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利有那么一丢丢的内疚。
他教了伊莱认字，却忘记了教人家如何去写，弄得人家至今为止都还是个半文盲。
既然如此，就趁这次机会教了吧。
维尔利伸出手：“有纸吗？作业本，草稿纸，笔记本，能写字的都行。”
伊莱：“？”
维尔利叹气：“我教你写你的名字。”
伊莱听罢一喜，高兴地把手往桌下一探……伸到半途又收了回来。
要是他拿出这个本子，维尔利不就明白他课堂上能回答出问题是靠了本子，而不是凭他自己的能力了吗？
这次轮到维尔利：“？”
伊莱不自然地避开维尔利的目光：“能下次再教我吗？你先帮我签了吧。”
要是这么容易被骗过去，维尔利就不是维尔利了。
维尔利迅速把手伸进伊莱面前的抽屉，摸到了类似本子的物什，当即拎了出来。
一瞅，维尔利瞪大眼，这不是他的备课笔记吗？
还以为弄丢了，原来是误装到伊莱的背包里了。
难怪上课时走神，抽问时却能对答如流。
伊莱的脸色变了变，忙摆手解释道：“这个是……是找笔记的时候翻到的！”
维尔利决定给伊莱点面子，装作没看见，他翻到空白页，用笔写了伊莱的名字，然后把本子推到伊莱那边。
“照着我写的学几次，再签到表格上。”
维尔利说得轻描淡写，如同这本笔记不是在伊莱抽屉里发现的一般。
见维尔利并不在意，伊莱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他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名字上，一笔一划地学着维尔利的“样例”书写。
当全部的名字跃然纸上，伊莱的心中有小小的触动。
这就是他的名字的写法。
略看了一会儿，伊莱继续仿写。
前几次仿写还有些生涩别扭，之后渐渐熟练了起来。
世界树灌输给他的常识技巧固然残缺，但也并非全无效果。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练习，纸上的“伊莱·洛瓦伦斯”愈加漂亮得体，直到写出最满意的一次后，伊莱在表格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举着表格左看右看欣赏自己的字迹，胸中升腾出喜悦感和成就感。
“看够了的话，就把表格给我吧。”维尔利提醒道。
伊莱耳根一红，依依不舍地把表格交还给维尔利。
维尔利扯了扯，没扯动。
维尔利的视线越过伊莱看向窗外：“咦，外面有哈比鸟在飞。”
伊莱扭头的间隙，维尔利成功抽出了表格，再去看那可怜的受骗人，后者竟还在执着地寻找哈比鸟翱翔天际的身影。
维尔利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合起笔记本离开了。
维尔利一走，年纪最小的艾琳就凑到了伊莱跟前，坐在了维尔利坐过的位置上。
“喂，我能叫你伊莱吗？”艾琳声音清甜，神情可爱。
没有找到小说里描绘的哈比鸟，伊莱有几分失望地回过头来。
“我能叫你伊莱吗？”
艾琳又问了一遍，毫不避讳地打量伊莱的样貌。
这位勇者b长得实在好看，像教堂彩窗上的天使，肌肤雪白，嘴唇红润，气质纯粹又干净，坐在那儿便是一幅精美的油画，艾琳总忍不住一看再看。
“你看到哈比鸟了吗？”
伊莱一开口，艾琳眼中的画便动了起来，那种脆弱虚幻的意味荡然无存，但毫无疑问的是更显鲜活了。
只是这开口而出的话却让艾琳费解。
“哈比鸟？新手村没有哈比鸟栖息吧。”艾琳奇道。
“是吗？”
伊莱皱起眉，随即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和空无一物的抽屉。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维尔利骗了。
想清楚其中关窍，伊莱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
雪瓷般的脸颊染上薄红，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养眼。
艾琳不由在新生群里免费派送起感叹号。
[勇者d]艾琳：这就是那个炸死两个boss的勇者b吗？看外表完全想象不出他是那种会爆炸的类型！！！！！
[勇者d]艾琳：长得好看又会爆炸，说的话还那么电波，好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啊！！！！！
[勇者g]山德鲁：我认为会爆炸并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属性
发完感叹号，艾琳回过神来眨了眨眼：“伊……莱？”
伊莱此时还沉浸在受骗的羞恼中，语气有几分冷硬：“我不喜欢被人直呼名字。”
艾琳咦了一声：“我听见维尔利老师是直接喊的，所以……对不起哦。”
伊莱撇了撇嘴：“维尔利吗？他一开始就那么喊，我说了不喜欢也没用。”
而且现在也被迫习惯了。
“那我就叫你勇者b啦。”艾琳不介意地托起下巴，“要加入新生群吗？大家都在里面呢。”
她说的大家是指应届班的勇者们。
“新生群是什么？”伊莱反问。
“你不知道新生群？”艾琳感到惊讶。
伊莱老实地摇头。
维尔利没有和他提过。
艾琳一对杏眼瞪得老大：“那精神网络呢？还有个人账号，数据传输？”
伊莱摇头，摇头，再摇头。
“老天……你、你……”艾琳张口结舌。
这些东西连她这个前·初中生都知道呢。
看勇者b的相貌，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岁，不，就算是二十岁的年轻人也不可能不知道网络的概念。
[勇者d]艾琳：难以置信，勇者b居然是个土包子！！！！！
[勇者d]艾琳：他连网络是什么都不懂！！！！！！
[勇者c]玛丽安：你这也太大惊小怪了……
[勇者f]山姆：这种人也是有的，可能生活在山村里，没接触过现代化的东西
[勇者d]艾琳：我决定了，我要教他怎么上网！
和自己同为勇者的人可不能是个土包子！
艾琳噫呜呜噫了一阵，很快振作起来，积极地给伊莱科普那一堆名词的含义，又把自己记的前几节课的笔记分享给伊莱。
艾琳所说的精神网络等概念令伊莱大为震撼，震撼之后是源源涌上的兴趣。
只要连接了精神网络，就能坐在原处接收世界各地的消息，还能尽情地看小说，玩线上游戏，订购千里之外的商品。
还能有比这更神奇的事吗？
“加入新生群就能上网了？”
伊莱想上网的心蠢蠢欲动。
“啊，不……先连接了精神网络才能加入新生群。”艾琳解释道，“我搜索一下你的个人账号，你等会儿选同意就好啦。”
片刻后，艾琳面泛难色：“奇怪，我搜不到你的账号。”
每名勇者出生的同时都会绑定一个伴随一生的账号，为什么搜不到勇者b的呢？
艾琳茫然了。
“为什么？”伊莱不解。
艾琳抿抿嘴：“我问问其他人。”
她在新生群里反映了这一点，其他勇者陆续尝试搜索伊莱的姓名，结果都和艾琳一样，查无此人。
四周投向伊莱的眼神从惊惧到诧异，从诧异到懵逼，又从懵逼到惊叹，最终定格于佩服。
——既会爆炸又能隐身，伊莱·洛瓦伦斯一定不是寻常的勇者！
班长山德鲁托起滑掉的眼镜，尽量淡定地递给伊莱一本习题集：“勇者b，这是你的习题集。”
“习题集？”
伊莱接过习题集，疑惑不已。
“就是作业。”山德鲁简洁地回答，“波尔特老师布置的，这周前最好把前三章节完成。”
伊莱翻开泛着书香气的本子，随意扫了几眼。
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宛如天书。
伊莱把作业塞回给面前的眼镜男：“我不会做，不用给我了。”
山德鲁：……
山德鲁黑线地把习题册推回去：“不行，每个人都得做，你也一样。”
勇者b真的好奇怪哦。
伊莱抱着被强行推过来的习题集，一脸嫌弃。
上学要早起，还要听课做题，一点也不好玩。
“对了，你能搜到我的账号吗？”伊莱询问山德鲁。
比起天书一般的习题集，他更关心新生群的事。
“这个……”山德鲁看看艾琳，“我们都搜不到，可能存在某些潜在问题。”
伊莱难掩失望。
作为邀请人，艾琳心里也过意不去，她打圆场道：“也许是今天的检索系统信号不佳……以后再加群也是一样。”
“真的吗？”伊莱并没有因此打起精神来。
维尔利曾说无法检测他的数据，后来带他去村长家里时，村长的态度也很诡异，这是不是说明他注定上不了村网了？
不能上网的勇者生涯是那样索然无味，还不如不要知道网络的存在呢。
伊莱耷拉下肩膀，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像一只空望着鱼缸里的鱼却怎么都吃不到的猫咪。
……
教师办公室里，维尔利翘着腿喝着咖啡，一面摊开一张报纸津津有味地阅读着。
几分钟前，他写完了下一周的教案，下午的体能课是波尔特的主场，他到时只用站在旁边盯梢，顺便监管伊莱就行。
看报纸看到眼睛发花，维尔利就到办公室外巡巡逻散散步，顺手拾掇下墙角养的大小盆栽。
浇完了水，维尔利放下水壶伸了个懒腰。
不上课的话，学院的活儿比阁楼的工作可要清闲太多了。
这么一晃就到了午休时间。
维尔利活动几下肩颈，起身去教室给伊莱送便当。
一进教室就见伊莱百无聊赖地瘫在那儿，下巴搭在交叠的手臂上，呆呆遥望其他进食的勇者。
维尔利把便当放到伊莱桌上，桌子的主人被乍然出现的便当盒吓了一跳，一仰头，看清是维尔利才放下心来。
“一起吃。”维尔利在老位子坐下，掏出另一个同样的便当盒。
“……我饿了。”
伊莱的话听上去像抱怨，言下之意是你怎么才来。
维尔利瞄了眼对方头顶闪烁的饥饿图标，无语道：“我要真不给你带吃的，难不成你打算饿到放学后？”
伊莱手上拆着便当，嘴里不服气地反驳：“谁说的，我这里有任务奖励的苹果，才不会饿死。”
便当里的东西很简单，是熏制香肠，醋腌黄瓜，松饼，甜果酱和肉沫意面。
维尔利打开自己的便当，里面盛放的菜色跟给伊莱的大差不差，他用叉子叉起一截黄瓜，顺口问：“和其他勇者相处得好吗？”
伊莱动作一顿，表情出现了变化。
“维尔利，”伊莱严肃认真地问，“我要怎么样才能连上精神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