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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临深秋,耀京城里流过每一寸草木的微风都慢了下来,莲池里的金色锦鲤衔着飘落在池面上的落叶,摆尾打起一圈圈水花。

国相宋府早已不复半月前凄凉哀伤的光景,来往的下人面带喜色,走路都要蹦着脚尖。

其一,是因为少将军借着养伤的名头,彻底在宋府中住下了。

其二,近日来京中颇有传言,谷雨随意支了一耳朵,听得是镇国大将军府要与国相结亲了。

对此,宋相大人整日对少将军吹胡子瞪眼,好一个标榜着自己是正人君子的少将军,美其名曰在宋府中借住是因为纪姑娘的岐黄医术,可任哪个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人分明是为了自己那傻不愣登的小女儿来的!

宋大小姐看着宋相一边嚷嚷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一边又乐不可支地张罗婚假事由,不由得以手掩唇,温柔眉眼弯成一道新月,柔柔笑道:“爹,大将军和将军夫人来了。”

宋相气归气,还是仔仔细细地揽镜自照,确定自己没有一副胡子邋遢的模样后,理了理自己略有些宽松的竹青腰封,气定神闲地迎了出去。

宋相和镇国大将军一个文臣一个武将,平日上朝时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还从未有两人心平气和坐下来,共饮一壶茶的时刻。

身陷议论中心的宋二小姐踩在一把矮脚藤凳上,细碎的金芒像星屑一样落在她卷翘的羽睫上,她微微米勒眯眼,看着自己的爹跟一只开屏的孔雀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迎客去了。

“少将军。”宋棠棠努努嘴,两根细白如玉的手指扯了扯闲闲靠在一旁为她当太阳的江湛,她夸张地做着表情,捂着心口一惊一乍道,“你说我爹......一会儿不会把大将军给撵出去吧!”

江湛面无表情,一脸“你在说什么胡话”的眼神看她半晌,在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中,熟悉的指敲迎面而来,宋棠棠“哎哟”了一声,揉着自己的额头满面泪花,瞪着圆溜溜的小鹿眼控诉他,“你打我做什么!”

少将军从善如流地揩去她的泪花,反手又捏在她像团软云的侧脸上。

“宋相应该打不过我爹。”

这个应该就很有灵性。

小姑娘憋着气冥思苦想了半会儿,忽然从矮凳上一跃而下,她稳稳地蹦进少将军怀里,心满意足地嗅着熟悉的请冷雪松,埋首在他清瘦的侧颈处胡乱的蹭了蹭。

她像一个被抽了鞭子的陀螺绕着芝兰玉树的少年转圈圈,小兔子似的三瓣嘴喋喋不休,“阿湛阿湛,我们出去玩吧!”

江湛眼神微微一暗,自从两人死里逃生,从前世的回忆中抽身之后,宋二小姐有了一些肉眼可见的变化。

过去是百般诱哄也不见她肯纡尊降贵地唤自己一声“阿湛”,如今是整日的没完没了,烦的他以唇封缄,让她在自己怀中如一池春水慢慢软化。

宋棠棠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过去她总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个穿书者,现在干脆双手一摊,只管先谈恋爱。

奇怪的是,两人对回想起前世的记忆一同选择了心照不宣,谁也不愿意先向对方透底,唯恐叫对方回想起前世的记忆,平白惹得伤心。

宋棠棠歪着头,鬓发上一支微斜的步摇晃下几道细微的烛光鬓影,见他依旧不说话,不依不饶地勾着他的尾指撒娇。

“出嘛出嘛,阿湛!”

难道她这么有活力,江湛唇边微扬,不舍得拂了她的兴致,低头捉了她纤细的手腕圈在手心里,若有若无地轻“嗯”了一声。

**

宋府前头,宋相和大将军如坐针毡,两位夫人手挽手说起自家孩子幼时趣事笑得眉眼弯弯,而宋府后头,宋二小姐拐着江小将军翻过偏门后,大摇大摆地出府去了。

两人手牵着手,宋棠棠拉着他一路小跑,一会儿眼巴巴地看着老师傅捏糖人,一会儿摸一摸路边的小猫,深秋的阳光暖融融地遍洒一片繁华的耀京城,短暂地驱散了他心中的一点不安。

“前面是干嘛呢?好热闹啊!”小姑娘个子玲珑又娇小,努力的踮着脚尖往里瞧,江湛沉沉哂笑一声,修长的五指摸过她额前毛茸茸的碎发,一路向下滑到她纤腰两侧,双手贴着锦缎一摁,轻轻松松地将人抱起。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观察的京中少女们齐齐惊呼一声,就见那眉目清朗好看的少年将那花团锦簇似的小姑娘抱在了自己的臂弯上,她双手环着少年的肩,不住地发出惊叹。

“好像是迎亲!......啊......”

宋棠棠原先雀跃的语调蓦地耷拉下来,她撑在他肩骨处的手指微微地屈了一下,忽然咬住唇不肯说了。

她没来由的想起前世的那一场大婚,想起自那以后,两人背道而驰,再无相交之日的命运。

宋棠棠戳了戳江湛的锁骨,细软的声音蓦地低落,闷闷不乐道,“人太多了,好急,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唔,我想吃切云糕了。”

江湛将她放在青石阶上,抬手给她拢下一方的阴影。

“好。”

这一边远离了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两人走在一面翘首镇兽的屋檐下,宋棠棠踩着高了一阶的石道走得摇摇晃晃,刚跳过一扇木门的门槛,忽然扑来一阵剧风,她脚步一滑,往一旁栽去。

江湛于瞬间用靴底蹬上木门,单手环过宋棠棠的腰,将一声低呼还没来得及溢出声的小姑娘拽到自己怀里。

“小姐......小姐!您不能去啊!您不能去!”

撞门而出的少女生得清丽秀雅,一张素脸却稍显憔悴,她红着眼,与抓着她双手不放的丫鬟不停拉锯,“你让我走.....!你让我走!我绝对不可能嫁给他!你要是不放手......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

那少女语气决绝,不似玩笑,宋棠棠心中一惊,忙要上前去劝她。

“小姐!求求您不要再忤逆老爷了,不然、不然大夫人会打死小桃的!”那小丫鬟眼看着拉不动自家小姐,双膝一软在她脚边直直跪下,她猛磕了一个头,袖子随着动作滑落至手肘,露出青紫交错的鞭痕。

那少女倒吸一口凉气,已经卖出门槛的脚硬生生停了下来。

“小姐,小桃知道小姐的处境,也心疼小姐,要是当初没有小姐赏小桃一口饭吃,小桃也活不到今日......可是大夫人关了小桃的弟弟,若是小桃在出嫁前看不好小姐,我弟弟......也没几天可以活了!”她说完,又在青石砖上重重磕了两个响头,有细细的血线渗着前额流下来。

那少女面如死灰,她茫然地眨着泪眼,后背靠着木门,浑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怔然地说不出话来。

可宋棠棠却听不下去了。

她皱着眉,拉过那少女的手,“这是什么回事?”

小桃见宋棠棠和江湛两人衣饰华贵,生得又是天人之姿,尤其是那白的跟雪团子似的小姐,眼中关切不似作假。

小桃深吸一口气,跪行到宋棠棠脚边,破釜沉舟道,“求求这位小姐大发善心,救救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原是老爷的嫡女,可是夫人去得早,老爷扶了贵妾为大夫人,前段日子柳州富商的儿子前来说亲,定的是我家二小姐,可是大夫人不舍得二小姐嫁到柳州,又不想到嘴的金银珠宝就这么飞了,便同老爷商议,将大小姐顶了二小姐!”

少女双手掩面,破碎的呜咽从她指缝中断断续续地透出来,“小桃......你说这些作甚?这位姑娘,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小桃,我不逃了......我们回去吧......”

宋棠棠听得是怒从心起,她执着那少女的手腕不放,一字一句坚定道,“这都什么事儿跟什么事儿?你别怕,尽管走,这儿有我替你担着!”

小桃听完后,又要给她磕头,宋棠棠将她拉起来,不满道,“你也是,别磕了,你同你家小姐一起逃吧,还有你弟弟,我会替你救出来的,等太阳落了山后,你们到城东的驿站等我。”

那少女对眼前的变故弄得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她眼睁睁看着宋棠棠踏进内院,终于急道,“姑娘!这绝对不可以!我......”

她的话音堵在嗓子眼里,那个明艳动人的小姑娘转头向她挑了挑眉,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清冷少年陪在她身侧,她笑起来时唇下有一对规整的小梨涡,漾了树影间滤下的光斑,如梦似幻般的好看。

“放心吧,我姓宋,他姓江。这位小姐,今日借了你这场婚礼啦!”

**

方家偏院内,宋棠棠如过无人之境,神气十足地看江湛一个个放倒府中来往的下人,他拧了拧手腕,眉梢一挑,“你究竟想做什么?”

宋棠棠看着他将新郎官绑在衣柜里,那个男人生得肥头大耳,一副猥琐下流的模样。宋棠棠嫌弃地用一团破布塞住他的嘴,双手拍着振了振灰,“原本还想着怎么去逮你呢,如今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这可给我省事咯。”

她怀中抱过针脚粗糙的喜服,钻进屏风后时不忘对江湛眨了眨眼,“少将军,这位公子救麻烦您啦。”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宋棠棠换上方家小姐的喜服,低头绞着嫁衣上的腰带,怎么弄也弄不好。

她出来的那一刻,方家小姐简陋的闺中如光芒彻洒,他看着几乎恍神。

她原本就皮肤白,衬上嫁衣更是欺霜赛雪,露在袖外的一小节皓腕如被水洗过的凝藕,指尖透着薄粉,正费劲地去缠腰间的细带。

宋棠棠缠了半天,缠得自己后背起了一层黏腻的薄汗,她泄气地扔了红缎子,委屈道,“阿湛,我弄不好。”

闺中燃着廉价的红烛,蜡泪沿着鎏金烛台凝结成一小块浑浊的白斑。

两道人影叠在一起,宋棠棠“唔”了一声,如琥珀般澄澈干净的杏眼睁得圆圆,无措地看着他的鼻尖狠狠地撞上自己。

呼吸间灌满对方身上沉冷的雪松,明明她最熟悉不过的一种气味,却在此时此刻陡然生出一种隐秘的感觉来。

他勾着她微微慌乱的呼吸,领着她一同走向未知的领域,在一片空白的神思中深含、汲取、碾转,纠缠。

宋棠棠的手指紧紧绷着,扣进他坚实有力的臂弯。

她半眯半睁的眼里清凌凌地浸了水,他却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烧了起来。

“我的棠棠......”染了深重情意的声音比往日要更加低沉暗哑,唤着她的名字像是心间撞响了一口古钟,前后两世深埋的爱意,生死相依时彼此的唯一,从初见、相识、经历了一切后的尘埃落定,以及眼前所有不合时宜的场景,几乎要让理智的弦在瞬间绷断。

他从妆奁上摸出一盒不算名贵的胭脂,用拇指摁过薄薄的正红脂面,而后重重地抹在她泛了水色的唇上。

“我的宝儿,这样才好看......”

怀中的小姑娘一身明媚如火的大红嫁衣,她的呼吸很乱,心跳如擂鼓般嗡鸣,腰肢已经软的几乎要融化在他手里,靠着他的支撑才能将将稳着脚步。

宋棠棠微微抿了抿唇,浓郁的香味搅得她几乎要晕眩,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喉间断断续续地呻出来时,像是在他的理智上又添了一把火。

拜什么堂,成什么亲。

他将她抵在墙上,看着她往后仰着的漂亮脖颈,像一尊易碎的美人像。

看着她无所适从,鼻尖和眼尾都点了一层绯红,让她被迫接受自己。

少女今日未施粉黛,唇上却被他强硬地擦过比她身上的嫁衣还要更艳更烈的红。

那点红刺在他眼底,比皇城脚下烧起来的那把火还要更让人心惊。

方小姐的闺中只有几根孤零零的喜烛,没有凤冠霞帔、没有芙蓉帐暖,没有元喜帕,没有合卺酒,没有讨彩的桂圆花生,没有亲朋好友真挚的祝福唱礼,只有一件不和她身的红色嫁衣,和他们两人。

他从未想过两个人的婚礼会是在这种情景下发生。

嫁衣不是她的,团扇不是她的,甚至连这一场婚礼的主角都不是她的。

但是......

她是他的,这辈子,永远都是他的。

“我这辈子,偏要与你长命百岁,偏要与你情深意长。”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不知道说什么好笑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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