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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黑云压城,暴雨如注。

黑色的锦蓬马车疾驶在夜色中,车轱辘压过一小洼泥潭,溅起的泥泞脏水喷落在红鬃快马结实粗壮的马腿上,扬起的马蹄泛着冷冽的银光,在雨霾风障中凌厉飒踏。

朝阳面上以黑色纱巾遮掩面容,挺翘的鼻骨顶端露出一双乌灿的眼睛。桃花眼镇定若渊,手指指根却冻得通红。

她拢紧锁骨下的两道绒线,将肩后的外披系紧。朝阳将下巴埋进用雪白狐皮制成的软褂中,眼神愈发的沉冷。

她此次出宫的匆忙,身边没有带琪花和玉树。甚至不敢惊动一直跟在暗处的影卫。驾车的马夫是她从楚王那儿好说歹说,用尽了借口才借来的。朝阳虽然自幼被皇上和令贵妃娇宠,但向来恪守公主礼仪,从来做出失格之事。而这一次,她是违抗了父皇禁止她踏出宝华宫一步的命令,威逼利诱琪花让她装病在宫内,而她换上琪花的宫女服饰,借着浓墨的夜色和倾盆大雨的遮掩,掩盖行踪匆匆出宫。

朝阳将手伸进笼袖里,细嫩的五指绷出森白骨节,她死死捏着一把镶嵌着红色宝石的圆月弯刀,刀柄触感生凉,她却握出了一股热意。

朝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拇指指腹缓缓擦过绑着金线的乌金刀鞘,心中狂乱的心跳才逐渐平稳。

她想到今日父皇下的旨意,又想到那被骤然推上太子妃之位的宋二小姐,眼底的漠然被担忧取代。

宋棠棠......

绝对不能嫁给太子!

若她的所有推测正确,敏德皇后实际是陆家早逝的陆令玥,那么宋棠棠和太子,极有可能是亲生兄妹!

朝阳掀起车帘,侧目望了一眼不断远去的街道夜景。疾风暴雨扑面而来,她的眼睫上沉沉地挂了一层湿冷的雨雾。

朝阳冷着脸用手背抹了一下顺着清瘦下颚流下的雨水,她的视线似裹着凛冽寒风,比手中紧握的短刃弯刀还要更冷。

她必须要去宋府,不管是有人要杀宋棠棠,亦或是父皇的旨意,她都要叫宋棠棠提早知道,好有应对的对策和办法。

马车驶过一个弯道,朝阳忽然出声:“停、停一下!”

车夫拽紧手中缰绳,烈马在夜空中发出一声嘶鸣,朝阳思索几秒,弯下腰,对车夫说道:“停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这......?”车夫面露为难,虽然楚王殿下没有明说车厢里的人是谁,可宫里需要乔装打扮出来的,哪一位不是贵人?他人微言轻,不敢多说,只得点了点头,复又放心不下地嘱咐一句:“小的在这儿等您。”

朝阳撑开一把从车厢中拿出的桐油丝伞,名贵的软底烟缎云鞋浸了水,脚心透着凉涔涔的冷意。

她很久没有肖如灵的消息了,而方才路过城郊西村时,她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心跳声几乎要与雨点雷鸣交织在一起,一叠一叠地撞进耳涡里,震得她头皮发麻。

朝阳单手撑伞,另一只手胡乱将裙摆揉拽成一团,她凝神注意着脚下的青石板石阶,忽然提起步子小跑。

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了。

先是穿过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羊肠小道,接着向下踏过几层石阶,再转过一间栽有三棵杨柳树的破败小院,往前再走大约半支香,就能看见她为肖如灵置办的晦涩嶙峋的小屋。

闷雷低沉,轰鸣声响天震地。朝阳温秀的一双眼中陡然划过一道惊颤的明光,眼底蒙上惧意。

冷风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于须臾间充斥鼻间。朝阳的伞怔怔地掉落在地,被狂风卷着向下滚落,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她脸色瞠目,字句被锁进喉咙,她的手还僵滞地举着,密集的雨点从指尖流到手肘,很快洇湿了浅色的羽光笼袖。

寒风侵肌入骨,朝阳被冻得莹白齿关都在打颤。

入眼所见,满目猩红。

狂风如白浪掀天,朝阳的呼吸里灌满冷风,她向后趔趄了一步,堪堪摔倒。

天地间织起一片密不透风的细密雨帘,而隐藏在雨幕中的一间小屋,在寒风中摧枯拉朽地摇晃着,好像下一秒便要被尽数折没。

猩红刺目的血迹从门槛中缓缓地淌出,在滂沱大雨中像是笔洗中晕开的浓墨重彩,朝阳麻木地抬了一下脚,这才惊觉鞋底不知何时也黏附上一层淋漓的鲜血。

朝阳震惊地捂住自己的口鼻,她后知后觉的,终于从喉间挤出一声尖叫。而这一声尖叫又因为她死死地堵紧了自己的唇齿,最终又憋回胸腔。

肖如灵的头颅孤零零地滚在大开的木门前,而她的身子匍匐在另一侧。

她的手指死死地扒住门槛,其中一根手指被人硬生生地折断,森白的指骨倒刺穿破皮肉,中指的指甲盖也不知所踪。

屋里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但屋中陈设的桌椅却被人一脚踹翻,那一张八仙过海的木桌横劈成两半,地上掉落着几颗圆滚滚的瓜果。

肖如灵死不瞑目的脸上双眼暴睁,翻白无神的眼底依稀可辨她死前的惊恐和无助。干裂的唇边溢出一条细细的血线,与身体一分为二的脖颈切口极其的干净,半边血肉也没黏连。

她在临死之前应该经受了一番挣扎,指甲缝中渗进了雨水也冲洗不掉的泥土和血污。

是谁......究竟是谁下此狠手!

朝阳被眼前这一片悚目惊心的景象刺激的大脑空白,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任凭瓢泼大雨从发顶浇到脚心。

入秋之后京城的气温急转直下,明明还是九月,朝阳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

那一声瓷器被踢翻的细微声响在雨声雷鸣中微弱的几乎听不清,朝阳重重地喘息一声,她打定主意,用手抹了一把挂在眼睫上坠得沉重的雨水,向着肖如灵的里屋走去。

朝阳的心跳和呼吸几乎要与暴雨融为一体,她忍下心内翻云覆雨的战栗和恐惧,她用力碾咬着下唇,借此给自己刺出一阵清醒。

一节如凝藕般瓷白纤细的小臂从笼袖里伸出,月牙似的指甲盖不知在何时深深地嵌入朝阳柔嫩的手心,她颤抖着闭上眼,薄薄的眼皮盖不住眼珠的转动,她紧咬牙关,手指颤颤巍巍地触上肖如灵的眼皮。

朝阳一辈子都忘不掉这种感觉。

人死之后,她的身体不再流有温热鲜血,变得冰冷、沉重、麻木。而被雨水浸透的皮肤冷得锥心刺骨。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朝阳口中呢喃,寒冷与恐惧交织之下,她字不成字,句不成句,囫囵中只好似听到一片含糊迟钝的破碎声音。

“......杀你的不是我......不是我......”肖如灵的眼睫像一根根尖锐的冰刺抵在朝阳的手心,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绪,颤着声音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找出真凶,为你报仇。”

朝阳合盖上肖如灵的眼睛,她缓缓地自暴雨中站起身,双目澄澈清明的睇向几步之遥之外的破败小屋。

那里寂静得悄无声息,却能在不知不觉地带走一个人的性命。

屋内的一豆油灯还亮着。

不知是雨太大了,还是惊雷滚滚、声声不绝。屋内正在翻箱倒柜的人竟然没有发现她在屋内一角被微光摇出的一道细长身影。

朝阳屏声敛气,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油灯拓出那人孤挺颀长的背影,一身利落干净的短打黑衣,腰间别着一把通体雪亮的长剑。借着油灯细微迷蒙的光线,隐隐折射出锋利剑刃上的一点血迹,和朝阳面色惨白的小脸。

“砰——”

漏着风的木窗卷进一道萧索冷瑟的冷风,像是地狱中百鬼夜哭的咆哮,又像是咬住了猎物咽喉的猛兽。

朝阳的后背重重地撞上凹凸不平的砖墙,她的肩胛骨不知被什么倒挂的钩刺给划出一道伤痕,一瞬间衣裳被撕裂一个大口,露出一片莹润白皙的肌肤。

明光闪烁,刀剑争鸣不休。长剑出鞘的那刻,油灯骤然熄灭。

伸手不见的黑暗之中,那人正扣着自己的咽喉,朝阳陡然吃痛,来不及低吟,所有声音几乎要被他掐于无声。她呼吸不畅,眼角沁出一滴泪光,烫在了那人的手背上。

他于须臾间想起了什么,手中骤然松了力道。

朝阳猛地跌跪在地上,几乎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给咳出来。

她的手撑在地上,手心磨着几颗碎石。她极力要抬起自己的头,一步之外,那人冷冷地站在,宛若行走在无间地狱中的恶鬼。

“你......”朝阳抚着脖颈上青紫的掐痕,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毫不怀疑,眼前的黑衣人会一招拧断她的脖子。

她又重重地咳了好几声,口中弥漫出一股腥甜的血腥味。

那人忽然俯下身,半蹲在朝阳面前,闪电般急迅出手,摘下了朝阳蒙面的黑色面纱。

朝阳双眼挂着清亮的泪珠,小巧的鼻尖氤氲上一层浅淡的红晕,她瞪着黑衣人,粗喘片刻,冷声质问:“你究竟......是谁!”

他抬手掐上朝阳的下颚,粗糙指腹重重地抹过朝阳的侧颊。

朝阳挣扎着偏过头,怒道:“你放开我!”

那人对她的反抗视若无睹,反而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朝阳拧着自己的手腕,声嘶怒吼道:“你放开、你放开我!”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阵愠怒,掐着她的手也更加的用力,几乎像是一道烧红了的烙铁,烫在朝阳的腕上。

他扭国朝阳的身子,而当朝阳整个人背对着他时,黑衣人动作一僵。

她的后背被尖锐铁钉拉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从肩胛骨蜿蜒向下,一直没进了后腰玲珑有致的腰线中。

朝阳袖中的圆月弯刀掉落在地,朝阳趁着黑衣人的一个分心,当机立断抽出弯刀,猛力刺向黑衣人。

寒风裹挟着锋芒自面上一擦而过,黑衣人眼神一暗,电光火石间抬手格挡,朝阳受了惊吓又险险丧命,使出的力道只堪堪划破了他玄黑的一节衣袖下摆。

她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小兽,与强大危险的猛虎试探纠缠。

朝阳后背紧紧贴着砖壁站起身,她的脚虚软无力,她单手捂着后肩的伤口,强烈的痛意让她神智愈加的清醒,她咬破舌尖,瞬息间敛下胆怯,“你杀了肖如灵?”

她步步紧逼,弯刀的刀锋横在两人之间,黑衣人蒙着面,戴着高帽纬纱,朝阳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他熟悉。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不是恐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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