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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灯节。

频频叩边的战事好不容易得了一丝喘息,又逢正月元宵,当今天子下令取消宵禁,庆贺上元佳节。

朝阳公主新丧不久,北狄又虎视眈眈,整个大耀人心惶惶,大家俱是提心吊胆了好长时间,在经过多方考量,宫中才决定以安抚为意,在这一天大赦天下。

宋棠棠揣测的出几分圣意,却不觉得有半分欣喜。

她自从惊闻朝阳公主的噩耗后就一病不起,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精神气一样,整日搭着眼皮,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爱笑。

朝阳公主一死,大耀与北狄的所有和平条款通通作废,战火烧起来的那天,宋棠棠倚在小院的廊檐下,只觉得一切都可笑至极。

她其实护不住什么,她的国家、她的百姓,到最后,她不仅搭上自己的一条命,还让一切陷于一场水火。

不是她心狠,若是早知这场战事不管如何都会被北狄挑起,朝阳就不该眼巴巴地踏上这条由锦绣铺就的断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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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耀京城的传统,上元节这一日是要到遥江去放祈愿花灯。

因为战事突起,顾重渊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宋云烟了,天刚蒙蒙亮时便从她闺中的屋檐顶一跃而下,口中衔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摘来的小花,宋云烟还没说话,他便行云流水地将小花别到了她未梳的发上。

“烟儿,晚上同我一道去遥江吧?”

宋云烟起先是不肯,架不住小侯爷巧舌如簧,宋大小姐又好气又好笑的听着他耍猴唱戏,半天也不接他的腔。

顾重渊捉了她的下巴,在泛着薄粉的唇上偷了一口香,这才心满意足地餍着眼道,“我这好不容易才得了空,再不出去让小爷我喘口气,只把我整日闷在军营里,浑身都腌了那臭汗味!”

宋云烟被他逗笑,动手拧了他一把,“我看你根本是想去百香楼,找你的半夏姑娘吧!”

“哎哟哎哟。”顾重渊夸张的捏住鼻子,抻着掌往她鼻尖扇了扇风,“这儿好大一股醋味!”

“没个正行。”宋云烟嗔他一眼,眼尾轻轻转过一点娇嗔的柔情,看得他一颗心几乎顿跳着化开。

“不逗你,晚上你同我一道走走吧,我亲手给你制了一个仙鹤的花灯,可好看了,当然,这世间的万物在我眼中皆不如你。”

小侯爷是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宋云烟却听得微怔。

朝阳公主在和亲路上遇刺,大耀与北狄的和平条约就此作废,两国战事如星火燎原,少将军自是要领军上阵,可眼前这位吊儿郎当多年的文远候小侯爷,一反常态的向陛下请了命,也随少将军一道奔赴前线。

两人数十日不曾有过联系,宋云烟知道他军务缠身,从不亲自捎信问好,反倒是顾重渊送进她闺阁里的书信一封也不落,不光如此,上书还事无巨细,连平日里吃了什么,同谁说了几句话,都要向她交代的清清楚楚。

她从旁人口中知道他受了点伤,心中郁结苦痛,战事一起,天下必定生灵涂炭,而他也在此时不得不揭下纨绔不羁的公子哥面具,让世人窥见他浪荡皮囊下的一颗赤子之心。

顾重渊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双眼亮晶晶的,连日的操劳,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憔悴了些许,偏偏这双眼望向自己时又清又亮。

“我......”宋云烟踌躇着,拒绝的词堵在舌尖上,到底没舍得直白的开口。

因为要照顾妹妹,她也不是时时都能抽出时间,便隔三差五到京中有名的香火寺中亲自诵经祈福,一连来跪得双膝青紫。

不出几日,她便受到了来自小侯爷问罪的书信,还附带了一件柔软的护膝。

“赏个脸?宋小姐。”

宋云烟真是拿他没辙,轻轻推了推他的手,不料被他反手握住,怎么也挣不开了。

“今夜......我......”

顾重渊支起一根手指抵在她欲言又止的唇上,少年意气挑眉,“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吧?”似乎是吃准了她犹豫不决的命门,顾重渊眼神往一旁轻瞥,幽幽说道:“就算不给我,也得给宋二小姐吧?”

她这才松了口,无奈地揽袖抬手,将他束发银带上落得一枚枯叶摘下来,“你就知道拿棠棠当借口。”

“我可得感谢宋二小姐。”他不以为耻,嘿嘿笑了两声,露出明晃晃的一排白牙,“不过今夜花好月圆,我得与美人月下同饮一杯,等改日了,我再寻了宋二小姐爱吃的上门道谢。”

眼前着他又要翻身跃上屋梁,宋云烟檀口急急,柔声将他唤住,“正人君子,而非梁上,小侯爷,移步正厅吧。”

**

既是上元佳节,宋府里特特恩赐府中的丫鬟侍卫们不用做活,该回家中陪亲人的,该与姐妹挽手上街同游的,都准了出府去,剩下要留在府中伺候的,也每人封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权当做元宵节的彩头。

宋云烟被小侯爷牵出了府,谷雨和立夏一扫疲态,兴致颇高,嚷嚷着要将小姐好好打扮一番。

宋棠棠本是不愿意外出的。

她病重,隆冬时节里更是畏寒,整日要揣着个暖融融的汤婆子在怀中,才能在落英缤纷的枝头前站一站。

宋夫人来劝过她,厚实的御寒披风盖在她瘦弱的双肩上,指尖拂去鬓发沾染的一点碎叶尘埃。

“宝儿,少将军说都听你的意思,若你今夜不想出去,他便在府中陪你。”

宋棠棠恍若未闻,只略略抬了眼,去瞧檐下还缠绕着的缟素。

“娘。”

许久,才听见她空灵飘渺的一声低语,宋棠棠微微垂下头,双指系紧披风朱红色的细声,有些闷闷道,“我今日心慌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宋夫人心疼地搓揉着她冰凉的细腕,摇摇头,柔声劝慰,“上元夜,不好说这些,来,外头冷,随娘进屋里,娘给你熬了红糖姜汤。”

到底没拗过宋夫人,三言两语便让她卸下心房,得到了女儿的首肯,做娘的难得起了兴致,亲自为她梳妆绾发。

谷雨和立夏在一旁打下手,一个从妆奁里挑着首饰,一个从衣橱里挑着衣裳。

少女模样艳美,眼睛却不大有神。近段时日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下巴显出点小荷尖尖的弧度,宋棠棠扁着还未饰过口脂的唇瓣,将脸颊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里衣裹得暖实,宋夫人别出心裁地给她拿了一件枣红色的白雪红梅锦衾披风,将她的长发拢在手心,垂垂地平在腰后。

她皮肤白,平日里穿什么都好看。虽说春日里的花衣裳也有不少的鲜亮的颜色,但沉闷的冬日里,却是穿得循规蹈矩。今年流年不利,又逢公主新丧,她的打扮更加素净,见客时也只是在乌发上挽一支白玉钗子,服饰就更加的简单,那些曾经叮铃作响的首饰都被收进了妆奁深处。

水纹镜中映出少女精丽无双的眉眼,她的额心被描了一株海棠纹样的花钿,湿润的笔尖舔过朱砂,细细点在额心,温柔笔锋触了一点微凉。

小姑娘闭着眼,纤长浓密的眼睫在眼睫下轻颤,宋夫人的手摁在她的脸侧,指尖却微微的蜷缩了起来。

阿玥这一生的祸事并不是因为这张脸而起,然而女子容颜太盛,到底不是一件值得宣扬的好事。过去陆家不敌权势,才让她被困在红顶宫墙之中,如今棠棠身后纵然有宋相和大将军府,却还是难逃被一纸皇命给钦定终身的命运。

宋棠棠似乎有些困倦,眼皮盖得紧,听见宋夫人没了动作,才惑然地睁了眼。

那双眼像落了满天星子,浅色琉璃的琥珀瞳孔在璀璨的雪光下泛着微微的不解,她轻启薄唇,嘤咛了一声,“娘......?”

宋夫人连忙偏过头去,有些慌乱地哽了一下咽喉,“娘想岔了事儿,没弄疼宝儿吧?”

“没。”宋棠棠讷讷道,她从妆桌上撑起手,圆圆的大眼睛回视着宋夫人,忽然道,“娘,我和敏德皇后生得像么?”

宋夫人摇了摇头,“宝儿就是宝儿,同谁都是不像的。”

虽然话是那么说,可是她之所以没有被陛下嫁进东宫,也全然是因为这张肖似阿玥的脸。

宋棠棠眼里泛了点淡淡的笑意,她撒娇似的将脑袋拱进宋夫人怀里,软声道,“娘,您要是不愿意宝儿去,宝儿便不去了。”

黄昏已经打起恹恹的摆子,薄暮拧成浅金色的碎屑,大笔挥毫的落在她轻轻攒起的一双眉上。

宋夫人安抚似的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牵着她,亲自送到了宋府正门。

冬日里的柳树都矮了一大截,原先街上萧条冷清,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好不容易战事消停,陛下解了宵禁,往日里鲜活热闹的耀京城才终于恢复了一点人气。

她的视线落得很远,远空传来一道高亢的雁鸣,翻涌的云浪中破开一道翅影,像是用工笔狠狠划过、骤然截断的一幅画。

宋夫人喊了句,“少将军,久等了。”

江湛大步挺阔,是以小辈的姿态低首道,“宋夫人,这是家母亲手制的一点吃食,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罢便把手中的一个精致食盒递过去,宋夫人忙伸手接了,一连说了好几个有心了。

“宝儿就交给少将军了。”她掂了掂女儿的手,随后在她后脊上轻轻一抵,将人往那头推了一下。

天边火烧似的流云将眼底映得一片澄红,像是在暴雪过后被压满了枝头的清冷雪松沉沉没入鼻息,宋棠棠猛然醒神,扣住他清瘦手掌的五指不自觉微微用力。

“上元......”她喉间发苦,望着街上人声鼎沸的模样,眉眼却凝满了哀伤,“赏花、舞龙、放花灯、猜灯谜,原本是该举国同庆的日子,可是眼下,战事未尽,公主又......”

风里滚着一点点沁鼻的馨香,是长街寻常小摊上竹蒸米的香味,她耸耸鼻尖,一时间心绪五味杂陈,又想起一些旧事来。

前世公主和亲北狄时,她罕然地亲自修书一封回宋府,请宋云烟为她在京中寻几个手艺好的厨子来。

要求不高,也不苛刻,只要是耀京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能烧一手家常菜就好。

她记挂着朝阳公主雪中送炭的情谊,但是她在宫中已是人微言轻,要做这些事,也是绕开了许良娣的众多耳目,费了好大一番心思才将这件事情达成。

但是这件事到底没有妥顺的办成,许良娣在其中还是给她使了绊子,两个厨子也枉死在宫内。

从前朝阳公主总缠着她问宫外的生活,她记得那双桃花眼总是潋滟着好奇和向往,宋棠棠就温言软语地同她描绘京中好吃的摊子铺面,朝阳公主听得心动,但旋即想起自己的身份,又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下脑袋。

她当时凑近了公主些许,与她额间对贴着,鬓发上华美冰冷的珠翠也挡不住她们之间的友情,“公主,往后你到东宫来,我亲手给你做了吃。”

宋棠棠从回忆中怆然回魂,她伸着指头点了点,慢慢道:“东临街有一家老字号小乳鸽,老板手艺出奇的好。”

江湛牵着她不紧不慢地走在人流中,闻言顺着她指过去的方向颔首,“宝儿想吃么?”

宋棠棠抿了一下唇角,无甚波澜地说道,“不想,乳鸽油腻,我没有胃口。”

江湛不动神色,依着她的话说了几句,心中却沉了下来。

手心的皓腕细的惊人,好不容易被他养出来的一点圆肉也在日渐消失,宽大的外衣将她整个身子兜进去,在风中都摇摇欲坠。

借了方小姐嫁衣拜了天地的场景恍若昨日,但朝阳公主的死讯一来,她就彻彻底底的被击垮了。

前世也是这般,朝阳公主会死在和亲的路上,先前她在东宫,朝阳受了他的请求,才时常去东宫看她。两个小姑娘年岁相仿,性子也是差不离,一来二去很快就成了挚交好友。

没想到,不管如何重来,朝阳的命运都会重蹈。

江湛略有烦躁地捻了捻指腹,眼风斜过,却蓦然狠狠定住。

十里长街火树银花,小摊贩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卖力叫喊着自己摊上的小玩意。接连路过的几家酒楼俱是张灯结彩,说书先生和婉转戏腔隐隐传来,还伴有豪爽之人碰杯饮酒的声音。

瑰丽的花灯一路蜿蜒到天边,像是一条匍匐盘踞在耀京城脚下的沉睡巨龙,花灯绵延百尺,明亮如昼,将先前为了公主国丧而挂上的白色绸缎映成一团燃烧的火。

宋棠棠心神不济,眼下也没有被气氛烘出片刻的好心情,她站在一个老婆婆的花灯摊上,应了江湛的要求挑选几盏祈愿的花灯。

一来是为敏德皇后,二来是为了她的生母陆令玥,三来,便是为了朝阳公主。

她敛了裙摆,蹲在摊前挑的仔细,一边选着,一边和老婆婆讨了个好寓意。

宋棠棠没有注意,就在自己咫尺身侧的少将军,手中忽然紧拢成拳,呼吸显出几分凌乱的急促。

视线的尽头,一身恶紫锦衣的男人潇洒站着,手中拎着一盏精巧的兔子花灯,他对着江湛微微一笑,而后,他的手背向后一招,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赫然响彻苍穹!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副本啦!!感谢在2021-03-0922:59:22~2021-03-1419:3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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