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115(1 / 1)

每年的十月初九,乃是大耀王朝叩天祭礼的节日。

往年俱是皇上携同太子一齐来为国祈福,今年钦天监多言了一句“阴阳失调,恐有国难”,太后问可有破解之法,钦天监意有所指,公主出嫁,后位空悬,乃国难。

于是这一趟的出宫祈福,随行陪同的还有朝阳公主及令贵妃。

天光熹微,远处宫殿庙宇连绵起伏,气势恢宏磅礴,檐顶上可见镀金流光,入眼便是一片威严肃穆。

举目可见古刹苍翠,明明时临十月底,可万佛寺的葱茏却如另一重季节。

寺顶烟煴弥漫,撞钟声浑厚幽远,山间野兽长声嘶鸣,有僧人在寺前台阶清扫昨夜被秋雨打落的枯叶,暗红色的袈裟垂落在青石阶上,袍角沾染了点点尘埃。

深秋时分,书清给她穿得衣裳却略显单薄,尤其是轻薄如纱的上襦。风里带着刮骨的寒凉,被冷风一灌,凉津津地贴着肌肤,激出了一身细小的寒毛和疙瘩。

宋棠棠被冻得鼻尖通红,没忍住,她支起一根手指抵在鼻尖下,憋着气儿打了个喷嚏。

她跺了跺脚,拢着手心放到唇边呵气,她看着自手心腾起的袅袅白雾,自顾自的傻乐开。

风声忽然急剧,宋棠棠抱紧自己的双臂,没有人来引她,宋棠棠也不敢胡乱走,她站在原地翘首以盼了好一会儿,发觉脚边轻飘飘地落了一朵淡粉色的小花。

宋棠棠凝了片刻,俯身去捡,一节欺霜赛雪的手腕从衣袖中抽出来,指尖刚触上花瓣,视线里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双玄黑金蟒纹的长靴。

宋棠棠顿了顿,她讷讷地站直身,却见太子殿下一脸惊诧,而那点惊诧于眨眼间烟消云散,再细看时,只剩满脸复杂。

“......殿下?”宋棠棠的惊讶不比他少,但转念一想,皇上历来会同太子一道上万佛寺,她便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觉得有什么地方显得古怪,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宋棠棠一时没有理清,抛诸脑后不想了。

她礼貌乖顺地福了一礼,露出的肘弯宛如扫了一层浅淡的胭脂,瓷白里透着淡淡的红。

“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胤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他抿了抿唇,眉间轻皱,眸底微微闪动。

她今日的打扮甚是别出心裁,容颜未饰,姿睐天成。一身娇软明媚的暖鹅黄衣裙,在秋意凄楚中自成颜色,成为这遥迢天地间唯一夺目的艳色。

尤其是发上一支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得玉海棠,身后山景渐幻空濛,眼前只剩下她一人,遗世独立,纤秀静立。

李承胤想起朝阳对他说的话来。

朝阳擅自出宫那一日,他领了阿信跟在朝阳身后。他原以为朝阳是要去宋府,没想到马车停在了城郊西村。正当阿信敛袖问他是跟进去还是在这儿跟着,忽然暴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声响,眼底映出骇人的冲天火光。

阿信从一间简陋的屋子里将受了伤、陷入昏迷的朝阳公主抱出来时,曾不解地喃喃道:“殿下,公主的伤势被人处理过了,而且......”他迟疑地回头,看着被烧毁的房屋,“公主殿下离火场也有一段距离。”

李承胤将朝阳带回宫内,严令禁止宫人声张。楚王得知消息,两人一同为朝阳打掩护,为她争取了一段清净的养病日子。

父皇政务繁忙,拓跋珣又总是时不时地进宫来。令贵妃与皇上生了嫌隙,一时闭门不出。

李承胤身为太子,东宫也有不少要事等着他过目处理。一直到朝阳后肩的伤势有了好转的迹象,他才抽了空去寻朝阳。朝阳起先什么都不肯说,李承胤怎么哄怎么劝都没用,他终于耐心告罄,威胁朝阳如果不将这一切事情全盘托出,那么她为何私自出宫,为何又会出现在城郊西村,以及为何关在冷宫里数十年的庶人会离奇暴毙在朝阳身边,这一切的一切,她将自己去同父皇解释。

条条罪责兜头打来,朝阳委屈地咬住下唇,她再也撑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床榻上呜咽着哭起来。

朝阳声泪俱下,她抽抽搭搭的,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李承胤听完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一片迷茫的空白当中,他如遭雷击,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朝阳还在呜呜咽咽的哭,“太子哥哥,你不能娶、不能娶宋棠棠啊。”

他和宋棠棠......

竟然会是亲兄妹?

他沉默着,疑问在他喉间滚了又滚,终于沙哑着声音问道,“那......母后......她?”

朝阳摇着头,哭得眼睑微肿,“敏德皇后,是真的不在世了......”

**

“殿下?”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说话,宋棠棠悄悄觑眼看他,他皱着眉,薄唇绷成一道平直的线。

她略有不安地绞着裙绦,揉花了一团云纹。宋棠棠垂眸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解释着自己为何会在此处出现:“是......是贵妃娘娘召民女来的。”

李承胤无言的往前踏了一步,靴底碾上宋棠棠忘了拾起的粉色小花。

宋棠棠被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弄得心神恍惚,见他走近,猛地后退了一大步。

她忘了自己还踩在石阶上,后脚跟不慎踩空,一声娇软的惊呼扰起憩息在枝桠上的鸟雀,一阵响动之后,纷纷扑棱起翅膀飞向远空。

令贵妃轻声笑了笑,涂着精致蔻丹的素手在阑干轻轻一敲。

皇上看着那抹柔软的鹅黄与稳重的玄黑交叠在一起,他脸颊绷紧,眼底透出一股阴鹜骇意。

她又改换了称呼,口气里隐隐有几分戏谑之意:“陛下瞧得清么?”她顿了顿,唇边笑意更深,“她啊,是宋启山的女儿。”

皇上豁然变色,他急厉旋身,黑眸死死攀咬上令贵妃。

她无谓地耸了耸肩,往后一靠,姿态闲适懒散,“当年,臣妾也是在这儿看着。”令贵妃遥遥一指,那一身鹅黄的小姑娘因为失脚踩空而往后跌去,李承胤于瞬息间捉住她的手腕,两人的重量相互一压,宋棠棠摔进他怀里,而李承胤连连倒了好几步后,才堪堪稳住身子。

小姑娘杏眼圆瞪,似乎也是被吓得不清。清灵澄亮的眸子里绕了好些种情绪,最终她红着脸,从太子殿下的怀中挣脱出来。

怀中的温软馨香避嫌似地一退三步,李承胤还维持着抱她的姿势,骤然落空,他心中思绪翻涌。

短暂的缄默之后,李承胤打破僵局,“是孤冒犯。”

宋棠棠猛然醒神,她连连摆手,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尴尬万分的笑容,“都怪民女笨手笨脚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海涵,不要怪罪民女。”

他脸上聚敛起来关切之意顷刻消散,李承胤看着她不停地拨弄着鬓边的碎发,冷然开口:“令贵妃应该在大雄宝殿中,你往那儿走。”

静寂一瞬,宋棠棠朝着他再施一礼,她有些无措地咬了咬下唇,声若蚊鸣般细弱,“民女......民女谢过殿下。”

那抹鹅黄映在皇上眼底,他呼吸渐重,神色也愈发冷寂。

令贵妃的笑声里满是漫不经心,她收回看着两人的目光,视线投落在身侧人的面上。

曾经俊朗无双,飞扬睥睨的少年人,已经长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一国天子。

过去是三人一起来的万佛寺,如今却只剩他们给她点一炷香,诵一段经了。

到底是往事不堪回首,岁月无情。

皇上面色铁青,他微微收紧了下颚,后槽牙磨得发酸,声音里混着混沌的沙哑。

“你说她是谁?”

他的眼底风雨欲来,沉着冷冽和肃杀。

令贵妃凝了皇上一会儿,笑意渐收,她以手撑了一下额角,胸间堵着一口浊气。

他再也不是当年的李修文了。

想到这儿,令贵妃向下牵着唇角,又是自嘲一笑。

也罢,她也不是当年的孙映柔,又有何资格去指责他呢。

风声寂寂许久,令贵妃的叹息顺着他青筋暴起的侧颈爬上耳侧,“那个小姑娘,今年十一有五,刚刚及笄。”

十五......十五!

皇上攥紧一根横栏,手背撑出森白指节,急促的喘息声遁入风里,喉头干涩发紧,心绪万千起伏,搅得心中发痛。

“陛下还记得阿玥生前最喜欢什么花么?”

令贵妃说完,像是后知后觉的记起了什么,她眼中划过一道森然冷意,旋即掩饰了过去,“也是,你怎么会忘记。那个孩子,叫宋棠棠。”

皇上的身体倏然僵滞,他动了一下嘴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是,‘应有海棠试新妆,却道瑞雪春如昨。’的棠。”

天光彻底破开,初升朝阳攀至顶头,万里如云,碧空如洗,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令贵妃往后仰了一下脖子,她闭着眼,呢喃道:“冬天一过,春天就来了呵......”

“只是不知道她临走前,有没有机会回得江洲,再见一场大雪。”

“......”

皇上像是终于从一场荒唐的梦境中清醒,他将双手埋进自己掌心里,许久,闷出一声细微的破碎来。

“她不能嫁进宫里来,修文,你好好看看她,她才只有十五岁,她还有大好的时光和年华。她不能再像当年的阿玥一样,成为你们手中为了争权夺势的博弈筹码。”

作者有话要说:  万佛寺副本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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