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记者叫徐雅琴。
第二天特意来找温蒙蒙,开门见山的阐明了来意,“柳元救过我。”
这是什么神仙开局？
温蒙蒙瞪大了双眼，听故事。
柳元还没退伍前,随着部队参与了救灾工作。
徐雅琴就是灾民。
“我爸妈死得早,家里就我和阿婆两个人，当时阿婆为了保护我死了，我就觉得一滴滴血从她身上留下来,冰凉冰凉的。”
徐雅琴那会儿还小,还只是个高中生。
她从小没了阿爸阿妈,阿婆也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一口气慢慢的散了,就当她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听到有人喊“这里还有人”。
有人说,人在将死之时，五官是混沌状态。
也有人说,那时候最是敏锐。
徐雅琴被喊醒了，她不知道自己困在那里多久了。
嗓子哑的几乎发不出声，她跟上面的人说,我不想活了，别救我了。
可是那个人像是没听见似的,在那里使劲儿的挖。
愣是从那一片废墟中,把她挖出来了。
徐雅琴抹了下眼角的泪，“我想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就听到他说,现在不能睁眼，得再等等。”
她脸上盖着一个帽子，嘴唇上被沾了水的棉团浸润。
“我当时被紧急送到了野战医院，只记住了其他人喊他柳元。”
那个名字对她来说是光，在浑浑噩噩中把她从黑暗中拽了出来。
可是想要找到这么一个人并不简单。
徐雅琴后来接受政府统一安置，参加高考报考了新闻学专业。
“我就是想着，或许学新闻，能帮我找到他。”当时在徐雅琴看来，记者无所不能，兴许能帮她找到当年救她的兵哥哥呢。
等到后来，徐雅琴才知道，其实找一个人也没那么难。
温蒙蒙听完了故事，“你想帮他？”
徐雅琴点了点头，“是，我了解了情况，知道现在市场上劣币驱逐良币，甜橙并不好做。”
温蒙蒙沉默了下来。
生鲜农副产品并不好做。
橙子这种南北通吃的水果倒还行，只不过太容易被人混淆。
这么一来，品牌价值将会大打折扣。
“你只是想报恩？”
温蒙蒙问的尖锐，让徐雅琴愣了下，好一会才是抬起眼眸，“对。”
“没有别的想法？”
温蒙蒙有些咄咄逼人。
徐雅琴迟疑了下，忽然间笑起来，“我能有什么别的想法，还能把他生吞活剥了吗？”
这回答，不等于承认了吗？
温蒙蒙叹了口气，“你想帮他的心是好的，但是最好还是避嫌。不然被人做文章，以为你们之间有利益输送，一方面会破坏你的职业名声，另一方面也坏了甜橙的名声。”
徐雅琴好不容易找到柳元，她想要迫切的帮柳元的忙，没考虑那么多。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辛辛苦苦帮着老乡们卖橙子，难道就这么让人摘了果子？”
向来都心态平和的徐记者声音有点大，吓坏了院子里的小鸡崽们。
纷纷四散逃离。
村长的婆娘进了来，端来了两杯果汁，她刚榨出来的，“有话慢慢说，别吵吵。”
徐雅琴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吵，是我脾气急了点。”
她就是觉得很无力，明明之前都想好了怎么帮柳元。
所有的计划，都被温蒙蒙否定了。
她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
“对不起，我可能有点着急了，可是那你说怎么办啊？”
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才是。
温蒙蒙耸了耸肩，“你是记者，脑子活络，对社会新闻有敏感性，你如果真想要帮忙，那不如看看怎么对甜橙做宣传才好。假冒伪劣这个，我们能做的就是把甜橙打上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标签，可如何让这样的甜橙成为大家最喜欢的甜橙，那就得试着去宣传，营销下？”
这原本是温蒙蒙打算考虑的问题。
只不过现在徐记者有意帮忙，索性让徐记者来好了。
人家是搞文字工作的，自然轻车熟路。
比她有门道多了。
丢下一脸懵逼的徐记者，温蒙蒙去村子里给大家解决问题。
这家孩子的数学题不会做，那家老人的胳膊腿不舒服。
接连几天，温蒙蒙各种忙碌，等差不多搞定了，也到了月底。
预售的甜橙已经开始发货了，而且又开始准备双十二的促销活动。
“我得走了。”
温蒙蒙交代的清楚，“机器过些天就能到货，到时候有什么不懂的你视频连线我，我远程帮你解决。再有什么问题该说的说，大哥虽然咱是成年人了，可遇到麻烦事找人求助不丢人，别为了面子让村里人难过啊。”
柳元看着语重心长教育自己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了一大通，温蒙蒙想了想，“那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好一会儿，她听到柳元说“谢谢”。
这个词，温蒙蒙听多了。
有些哭笑不得。
“那行吧，要是再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
她跟着来取货的快递小哥一起去县城，已经订好了车票和机票。
需要赶赴另一个战场。
柳元看着往副驾驶座去的人，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上前两步，“你要是有什么麻烦事，不能跟别人说的，那可以给我打电话。”
或许是他多虑了，温蒙蒙像是无所不能的人，哪会有什么麻烦事？
可柳元还是说了出来。
然后看到了温蒙蒙甜甜的笑，“行嘞，那到时候我肯定麻烦你。有事记得联系我，没事给我留言我也不嫌弃。”
车子开动。
车窗外站着的人退后了两步，紧跟着走了两步。
能看到的，除了那扬起的灰尘，就只剩下温蒙蒙挥动的胳膊。
……
温蒙蒙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万安村。
龙乐已经疯癫了。
一开始那群人来问他温蒙蒙什么时候回来，他觉得那群人自己打脸，还挺爽的。
可架不住每天都来啊。
他这边做直播呢，那边就有人不长眼似的过来。
搞得他火气特别大，这两天一直都口腔溃疡。
听说温蒙蒙回来，龙乐第一个开车去接人。
把自己的粉丝都丢下不管了。
粉丝们看着空荡荡的大荒山懵逼——
乐乐这是谈恋爱了吗？
温蒙蒙挺累的，坐在车上，听龙乐絮絮叨叨，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等车子停下，她这才迷糊醒过来，“到了啊。”
龙乐一脸怀疑，“姐，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被狐狸精吸走阳气了？”
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你才遇到狐狸精了呢。”
温蒙蒙打了个哈欠，拎着包往龙乐家去。
龙乐连忙把包接过来，“你怎么瞧着像是三天三夜没睡觉，去哪里浪了？”
温蒙蒙很累，不想搭理这混账小子。
“隋欢呢？”
“哦，去地里头帮忙了，那些青菜长得还挺好的，隋欢姐最近一直在联系人，想着能到时候把菜给运出去。”
将近千亩地的蔬菜，那可不是一星半点，在县里消化那太难了，毕竟他们这疙瘩多山地，谁家还没种点菜？
哪需要花钱去买啊。
还是得往外地销售。
“那我先去补觉，等睡醒了再说。”
龙乐看着上楼的人，总觉得他蒙蒙姐怪怪的，不是说出去玩吗？
能这么累？
温蒙蒙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大巴车上，车子是开往萧山村的。
蜿蜒的公路在山区延长延长，车子紧紧靠着里面走。
没曾想，一块大石头就在拐弯后，司机紧急刹车。
车子顿时头重脚轻，险些翻了过去。
温蒙蒙被安全带捆在座椅上，觉得天旋地转。
喊007，它也不搭理自己。
车子没有翻跟头，只是来了个大摆尾。
一下子，后半截冒了出去，在峭壁上悬着。
摇摇欲坠。
大巴车上的人都怕极了。
司机大喊着别乱动。
温蒙蒙看到，因为没有系安全带，而撞在了车顶上的人，头破血流昏迷了过去。
这会儿，正在自己脚边艰难的呼吸。
还有小孩子的哭泣声。
宛如末日。
如果她死了的话，会舍不得吗？
当然，当然舍不得。
她大好的青春，为什么要死在这里？
温蒙蒙不服气，她还年轻，她有自己的事业，有男人有狗，为什么要死呢？
她不甘心。
脚边，忽然间动了下。
温蒙蒙余光看着那昏迷的人醒了过来。
下一秒，尖叫出声。
整个大巴车都乱套了。
微妙的平衡被打破。
车尾巴战胜了车头，向万丈深渊掉下去。
温蒙蒙试图去解开安全带，慌乱中却怎么都解不开。
耳边是惶恐的尖叫声。
她忽然间有些怕。
摔到下面，怕不是要成为一滩肉泥。
肯定面目全非，亲妈都看不出来。
那……
薛琛还能认出自己吗？
“薛琛！”
温蒙蒙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外面已经黑透了。
庭院里没什么灯光。
显然已经来到了后半夜。
床头的柜子前，有几包饼干和零食。
还有隋欢留下的小字条——热水在这里，要是饿了吃个泡面。
温蒙蒙抹去了一头的冷汗。
看着时间。
秒针走向了终点。
正好十二点。
温蒙蒙倒了杯热水喝，这才让自己缓过劲来。
怎么就忽然间做噩梦了呢？
是压力太大了吗？
她拿过来手机。
看着置顶的联系人，上面的聊天记录还是两天前的。
她和薛琛聊天并不算特别频繁，更多的还是打电话。
有时候温蒙蒙都觉得薛琛被她带的不务正业了。
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接听自己的电话。
她鬼使神差的，又是把电话打了过去。
打出去后，又后悔了。
温蒙蒙连忙去挂断，电话却接通了。
薛琛的声音醇醇的，有些沙哑，“怎么了？”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温蒙蒙忍不住道出实情，“做噩梦了，梦见我坐的车出了事，坠崖死了。”
她想哭又想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被噩梦惊醒了。
实在是，太蠢了些。
“我最后喊了你的名字，薛琛，如果有一天你生死一线，会想起我吗？”
温蒙蒙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特有的感性。
她原本以为，自己足够理智，可最后却还是被感情所支配。
那薛琛呢？
他是绝对理智的人，会像她这样，胡思乱想吗？
薛琛哭笑不得，不再是薛师兄、师兄，喊了他的名字。
然而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让人没办法回答了。
“我现在就在想着你，吃饭的时候想着你，工作闲暇的时候也在想着你，就连睡觉的时候梦里都是你，你说呢？”
温蒙蒙原本那点悲伤的心情被他弄没了，“我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想你，想你什么时候回来，想你陪我一起吃饭，看电影，你想我了吗？”
“一开始只是有点，现在特别想。”
她承认，男人的甜言蜜语，哪怕有时候掺了水分，也充满了蛊惑，让人欲罢不能。
“那我去看你？”薛琛最近忙得差不多了，正好要去南边参加一个论坛活动，可以抽出两天时间来过去看看他的小花猫。
“不用，我这边快忙完了，等我忙完就回去。”
回到万安村，明天或者说天亮了后，温蒙蒙就开始着手处理自己留下的那个摊子。
既然其他村子里的人一直在找，那她再进行工作，应该就简单多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送上门的东西别人不稀罕。
薛琛莞尔，“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不然到时候我可去捉你了。”
归去的时间，温蒙蒙觉得双十二前她肯定能回去。
她躲在被窝里说，“我也想早点回去啊，这里没暖气，好冷的。”
哪怕是被子厚重又暖和，可空气湿漉漉的，实在是太冷了。
“那我给你讲个壁炉旁的故事好不好？”
薛琛的声音醇厚，故事娓娓道来。
温蒙蒙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去。
而远在京市，没有再得到任何回应的薛琛，艰难地把手机放到病床前的柜子上。
看着天花板微微失神。
良久，又是把目光落在自己的左腿上，那里有五颗钢钉。
……
温蒙蒙觉得自己做了梦中梦。
在看到通话时长两个半小时后，她这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梦。
自己昨晚真因为那个噩梦给薛琛打了电话。
只是后来听着故事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故事到最后又是什么个情况。
温蒙蒙发了条消息过去，收起了手机下楼吃饭。
隋欢早出晚归，早就出去忙了。
龙乐在那里吃粥。
陪同着的还有金田金博士。
“隋欢说你要是找她直接打电话就行，她昨晚给你送的面包和零食，你吃了没？”
那些都是龙乐贡献出来的，本来打算送过去。
正好隋欢过来，让隋欢送到了楼上。
他一个男孩子得避嫌，虽然他一直拿温蒙蒙当自己亲姐来看。
“吃了口面包，对了那个面包是你买的吧，下次记得别买什么夹心的，放不太长时间。”
龙乐：……吃了我的还嫌弃我，他太难了。
两人正说着，有人敲门。
龙乐看都不去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来找你的。”
温蒙蒙有些意外这还挺早，更意外的是。
她回来后，第一个来找她的人，竟然是万和村的乔梁。
乔梁看着正在那里吃油条喝小米粥的人，看了眼其他两个人，没开口。
金博士迅速吃完了早餐，“我去试验田里看看。”
他师妹个不靠谱的，回去开题开到现在都没回来。
看回来后怎么收拾她。
龙乐没有走的意思，给温蒙蒙撕开一袋小咸菜，“姐，这个好吃，你尝尝看。”
是海白菜。
温蒙蒙觉得脆脆的又掺了点辣椒，是挺好吃的。
“咱们能种这个吗？”
温蒙蒙咧牙一笑，“吃过龙肉吗？”
龙乐摇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吗？”
温蒙蒙没回答，继续问，“想吃龙肉吗？”
这个问题龙乐能回答，“想吃。”神色激动，回答的匆忙又迫切。
温蒙蒙眨了眨眼，“可惜世界上没有龙哦。”
龙乐：……所以您这是在耍我玩是吧？
“傻小子，咱们这又不能种，你种什么种，自己买点吃好了。”
龙乐目瞪口呆，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已，姐你至于绕这么大一圈子吗？
乔梁看着两人吃饭，听到温蒙蒙说话。
觉得她意有所指。
不过再意有所指，随她去好了。
只要能帮助村子里挣钱，他都可以忍着。
乔梁想通了。
很简单，因为从同学那里打听到了。
像是万安村隋欢这种，做出成绩来的，回头再去考公什么的，不止是有笔试加分，面试也会加分。
而且有些岗位是面试前置。
隋欢的经历能给她拉到一个很高的影响分。
对她进入体制内，好处多多。
乔梁是当初公考失利，这才退而求其次来做大学生村官。
为的也是日后方便进入体制内。
他想通了这一点，对温蒙蒙当时的冷嘲热讽也就看开了。
而且何村长先后两次偷偷过来找温蒙蒙，瞒着他。
用意何在，他又不傻，难道还能不知道？
总之，这个财神爷既然得要好生供养着。
那他就供奉着，喜欢听谄媚的话，那自己就谄媚好了。
反正，就当对方是一个会说话的大萝卜。
其他的，不用太在意。
“对不起，之前我态度不好，如果那天的话让你生气了，我为那天的言论负责，希望温总你别放在心上。”
温蒙蒙正在喝粥，被这话吓了一跳，她觉得小米粒卡在了自己的嗓子眼。
好一会儿，才顺了下去。
“乔梁你这什么意思啊，哪天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007不解，【崽崽，你就这么放过这小兔崽子啊。】
那天说话可是横的很，就这么就原谅了？
“不然呢，我还能把他一阵爆锤？和平年代，不准打架斗殴的好吗？”
007还是不甘心：【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我觉得不甘心啊。】
温蒙蒙笑了，“那你觉得他跟我说话，就甘心了啊？他也是有所图，所以这才低声下气跟我说话，知道吗？”
“你想想他向我低声下气的不甘心，心里头是不是舒服点？”
007摇头，【没有。】
温蒙蒙：……那你就难受着吧！
乔梁有些拿不准温蒙蒙这话什么意思了。
这是表示旧的一页都翻页了？
“我知道温总你是做大事的人，心胸宽广。”乔梁马屁精附身，在这里极尽所能地吹嘘。
听的龙乐都觉得耳朵中毒了一样。
瞧瞧发微信问温蒙蒙：【姐，难为你了，这都得听着。】
温蒙蒙笑了笑，傻孩子，说这话的人更难受好吗？
真以为乔梁现在对自己心服口服？
他是惦记着自己的钱呢。
不过是溜须拍马几句就能把钱拿到手，多爽啊。
本质上，乔梁还是看不起她。
“哪有，其实我这人还是记仇的。”瞧着乔梁脸上笑意僵硬，温蒙蒙笑着问，“乔梁你过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道歉吧，这也太郑重了点。”
乔梁一时间拿不准，温蒙蒙这到底是生自己的气呢，还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不过他还是阐明了来意，“……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我听说蒙蒙你是个热心肠的人呢，能不能也带动一下周边村子的经济，都是靠山吃山，然而现在又不能上山打猎，山上也没有矿给大家挖。还是得靠一个带路人，在种植养殖上下下功夫。”
温蒙蒙很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当然，这没问题啊，大家富裕那才是真的富裕，我没问题的。”
乔梁原本以为还得费一些唇舌，没想到温蒙蒙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当即就是松了口气，“那太好了，村里人的工作我和村长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只要签了合同就好说。”
温蒙蒙听到这话笑了下，笑声让乔梁有些愣神，“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乔梁你的意思，是让我承包你们村子里的土地，再给你们带来虾苗种子，投资你们村？”
乔梁有点懵，难道不是吗？
之前万安村，就是这个模式啊。
温蒙蒙看着一脸懵逼的年轻人，苦笑了下，“你们这是要把我当冤大头吗？你们万和村来找我，其他村子就不来找我？我有多少的钱，经得起这么挥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