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结束后两天，沈莓收到电视台打来的电话，说是还要进行一场加试，原因是有两位面试者都十分优秀，他们无法抉择。
沈莓对此毫不意外，这位杨台长的个性，她在出国前就有所耳闻，据说这位年轻时与妻子感情非常好，妻子去世后便一直独身未娶，对二人唯一的女儿宠溺无比，可以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就算沈莓签了合同，她实习的事情也只能说八字没一撇。
挂完电话，胡妁从车座那头没骨头似地靠过来，扯一扯她手臂：“谁的电话呀，叫你半天都没反应。”
沈莓把手机放包里：“实习那边打来的。”
“哦。”胡妁不敢造次了，退到一边乖乖坐好，她是知道沈莓有多么想成为一名央视记者的。
沈莓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闷热的夜风携带着夏季的味道吹进来，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后海这边的酒吧街却早已灯红酒绿、载歌载舞。
司机拐了个弯停在一个小巷子口，胡妁拉着沈莓下了车，对着街道伸出双臂，做拥抱状：“小草莓，怎么样，这条街是不是变化很大？”
沈莓视线扫过街道，入目之处的酒吧、餐厅大已换了一幅模样。她点点头：“确实。”
胡妁摇了摇脑袋：“真是物是人非。”
沈莓被逗笑，敲了敲她脑袋：“物是人非不是这么用的。”
“嘿嘿，意会，意会就行了。”胡妁没有丝毫不悦，拉着沈莓朝其中一家小酒吧走去：“我们之前常去的那家酒吧搬迁了，这是圈子里一个小公子哥开的，现在我们聚会什么的都喜欢来这儿。”
从沈莓回来后，胡妁就一直想要拾篡着给她攒个局聚一下，刚好沈莓又叫她找诺德医院院长的女儿打听打听情况，她便干脆趁着沈莓有空，把那位小姐同其他朋友们叫过来聚聚。
沈莓站在酒吧门口，这家酒吧的招牌不知是哪国文字写的，龙飞凤舞跟鬼画符似的，沈莓看了半天愣是没认出来什么意思。
胡妁拉着她进了酒吧，刚刚迈进门口，嘈杂的音浪就掀入耳膜，沈莓那许久没经受过荼毒的耳朵不适应了几秒，随后才慢慢习惯起来。
纨绔子弟们的品味还真是万年不变，沈莓微微感慨。
不过，我喜欢。沈莓勾起嘴角。
胡妁拉着沈莓从人群中穿过，一路上不少男人端着酒杯过来搭讪，都被胡妁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两个人穿过人满为患的大厅，到达走廊，这儿总算没那么吵闹，安静了许多。
“来的有哪些人？”两年不见，圈子里活跃的二代们早已换了几批，沈莓担心到了包间结果一个都不认识。
胡妁扳着手指数：“杜小公子、江二小姐、新贵陈家......”
还好，这些人沈莓还算有点印象。
“小草莓，你放心，不会有霍天钧那边的人。”胡妁对沈莓眨了眨眼。
沈莓愣了一秒才想起，这是她出国前立下的不成文规矩——只要是有她的趴里，就不能有霍天钧派的影子。
胡妁带着她到最里面的包间，推开门，里面乐浪阵阵、酒瓶林立，看来在她们来之前，一群人就已经玩起来了。
胡妁带着沈莓进去，门口正可劲摇头晃脑的那位首先发现她俩，跟只尖叫鸡似地尖叫了两声：“莓莓！妁妁！”
全包间的人立马全部转过头来看她们。
沈莓：“......”谢谢，这个出场方式跟太监吊嗓子报皇帝名号似的。
沈莓和胡妁算是晚到，一进去便被围着要罚酒，茶几上倒了几杯浓度颇大的威士忌，沈莓皱了皱眉，胡妁便立马知道她心中想法，闹着把威士忌换成了啤酒。
自罚三杯后，胡妁笑着加入了他们的行列——真心话大冒险，和普通人玩的那个真心话大冒险没什么不同，只是偶尔会出现“你家那个私生子被接回家了吗？”、“你哥真的要跟xx家联姻了吗？”之类的真心话，以及街上随便找一个人送辆豪车的大冒险，而已。
二代们的游戏就是这么淳朴且无趣。
沈莓对这类游戏不是很感兴趣，窝在一边欣赏这群二代们点播的超时代优秀歌曲，这些歌曲确实十分优秀，沈莓感觉自己的魂都快被送走了。
胡妁玩过几轮，中途接了个电话，下场来跟沈莓咬耳朵：“那位诺德医院院长的女儿过来了，她没来过这边，对路不熟悉，我出去接她。”
沈莓点点头，胡妁推开门出去，过一会儿给沈莓发消息，说她们马上就到。
沈莓合上手机，在心里猜测着这位院长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愿她能好说话些，这样调动档案就不需要费很大劲。
门口传来“咔哒”一声把手转动声，沈莓估计胡妁她们到了，抬起头，牵起一个笑脸。
门打开，先进来的不是鞋子，而是一款巴宝莉的小肩包。
沈莓一怔，莫名觉得这款小肩包有些熟悉。
她的预感成了真，随着巴宝莉小肩包进来的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披肩卷发、柳眉圆眼，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巴宝莉小姐。
巴宝莉小姐进来后左右打量，与正盯过来的沈莓对上了眼。
“是你？！”
跟在她身后的胡妁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沈莓还没说什么，巴宝莉女生率先开了口：“我们一起面试过！”
她上下打量沈莓：“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莓正待解释，她又转过去冲胡妁道：“她是你的朋友？还是哪位富二代带过来的？”
胡妁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沈小姐......”
“等等！沈小姐？哪个沈小姐？”
巴宝莉女生眼神涣散了一瞬：“你说的不是沈氏集团那个沈小姐吗？”
沈莓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就是我。”
“......”
死一般的寂静后，巴宝莉女生缓缓开口：“宝马？”
沈莓咳了两下：“我家司机的车。”
“衣服？”
“国外奢牌定制的。”
“......”
沈莓伸出右手：“沈莓。”
巴宝莉女生也恍惚着伸出手：“柏昱紫。”
两人的手互相交握，沈莓轻声道：“幸会。”
直到松开手坐到沙发上，柏昱紫看起来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沈莓主动过去搭话：“柏小姐第一次来这里玩？”
柏昱紫“嗯”了一声：“以前在外地上学，今年毕业后才来了四九城。”
“原来是这样。”沈莓想了想，“柏小姐以后可以跟我们出来常玩。”
“哦哦，好。”柏昱紫答应之后才反应过来这话里附加的意思，他们？四九城里最顶尖那批二代？
她按捺住心里的激动，想起沈莓找她的目的：“沈小姐，听说你想要看一位病人的病例......”
柏昱紫话还没说完，沈莓就比了嘘声的动作：“今天出来只是为了玩的，具体的事情改天我再跟柏小姐好好聊聊。”
柏昱紫也一下子明白过来，酒吧里人多口杂，确实不是个适合谈事情的好时机。
两人安静下来，柏昱紫注意到沈莓一直盯着场上玩游戏的人，便问：“沈小姐喜欢玩游戏吗？”
沈莓摇摇头，胡妁从游戏堆里出来喝水，正好听到这句：“莓莓当初可是游戏一枝花呢，现在只是看他们玩得太简单，所以不想动，是吧？”
沈莓没回答，胡妁一边挤眼一边把她往场子上拉：“来来来，来点有技术含量的。”
她让其他人把场地空出一块：“都让让都让让，玩点有意思的。”
“玩什么呀？”有人在背后嘘声。
“在想了！”胡妁转过去瞪了那人一眼。
“有了！”胡妁从茶几底下摸出一副扑克牌，“我们来玩二十一点吧！”
沈莓被胡妁拉到凳子上坐好，当了庄家。
柏昱紫就这么看着沈莓被胡妁拉到桌子旁，懒洋洋的一幅不怎么投入的样子。
见沈莓这样，立马有个小男生跃跃欲试地坐到她左手边：“我常玩这个，不如就让我跟沈小姐来pk一把吧。”
沈莓点点头，没什么意见。
胡妁说的不是假话，沈莓虽然看起来懒散，实力却确实不错，翻牌的时候有种漫不经心的魅力。
胡妁坐中间当裁判发牌，几轮下来，小男生脸色由喜悦变为灰败：“你怎么每次都比我高一点。”
沈莓插起果盘里的一片水果：“恰好恰好，都是运气。”
男生还在垂头丧气，柏昱紫却看出了猫腻，每次都高一点，真的不是在逗人家玩吗？
沈莓这把玩完想下场，小男生不甘心：“再玩一把吧，这把我肯定赢！”
沈莓笑了笑，没打击他的自尊心：“好吧，再玩一把，这把完了我可真的要下了哈。”
裁判继续发牌，这次换小男孩当庄家。
牌发下来，可以看出小男生这把是真的不错，直接要了停牌，底牌翻开，依次是9和a，a在不超过21点时可做11用，因此他的总点数就是20.
“怎么样，只要没出21我就赢了，刚才洗牌的时候我算了，后面的牌加起来不可能比我......”
他话音没落，沈莓翻过来两张10。
后面确实没21，但有20。
小男生一阵垂头丧气：“我忘算20了。”平局算不上赢，终归还是输。
沈莓把牌一放：“好了，你们玩吧，我真得下了。”
小男生明显还想继续，但又不好意思揪着人不放，只能眼巴巴地盯着沈莓下了场。
柏昱紫是个不会游戏的，其他人在包间里玩得不亦乐乎，她只得端了杯酒在沙发上坐着。沈莓下来后就坐她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跟她聊天，免去了她独自一人的尴尬。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男生也从游戏局里下来了，端着杯酒过来笨拙地给沈莓敬酒，沈莓把他杯子一架：“得了吧，小弟弟，你今年高中了吗？”
小弟弟脸一下子红了：“我高考结束了。”
“才高考完？”沈莓简直想把胡妁拉过来教育一顿，她以为人家只是长得嫩，结果没想到真的是个小弟弟，攒局归攒局，叫人家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孩来干什么？
小弟弟被架住酒杯也不强求，搬了张椅子过来跟沈莓聊天，跟个好奇宝宝似的，从学校到国外经历，什么都问。
沈莓对年龄小的生物总是格外宽容一点，因此小弟弟问什么她也还算耐心回答。
到最后，小弟弟眨眨眼睛：“沈小姐，听说你跟霍家关系很不好？”
沈莓习惯性地想要弯起嘴角，结果发现根本弯不起来，便懒得敷衍：“嗯。”
小弟弟丝毫没觉得自己问了个禁忌，还在继续刨根问底：“沈小姐人这么好，又聪明又漂亮，那霍家少爷想必是十分蠢笨无知才会跟你结下梁子吧？”
沈莓不回答，小弟弟便一个劲继续：“他相貌丑陋？脾气暴躁？为人卑鄙？还是古怪偏执？”
有人听到他说霍天钧，过来跟着开腔：“那霍天钧就是个无可救药的蠢材，当初进军队前来海城历练，全靠卑鄙手段抢走了我们家的生意，听说他私生活混乱极了，跟好多小明星不清不楚的，没准私生子都有了。”
这个人一开口，好多人也跟着吐槽，他们能站在沈莓这一阵营，多多少少也和霍天钧家或者霍天钧那一派有些不愉快，因此说起霍天钧来简直毫无心理负担，许多道听途说、夸大其实被他们吹得跟真的一样。
沈莓没出声，他们就当沈莓默许了，毕竟谁不知道沈二小姐和霍家少爷关系极差、势不两立呢？
在场的人越说越过分，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沈莓“啪”地一声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四周安静了一瞬。
她看着小男孩：“你想听答案？”
小男孩点点头。
“好，”她凝视小男孩的眼睛，“你刚才的问题我来回答你。霍天钧他既不蠢也不丑，相反，他英俊帅气，比在座大部分人都要聪明。”
说完沈莓又转过脸去，对着最开始帮腔那个人：“如果我没记错，你家当初好像是爆出了质量问题才叫他当初捡了个漏？”
被戳到痛处，那个人立马不敢开腔了。
“自己质量没做好，就不要怪到别人头上去。说他跟小明星不清不楚，怕是他见过的小明星还没你搂过的多。”
她视线一一扫视过给霍天钧泼脏水的人：“讨厌归讨厌，可我们也要实事求是不是么。”
最后，她的视线直面小男孩：“至于我为什么跟霍天钧不和，我想说——”
“——关你屁事。”
场面一下子陷入了安静，沈莓懒得再管在场众人的表情，拉开包间的门到外面去吹风。
柏昱紫犹豫了半晌还是也跟着出去了，她对外面的过道不是很熟悉，绕了一会儿才在一个小阳台那儿找到沈莓。
沈莓正趴在栏杆那里吹风，神色冷冷清清的，从面上其实看不出什么生气的样子。
柏昱紫觉得她这样板着脸也挺好看的，有一种冷酷的feel。
柏昱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靠在她旁边，想了想道：“你不是很讨厌他么？”
沈莓和霍天钧不合的事情人尽皆知，估计那些人在开口编排霍天钧时也想不到沈莓会生气。
沈莓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只一眼，柏昱紫就明白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她又想了想道：“那天面试的时候，我听说霍少爷为你撑了腰，当时我还挺酸，觉得你们可能有什么不正当关系。现在想起来——他为什么会帮你呢？”
沈莓从包里摸出一颗糖，含进嘴里：“我哪知道。”
他们可真是奇怪，柏昱紫想，明明是众所周知的死对头，结果一个要在面试的时候撑腰，一个听不得别人背后泼脏水。
真有意思。
夜风将沈莓的发丝吹起，在空中扬起飘逸的弧度。
柏昱紫看着远处的街道：“喂，你想调的是霍天钧的病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