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1 / 1)

御书房中温暖又沉静,熏香在角落无声的萦绕,直至整个屋子充斥着冷香。侍女一尽在门外侯着,屋中是压抑的死寂,隔过屏风只能看见两个恍惚的人影。

杨有才在门口垂着脑袋,耳朵却是支起来仔细听着屋中的动静。

谢钧辞今日并未穿龙袍,只着一身黑色的常服,懒懒地倚在椅子上。他摩挲着腰间的香囊,抬起眼看了看面前的人。

赵容夙垂头斜斜坐着,面色如常,看上去镇定又坦荡。掌心一层薄薄的汗冰冷黏腻,只他一人知道。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偌大屋子君臣之间的气氛微妙至极。

脚步声微弱,谢钧辞偏头看去,只见杨有才快步走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他闻言坐直了些身子,随意地摆摆手。后者应了声是,便迅速退下了。

房门开合的吱呀声传来,过了半晌,一位侍女端着杯盏进来,为两人换上一份滚烫的热茶。

“这是西疆进贡的上好的雪域银针,口感极佳,赵尚书,可要好好品尝啊。”谢钧辞遥遥点了点赵容夙面前的茶杯,轻轻开口。

赵容夙却是低低一笑,不动面前的茶杯,而抬起头,直直盯着谢钧辞的眼睛:“陛下召臣过来,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怎么,赵尚书很忙吗。”谢钧辞轻啜了口茶水,眉尾挑了挑:“朕已特许你不用上朝,也不用处理公务,赵尚书如今……想要忙什么呢?”

“噢——”谢钧辞叩了叩桌案,清脆的敲击声和上扬的语句交织在一起,让屋中的人皆是狠狠一颤:“朕明白了,想必赵大人,是忙着给赵小姐找药吧。”

赵容夙额角的青筋崩了崩,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陛下莫不是在开玩笑,这找药的的事,向来都是医官的事。臣对医术一窍不通,怎会忙着找药。”

“是吗。”

主位上的男人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却又继续问了一句:“那赵大人可知道,赵小姐如今突然昏迷,生死不明?”

只是

“什么!”赵容夙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身侧的拳头早已攥紧。他哑着声,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家妹怎会突然这样!”

“朕也不知道呢”,谢钧辞悠悠又给自己添上一杯茶,似是有些无力地捏了捏眉心:“赵小姐在皇宫里日日好吃好睡,谁知那日突然就昏迷不醒。朕传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谁知他们竟都是束手无策。”

“那她现在如何了!”

“朕不是说了吗”,谢钧辞抬眼一字一句道:“——昏迷不醒,生死不明。”

“我要见她。”赵容夙在谢钧辞面前站定,顿了两秒后,竟是直接双膝跪地:“臣恳请陛下,容臣见家妹一面。”

“赵尚书与赵小姐……真真是兄妹之情深厚啊”,谢钧辞垂眼看着面前的人,唇角了然勾起:“只是实在可惜——”

“不可以。”

赵容夙猛然抬起头,眼睛红的吓人。额角的青筋凸起,面容扭曲。

“因为什么,我想赵尚书应该清楚。”谢钧辞微微俯下身子,声音轻飘飘落在赵容夙耳边:“不是么?”

“陛下在说什么——”

“这病啊,怕是与鬼神有关啊!”谢钧辞一拍桌子,生生又把声音扬了几调。

“什么神鬼……神鬼?”赵容夙扭曲的面容有片刻的停滞,随后两条眉毛拧在一起,整张脸像一个形状诡异的面团。

“是啊,一定是神鬼啊!”谢钧辞摇摇脑袋,满脸忧愁:“这皇宫之中冤魂最多,赵小姐住的寝宫似是当年一个上吊自杀的嫔妃居住的地方。赵小姐突发怪病,怕是被冤魂缠上了。若是这样,那寝殿自是不祥之地啊。”

“赵尚书是我大周重臣,朕怎能让你去那等危险之地。”

“不是,陛下——”

“朕意已决,明日差些人到皇宫做法,驱离冤魂!”

“可赵小姐现在身体情况实在不是很好啊!”杨有才在一旁适时开口,贴心地提醒陛下。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法师明日才能抵达。生死有命,若赵小姐挺不到明天,怕是天命如此吧。”

谢钧辞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赵容夙的肩膀:“朕今日唤你进宫,便是为了明日做法之事、若情况不好……赵尚书也可以提前准备啊!”

赵容夙:我准备个鬼!!!

赵容夙被谢钧辞堵了好几次话,脑子转的飞快,却也迅速想明白了一些东西。他捏了捏怀里的一个小小器皿,趁谢钧辞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赶忙又一次开了口:“陛下,臣明白家妹这是怎么回事了。”

“望陛下让臣去看看家妹,说不定她的病情会有转机。”

“噢?”谢钧辞一脸惊讶,甩了甩袖子转到赵容夙面前,诧异道:“赵尚书方才不是说,不懂医术,不会制药,怎么现在却是会了?”

赵容夙:打脸现场。

“赵尚书既然不懂医术便不要瞎忙活,以免让赵小姐病情更为严重啊!”

赵容夙:好想骂人。

“陛下误会了,臣突然想起来,家妹小时候也有过一次这样的症状,记下来了处理的法子。只要陛下——”

“这样啊,那赶紧把法子告诉朕,朕让太医照着做。”谢钧辞手一伸,杨有才便贴心递过来了纸笔。

“说吧。”

“陛下,这……”赵容夙被气得要命,可又不好发作。斟酌片刻轻声开口:“陛下,这药方……恕臣不可外传。”

“这都人命关天了,赵尚书何必纠结于此。难道,不是赵小姐的性命更重要吗?”谢钧辞不耐烦地摆摆手,而后沉声说道。

这话听起来再正常不过,赵容夙垂着头,没有看见面前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戏谑。

赵容夙此刻内心正在疯狂挣扎。

方才他已然想清楚,赵钰这样子,怕是遭到了体内子蛊的反噬。因此这时候,迫切需要他手上的母蛊。反噬对人影响极大,赵钰身体本就不好,若是再拖下去,怕是……不太妙。

谢钧辞的态度,估计是铁了心不让自己见赵钰。赵容夙捏了捏怀里的器皿,终究咬了咬牙把它拿了出来。

反正这蛊虫大周之内没什么人知道,谢钧辞又非通晓医术之人,只要不让那些老太医看见,应该不会有大事。

念及至此,赵钰犹豫一会儿,将手上的器皿交给谢钧辞。

“陛下,这东西不便让外人知晓,还望陛下亲自将其交给家妹——”

“哎呀!”谢钧辞接过这东西,打开一看便发出一声饱含震惊的、中气十足的叫喊:“这不是血蛊虫吗!”

赵容夙:???

赵容夙:我他妈???

这玩意难道是人尽皆知的程度吗?!

“不是陛下,这不过是寻常的——”赵容夙起身想重新取回那个小器皿,而后者却是被谢钧辞牢牢攥在手里。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男人激动的大叫:“这绝对是血蛊虫,朕在西疆见过不止一次。”谢钧辞开始毫无破绽地胡扯:“这血蛊虫是用来控制人的邪物,赵尚书怎会有这种东西!”

谢钧辞双目瞪大,底气十足地开始对这血蛊虫进行一番详细全方面的解释,从性状到功效说个不停。

随着男人一直不停歇的高声解释,屋子的角落传来一声杯盏落地的碎裂之声。

不过谁也没有在意。

赵容夙被面前的人弄得头越来越大,又没有办法解释,只能在谢钧辞详细的解释中艰难插话。

不过没有一次成功就是了。

谢钧辞洋洋洒洒说了好一会儿,而后一口气喝完一杯茶水,坐回椅子上皱着眉头看着赵容夙。

“赵尚书,朕一直觉得你对赵小姐爱护有加,可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这血蛊虫对人身体无益,赵小姐是你亲妹妹,你怎能这样?”

“陛下,你误会了——”

“还有,你这个是母蛊,相比赵小姐身上的就是子蛊了。而子蛊需要每日服用……”谢钧辞沉吟片刻,而后恍然大悟一般道:“看来都在你每日送来的药里面了。”

“赵尚书既然对于此了如指掌,对于赵小姐的身体想必心中有数。赵小姐这次之病,与赵尚书很难脱干系啊。”

谢钧辞把玩着手中的器皿,眉尾轻挑,哪还有方才那种激动的样子。

“若是这样……赵尚书,居心何测呢?”

“莫非赵尚书是故意促成此事,想要给皇室制造污点吗?赵尚书之妹死于皇宫,势必会引来众臣之猜疑,而这自然会对朕不利。先前元太妃之事还没有查明,如今一看,赵尚书的嫌疑却是不小啊。”

“而这血蛊虫并不是大周之物,赵尚书有这东西,未免有和他国勾结之嫌。”

“赵尚书,朕说的可对?”

原来如此。

赵容夙探头看见年轻帝王眼底的嘲弄,终于明白。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想要治他罪的引子罢了。刚才他关心则乱,竟露出这么多破绽。

实是不该。

“陛下好计谋,臣实在佩服”,赵容夙缓缓起身,眼中尽是阴鸷:“陛下方才一番戏言,不过为了治我的罪罢了。”

“不过这些尽是陛下一人之揣度,又无证据,怕是根本做不了数。”

“确实如此。”谢钧辞眯眼低笑,并没有否认。他摇摇腰间的香囊,侧头看着赵容夙,接着说道:“赵尚书说的对,但又不对。”

“朕方才说的话,可半点不是戏言。”

“赵小姐确实突然昏迷不醒,药石无医。”

赵容夙冷笑一声,模样是半丝也不信。

谢钧辞也不恼,慢条斯理又加了一句:“只不过,已经被治好了。”

他不顾面前人骤然变幻的神色,懒懒地朝杨有才摆了摆手:“把人带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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