愈加的耀眼夺目,少年侧面线条利落的喉间轻轻咽了一下。

宋棠棠的犬齿磨着他的指腹,而江湛没有急着抽出手来。

气氛一时凝固,凝固的特别尴尬。

“......咳、咳”

宋棠棠握手成拳,掩饰性的咳了几声,声音却又低又细,像水面荡起的涟漪,“你到底来干嘛哦?”

屋外的拱顶金炉中飘出淡淡熏香,幽淡宛转,顺着檐外的风慢慢涌了出来。

江湛提起她因为动作而掉落的丁香色细带,手指无意触上她肩头一小片胜雪干净的肌肤,顿时蔓延开一把滚烫的火。

常年练剑的手指不似她这样娇嫩,宋棠棠被粗粝的指腹弄得微微痒,她往后一靠,原本便没有系紧的肩带又松松垮垮的落下来。

“你不说话?”

宋棠棠狐疑道:“江湛?你是江湛吗?”

掌心之下是她圆润小巧的肩头,肤色甚至比脸还要白,像铺了一层柔腻白皙的光。

江湛呼吸微急,他闭了闭目,稍缓心神,开口的瞬间惊觉自己的声线沙哑的过分。

“你吃了多少?”

宋棠棠一愣,旋即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她总不能告诉江湛,她方才光顾着喂朝阳,自己就没吃几口吧。那怕是自己一会儿就得被他捏成猪头包子了。

“大概......”她捏着两指,小心翼翼地划拉出一个距离,“半、半个?唔......可能也没有那么多啦。”

江湛扫袖扰了一下烟气,熏腾的白雾蒙在他俊美的眼睫上,外头的枯枝落叶不知是被谁踩了一脚,突兀地擦出一声尖响。

遥遥的远穹之外,天空碧蓝如洗,一丝金光破云穿雾地斜斜倾下来,像天地间立下一柄开天辟地的宝剑。

少年敛袖抬手,一枚玉釉质地的茶盏轻飘飘落于他掌心,他试了试茶水温度,才喂到宋棠棠唇边。

宋棠棠含糊咽下,她摸着桌边去探江湛的手,他垂眸片刻,一声啁鸣清脆地跃进云层,他的侧面叠了一层炽亮的阳光。少年一身清冽白衣,银冠束发,气质干净。他的声音低徊,凉淡的嗓音撞碎在风里。

“棠棠。”

宋棠棠不安分的勾了一下他的手心,软绵绵地“嗯”了一声。

江湛凝睇着她,少女雪雀儿一样明亮的大眼睛无知无觉,那点碎光落进来,给她浅色的瞳中氤氲了一层笑意。

“宋大小姐同顾重渊,近来感情如何?”

宋棠棠“蹭”的一下坐直身子,脑中警戒直接拉至红色三级警报。

“怎么说?小侯爷又在外边不清不楚了?”

江湛无语一瞬,心底那点隐秘的旖旎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抬手,一记泪花行云流水的敲在她额前,“你再胡言乱语。”

宋棠棠“哎哟哎哟”的揉着眉心,她硬气的梗着脖子,气势上丝毫不输:“干嘛!有本事你打我!我就有本事喊破喉咙叫我爹来揍你!”

“......”

少将军凉凉道:“再喊,我就亲你。”

“......”

宋二小姐果然怂了,她摸摸自己被亲红了的嘴唇,闷闷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你与其在我这里问我大姐,不如自己去问小侯爷。”

他弹指一掷,甩出一个茶杯撞上大开的轩窗。

“宋大小姐,最近和三殿下走得有些近。”

“哈?”

宋棠棠脑门上滚出一排问号,她夸张地拧着眉,不解道:“三殿下是谁?”

江湛侧过目光,看着她不咸不淡道:“你跳入遥江那夜,不就是为了三殿下?”

宋二小姐一甩翩跹薄袖,双手端端交叠在胸前,义正言辞道:“少将军,俗语说得好,两个人要向好好的在一起,就不能翻旧账。翻旧账不利于感情的发展。”

她翕了翕小鼻尖,锁着眉头问,“还有,三殿下......什么三殿下?等等、三殿下、靖王?!”

宋棠棠瞠目结舌、宋棠棠大惊失色。

这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他怎么还能记得!

宋棠棠差点要跳起来,几乎是失声破音:“怎么可能?!”

她急急就要往外走,临了又想起自己看不清,忙回头捉了少将军的手,“你带我去,赶紧!”

***

宋府布局雅致,繁花葳蕤,树木葱茏。一叠鹅卵石阶铺延向下,九曲回廊临池而立。日头正盛,将花墙上的枝影投映在公主殿下精致无双的金缕鞋下,霜降高举着玉骨伞,为她扩开一片阴凉地。

霜降自小跟在宋云烟身边伺候,性子行事都随了宋大小姐。比起宋棠棠身边那几个整日里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她的言行举止更加沉着冷静。

朝阳起先还神情专注地盯着脚下的碎石子路,数了没几个,目光很快被鹅卵小道两侧上栽种的花卉植被给引了过去。

“这些花草打理的真好。”

朝阳双手背在身后,踩着斑驳光圈的步子也不自觉地开始轻快,“你们府中的花匠当真不错。”

“公主殿下。”

霜降抿唇一笑,指着一簇明烈如火的芍药说道:“这些都是咱们二小姐亲自栽种培育,这花匠呀,还不顶咱二小姐的一双巧手呢。再难活的花种给二小姐养,来年也定会开出漂漂亮亮的花儿来。”

朝阳惊了惊,难以置信道:“宋棠棠?你说这些都是宋棠棠亲手养的?”

宋棠棠是何等身份?国相嫡幼女。在这京中贵女圈中是一顶一的好家世。旁的人都鲜少会亲自修剪枝叶,更遑论她是从种子入土,再到浇水施肥,捉虫除草,凡事都亲力亲为。

“对。”霜降点点头:“二小姐自幼身子骨不大好,老爷夫人就让她在府中养病,所以二小姐很少到外走动。但整日把人拘着,老爷夫人心里也难受,便想着要给她排一些什么兴趣爱好,谁知二小姐对别的皆是不感兴趣,反而是日日蹲在花匠旁看着人剪枝驱虫,一来二去的,就自己给养上了。”

朝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咬咬下唇,四下望了望,随后若无其事的问道:“你们小姐是不是从小就体弱多病啊?”

“回殿下,是的。”霜降温声提醒朝阳小心脚下碎石,她靠在栏檐旁,一边撑伞,一边护着朝阳。

“夫人生产那日是个暴雪天气,二小姐又在娘胎里拖了太久,甫一出生就染了寒症。我听当年接生的产婆说,二小姐出生时尚未足月,夫人也是九死一生。好在咱们二小姐惯是个有福气的,天大的难呀,都能捱得过来。”

“哦......”

朝阳慢吞吞应到,碎金的光线凝了一点在她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她不自在的用手拢了一下鬓发,又问道:“对了,我听说你们夫人是江洲人?说起来也巧,我令母妃的宫中新收了一个江州的小宫女,唱得一腔江洲软语真是好听极了。”

霜降微微诧异,原先以为朝阳公主不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没想到和她一个下人也可以闲话家常。

“回殿下,夫人确是江洲人士。”

果然。

朝阳暗暗思忖,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宋夫人是江洲人士,而敏德皇后,则是陆大人养在江洲的嫡女。

两件事倒是不谋而合了。

两人下了月型拱桥,朝阳被风带起的发丝扰了视线,她抬手绕了绕耳边的长发,被花丛中一只淡紫的蝴蝶给捉去了视线。

“咦。”

方才她过桥时只顾着想事情和记着脚下的路,倒是没怎么去看这一池湖泊。

“这个池子修建的不错。”

朝阳看着那只蝴蝶停在池心的一片小荷尖尖上,感叹道:“走远了去瞧,才发现这池子是个月牙的形状。我好像记得你们大小姐提过一嘴,叫什么......月什么来着?”

这条路许是稀少有人走,安静且宁谧,甚至可以听见微风摇起水面湖纹的细微声响。

霜降恪守着主仆之间的距离,保持着朝阳能被庇在伞影下,一边又不至于失了分寸。

“回殿下,这片池子名为‘月影池’,是为了纪念夫人早逝的妹妹而修建的。”

朝阳似在薄雾天光中抽出了一丝至关重要的线,她用指尖巡着池子的月牙形状描了一圈,眉心轻蹙,“宋夫人还有一个妹妹?”

“是的,殿下。”霜降眼见不远处的柳林之下踏出一片雪白的袍角,她侧了侧步子,挡着下斜的金芒。

“宋夫人早逝的妹妹,名字中有个‘月’,故此取名为‘月影’。斯人已逝,这世间徒留她曾生活的一片虚无幻影,也好给活着的人一些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今天生活愉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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