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大梦一场(1 / 1)

这世上有一类妖兽,名唤为‘彘’,生着老虎的身子,长着牛的尾巴,叫声又如犬吠。此外又有一兽,名曰肥遗,背生四翼,脚有六足,现身人世间则导致天下大旱。

此时正逢天柱崩塌天倾西北,天河倒灌倾泻而下的滔天洪水涌向人间,大地龟裂,地下的毒火蹿上地面,人类难有立锥之地,山川灵气亦渐有枯竭之像,妖魔之类修炼艰难,便有妖魔趁机作乱,以食人为生。

白矖与娘娘四处寻找补天石,我则奉娘娘旨意下界诛除妖魔。

我一路追踪‘彘’兽到太华山附近,见这处人丁寥落,好一番调查之后才发现,这‘彘’兽竟不是单兵作战,而是跟此地的肥遗勾结,生生将这处幸存的一些人类吃的只剩下寥寥数人。

肥遗,长得挺像我们蛇的,可它长得却是极丑,背部生四翼,脚有六足,若现身人世间,则会导致天下大旱。

我将这二怪肉身打坏之后,便将他们的魂魄锁尽幽冥业火之中,直到业火焚进他们的罪孽之后,方可入地府转生。

此外,在鹿吴山斩杀一只以婴儿之声诱骗人类来吃的蛊雕,凫丽山下,镇压食人蠪侄,南海底,镇压造环境将人类豢养在环境中的蜃妖一只。

说起蠪侄,我原以为肥遗便够丑的了,谁能知道呢,跟蠪侄比起来,肥遗还算是颇为清秀的妖怪,蠪侄这东西,似犬类狐又像狮,生得九头九尾,化出原形当真能治小儿夜啼。

我将为首破禁吃人的妖怪们一一收伏之后,火速赶回女娲神殿,见娘娘正专心炼化五彩石,也不敢过多打扰,只将在人间降妖时的事情大致禀告后,便退了下去。

我闲来无事,在南天门前跟几个天兵侃大山,一身着彩衣的小仙女,自南天门而出,顺手抓住门口比她高了将近一头的天兵,气势汹汹的问道:“看见佘青青了吗?”

找我有事吗,小姑娘?

被抓住的天兵似乎在顾忌着什么,不敢反抗,一旁的另一个天兵正色道:“旁边不就是佘姬夫人?”

“在哪儿?”小姑娘撒开那天兵,四处盼望。

我蹲在地上拨弄脚边的云雾,心思我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

我站起来时,那小姑娘都目光霎时冲我而来,还带着一股子不可置信。

我瞧着这个娇娇小小的小仙子,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灰尘,说道:“仙子寻本夫人所为何事?”

我已然自报身份,小仙子却好像听不见似的,扬着眉头道:“你就是佘青青?”

我点了点头,再次问她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小仙子扬声道:“佘青青,本仙子命令你跟司命星君退婚。”

这姑娘疯了吧.....不知道违背圣人盟誓是什么后果吗?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干嘛要这么害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摸了摸发间的小棍子有点想打人,又想起娘娘说的遇事要先讲道理,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才给了自己一个先不打她的理由。

姑娘年龄小,情窦初开不懂事,不知道自己在说一些对别人来说很过分的事,我是大人,我懂得比较多,要听娘娘的话。

“小仙子啊,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合司命星君去讲呢?”我挂出一抹堪称和蔼的笑容,看得周围天兵嘴角直抽抽。

小仙子柳眉倒竖,眼中寒光闪现。

这是想干什么?这是要打我了吗?我满眼期待的搓搓手,来啊,来打我啊,快快快.......

小仙子娇喝一声,道:“违背这门婚事要遭天谴,本仙子当然是来和你说。”

哦,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啊?

我把手放在发间,几个天兵瞧见我的动作,脸上写满了纠结,不知该不该劝。

我摸了摸挽发是小棍子,耐心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身旁的天兵与另一个天兵耳语一阵,那天兵转身进了南天门之内,向天阶而去。

小仙子一把推开她面前的天兵,凑到我眼前来,得意道:“当然,你这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人,怎么能配得上司命星君那样是神仙?”

额......可是你连美貌也没有啊,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小仙子退后一步,扬手指着我,说道:“本仙子再次命令你去和司命星君退婚。”

一天兵凑到小仙子身边,悄声道:“彩玉仙子,三思。”

小仙子一把推开天兵,语气不屑道:“一个被神造出来的东西而已,你们在怕什么?”

我压着狂跳的眉头退后几步,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小仙子仰着头瞧我,一字一顿道:“本、仙、子、命、令、你、去、找、司、命、星、君、退、婚!”

命令我?天上地下能够命令我的人也就一个女娲娘娘,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来命令我了?

我强压怒意,又退后两步,冷声道:“你确定你是在很认真的在命令我去退婚?”

“当然......”

我不想再讲道理了,心好累,好想打死她,可是娘娘还在跟天庭搞外交呢,打死她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现在就去找司命星君退婚,若敢说出一个‘不’字,休怪本仙子对你不客气。”

还是打死她吧,这样心就不累了。

我拔下发间挽发的小棍子,将其变大,变长,变重。

啊!我打!我打你死你个不知好歹、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好人心、还不听人家天兵将士好人言的东西。

啊,不是,是不知好蛇心。

咣,一声,小仙子应声而倒,我望了望周遭天兵,天兵们齐齐后退几步。

四大天王闻声自南天门内而出,其中一人道:“这是怎么了?”

另一人道:“地上这个躺着的,有点像东方哪个星宿神家的妹妹来着?”

这姑娘如此自私自大,想必她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过佘姬夫人。”四大天王齐齐道:“夫人不是在下界执行女娲娘娘的任务么,今日怎么得空来南天门逛了?”

我想起他们方才说的话,问道:“你刚说这是哪家星宿神的妹子?”

我记仇!!!

抱着琵琶的天王说道:“谁说的?”

其他几位齐齐摇头,那抱琵琶的又说:“既无人说过,那想必是夫人听岔了。”

骗人,一定是你们这些坏神仙相互袒护。

我蹲在一旁的角落里发呆,感觉脑子里空空荡荡的。

“还不赶紧抬进去,看看还能不能救回来,这人在南天门没了,只怕他那哥哥是要来闹咱们兄弟的。”

“要我说啊,这也是她不长眼,佘青青是什么德行,满天神佛知道她的,哪个不是恨不得躲着走,这彩玉也不看看自家哥哥几斤几两,非得去招惹她,是想不开?”

“哪能想不开啊,听说她喜欢司命星君,天天念叨着怎么才能让人家退婚,这回好了,看起来是犯浑到了犯浑的祖宗面前,目的没达到,命能不能留下都不清楚。”

“小声点,那边蹲着呢,让她听见这话再犯起浑来,谁制得住她?”

我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话,望着下方的天地,时不时有些许微风拂过,下方的天空是蓝莹莹的,像一汪碧蓝碧蓝的海水,那些云朵就像海水上时不时翻涌上来的浪花,好看极了。

不知过了几时,有个天兵嘻嘻哈哈道:“夫人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女娲娘娘就不要你了,再找一个和白护法一样省心的来。”

另一个附和道:“只怕今天回去后又要被女娲娘娘教育咯。”

我觉得他们的话很不可理喻,为什么会被教育,是那个小仙子要命令我去做一件对我不好的事情,我不想伤害自己让她开心,这有什么错,而且我很认真的有去按照娘娘说的话做,是她不可理喻,还想打我,虽然她打不过我,我让她打两下也不会怎么样,可我就是不想给她打啊,我就觉得她不配让我去做一些事情啊。

至于她是什么仙君的姐姐还是妹妹,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就好像她喜欢司命星君,这是她自己的事,跟我没有关系,跑来跟我说是没有用的,我又不会为了这么点屁事去提议退婚,再去遭个违背圣人盟誓的天谴之罚,既然如此,我肯定选择跟她讲讲道理,她不听还胡搅蛮缠,那我就只能打到她肯听为止了。

至于你们这些人,动手之前看热闹,动手之后开始讲这些事情中的利弊之嫌,有什么用呢?难道能够改变我的想法以及做法吗?

答案是明显的。

不能。

这事过后,没消停几天,凡间又传来了妖魔祸世的消息。

我在蛇身像前,聆听到信众的祷告后,想着娘娘现在太忙,不好打扰,便自主下界去帮帮她的这些孩子们。

我在云层中便观察到下界一片哀鸿,站着的,躺着的,死亡的,腐烂的,哭泣的.....

几乎看不到一丝希望存在。

娘娘那么喜欢她弄出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如果真的都死了,娘娘会伤心的吧?

我在干涸的河床里以及哭死的草木间,发现了魔物遗留下来的丝丝魔气。

经过一番细细查探之后,我想应该是那被禁止出现在世间的‘蜚’在作怪。

早前便听说过‘蜚’魔兽,据说此妖浑身是毒,走过水时,江河立时枯竭;路过山川,草木即刻枯萎;现身世间,使得瘟疫横行。

这股子魔气......

好臭啊!!!

这妖怪做乱是一把好手,跑路也是一把好手,为追踪它,着实是废了我不少功夫。

我追着这股子让人上头的魔气足足跑了三个洲,才在北俱芦洲边界处追上这个妖魔。

臭妖怪,你再跑可就要跑到北俱芦洲了,真是够能跑的,这一路上的草木生灵都让你这个臭东西给祸害了。

追着妖怪进了座深山,原本林深草密的山林,从生气蓬勃的茂绿色变成死气沉沉的枯黄色,失去生机不过片刻时间。

我捂着鼻子出了那变得支离破碎的山林,终于在追上那个妖怪之后,瞧见了它的真面目,与此同时,我发现天柱不周山破碎的天幕附近,亮起了五彩霞光,娘娘开始补天事宜了吗?

再回头瞧那妖怪,我的个娘娘啊,救命!!!

真的和传言中长得一样!!!

牛身白头一只眼,而且还有我们蛇尾巴,长得这么丑,就连魔气都那么臭,这是造物主弄的什么辣眼睛败笔?

此地一片平坦,那怪物见自己似乎很难再跑掉,瞬时化作人形,抡着九环大刀向我冲来。

哎呀呀,你这个又丑又臭的妖怪还想打我?

我夯起小棍子就扁他,我打死你个臭东西!!!

呕.....救命啊.....真的好臭啊......

一次交手过后,见它又要逃窜。

我祭出山河图正将其收伏之时,天幕上泛起一道道五彩神光。

这是娘娘开始修补天穹了么?

山河图我极少用来除妖,这一次却拿它来诛了这么个玩意儿,还正赶上补天之际,这真是个晦气的妖怪!

我有点生气。

但是望着天上的霞光,好像又没有那么生气了,就连现在破败不堪的人间都看得顺眼了不少。

天空五彩霞光一度盛到极致,只一刹那,又变得黯淡起来,黯淡的几近于无。

我站在地上,瞧着暗淡下来的霞光,只当补天之事已近收尾,方才松懈下来的神思,随着再一次盛放的神光而紧绷起来。

我心下慌张,不知道娘娘那边是否顺利,慌忙化出玄光镜去窥探娘娘,只是娘娘法力太高,只探得一个不甚清晰的画面。

可这不算清晰的画面也足够让我心神俱裂。

玄光镜中,娘娘周身灵光从自身向残缺的天幕溢散过去,从原本的绿色逐渐化作五彩之色。

竟以自身精魂血肉替代补天石。

“不要.....不可以.....”我冲着玄光镜大喊,许是这一声喊叫,让娘娘察觉到我窥探于她,她回头向我传音道:“青青,要听话,要懂事,知道吗。”

“我懂事,我听话,但是娘娘不能够....不能够这么做.....”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

眼睛好痛......

白矖似乎是听到娘娘所言,顺着娘娘的目光瞧了过来。

娘娘向着白矖点了点头,白矖稍有犹豫,又转过身瞧我一眼,紧接着便借着娘娘补天溢出的神力划下了一道结界。

“娘娘——”我欲要赶去天边不周山。

娘娘甚至在百忙之中,向远在天地之隔外的我施加了一道结界,只为了困住我。

娘娘的声音中满是对天下众生的悲悯,她说:“青青,你心性有缺,平素怎样我都由着你去,但此事事关重大,不得胡闹。”

玄光镜本就不甚清晰的画面,因这道屏障变得更加模糊起来。

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天地间的距离是这么的相近,却又是那么遥远,近到我目之所及,却远到我用尽力气也不能够跨过这段距离。

我拼尽了力气,直到周身鳞甲迸裂,依旧无力破开娘娘所设下的结界,只得眼睁睁见她以自身去补天幕。

白矖,你拦着娘娘啊,你拦着她啊……

我正怨天怨地恨自己无能为力时,忽见玄光镜中,白矖身泛阵阵灵光,向那仅剩一角尚未补全的天幕而去,这道洁白的灵光在上升之际,逐渐化作五彩之色,那缺失的一角天幕也在这五彩之色中,慢慢变得完整起来。

“白矖.....”这个我一直不喜欢的漂亮妹妹,没有阻拦娘娘,却在最后的时间以自身替代补天石。

娘娘瞧着变得完整的天幕,露出了一丝笑意,在天幕最后一丝灵光散尽之前,我见娘娘挥手间,掌心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团莹光,直到天边出现了黄昏的阳光,方才解开我身上的禁锢。

我回到女娲神殿时,娘娘只剩一缕残魂,依附在神像中汲取香火供奉给养自身,以保魂魄不散。

娘娘在我眼前一寸一寸的散去。

天旋地转,眼前一片迷雾,以我的修为居然都无法一眼看透。

“青青,来,到我这里来.......”

是娘娘的声音,娘娘,是你吗?

我在雾茫茫的空间里摸索着声音的来源。

甬道,似乎还是个很狭小的甬道。

有风,一阵一阵的,凉凉的。

风来时,这雾气便散去几分,我摸索着走出甬道后。

北海之畔,巨浪滔天,太阳仿佛害羞的孩子一般,将半张脸在云彩后面。

一抹纤细至极的白衣身影,站在礁石滩上,衣袂发丝随着海风飘飘而动。

好熟悉的身影,是娘娘,一定是她。

“娘娘......”我冲那背影的主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是你吗......”

那女子闻声转过身来,正是娘娘的面容,我惊喜极了,这时她张开双臂,眉眼之间温柔之至。

“青青,过来,到我这里来.......”

“娘娘......”

我呆立在原地,简直不敢置信,自己还有重新见到娘娘的一天。

娘娘说道:“青青,过来......”我听话地向她走过去,她却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娘娘.....娘娘你别走......”我瞧着一步步后退的娘娘,心中慌乱极了,忙喊道:“娘娘,你等等我.......”

忽然间,我的手臂被人钳制住。

“别动......”

我顺着声音瞧了过去。

杨戬,他怎么在这儿?

“青青,来,过来。”海水翻腾起来,娘娘在边沿停住脚步,轻轻柔柔的喊着我,说道:“青青,要听话,要乖。”

“娘娘...小心背后.....”海水里爬出一只断了一足的三足巨鳌,向娘娘身后爬去。

“醒醒,”杨戬钳制着我双臂的手上力道愈发的重,只听他沉声道:“你冷静一点。”

“青青,过来,听话,好吗?”

头疼,眼睛疼,哪里都疼,入骨的疼,为什么这么疼?

“娘娘......"我用力掰着杨戬的手,喊道:“娘娘你等等我。”

“这只是个梦,你再不醒,我整个灌江口都要被你的念力给搅碎了。

不是的,怎么可能会是梦呢?

娘娘明明那么真情实感的呼唤着我,她明明是需要我的。

杨戬说话之际,巨鳌已张开血盆大口,欲向娘娘咬去。

不可以,娘娘受了伤,那么虚弱,怎么能经得起这一口呢。

“娘娘——啊——不可以——”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灵力会有涣散的迹象?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呢?

杨戬额间似是眼目的银色流云纹,蓦然迸出一道银光。

是了,这是二郎神的天眼神通。

那银光所向之地,景色一寸一寸地变幻。

没有迷雾,没有甬道,阳光灿烂的犹如镀了金的薄纱一般。

巨鳌大口落下之际,杨戬额间天眼散发出的银光扫过海面,海面上顿时风平浪静。

扫过娘娘所在,那抹白衣身影再次在我眼前散成了一寸一寸的光点,有如星光一般。

天黑了,天怎么黑了......

假的,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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