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面色沉沉,没有言语。
何总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他这种人，总是喜欢让别人不快乐。只有当别人不快乐，他心中才会高兴些。
耳机内传来了那人的催促声。何总收了看戏的心思。
他抬眸,眼睛直视苏若：“二选一，应该不算太难吧。你前些天借吕姹耍弄我的时候，可没有一点犹豫,演得极好。”话里带着些许讽意。
苏若的视线在何总脸上徘徊，努力解读着他的微表情。
她微微挑眉。前半句话或许是复读机复读，但是后半句话明显是对方的临时发挥。既然幕后之人允许对方临时发挥，那她也可以借此拖延时间。
苏若扯出一个笑：“何总，这种关系到性命的大事,我总得多思量一二吧？”
苏若笑起来是很好看的。何总不是柳下惠。恰恰相反,他是那种女人稍微对他笑一笑，他就觉得对方对她有意思的男人。
现在他见到苏若对他笑,便忍不住想入非非起来。
机会难得，苏若压下心底的厌恶,偷偷从桌下的包里拿出手机，编辑信息,而后发送。
她的视线始终聚集在何总身上没有离开。所以何总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约三十秒后。
何总笑容逐渐油腻了起来。何总长得不算太丑，但是当他自以为帅且极具吸引力之时,他的容貌就难免油腻了起来。
何总心道,莫非苏若也对他心生爱意。否则她为何要一直盯着他？女人一般是不会盯着男人这么久，除非她别有所图。是了，或许之前她借吕姹来找他,也并非全为公务。
他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男人的魅力还是在的。
苏若：“……”何总把他的想法都写脸上了。
事实证明，有些人一句话都不说，也能把人恶心坏了。苏若不是颜控。恰恰相反，她对人的外表并不在意。但是见到何总脸上的表情，她是真的有些受不了。
何总：“苏若，你今年多大了？”
苏若：“……”这何总也太不靠谱了吧？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还有心情撩妹？
苏若露出一丝嫌弃，她往后靠了靠，似乎是被何总冒犯到了。趁着这个间隙，她的手微微上滑，屏幕亮起。而后，她手抬了些许，使手机屏幕能够被她轻易看到。
有回复了。
尽管如此，苏若的神情却没有轻松多少。她抬眸，看到何总的头微微一侧，知道他正在听背后之人的指示。
何总不怎么聪明，也不知道如何掩藏自己的情感。听完幕后之人的话后，他甚至微微点头，仿佛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别人——能做主的另有其人。
苏若其实很是疑惑。
不论是何总，还是女秘书，亦或是之前的替身，并不是多么聪明，多么了不得的人物。他们身上的弱点很明显，不难攻克。苏若不明白幕后之人为何会安排他们来办这些事。
如果换作苏若，她至少会选择朱格格那般通透而又聪慧的人来替她办事。
苏若微微皱眉。
幕后之人到底意欲何为？
何总突然高声道：“苏若，轮到你选择了。”不知是不是听了幕后之人的意思，何总十分刻意地移开目光，将视线移到了苏若背后的白墙上，像是墙壁上生了花似的，看个不停。
没了何总色眯眯的眼神，苏若感觉轻松了不少。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但那个念头太快，她没有抓到。
何总：“院长，拖延时间没有丝毫用处。你该做决定了。”
苏若突然道：“齐诺，是你吗？”
何总脸上没有丝毫反应，不仅没有惊讶，还有一点莫名其妙。
苏若扯了扯嘴角。
这就是不能面对面交流的坏处了。她不能根据对方的反应判断自己说的是对是错。何总没有反应，不代表幕后之人不是齐诺，因为何总很有可能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同样，她也不能确定他就是齐诺。
突地，何总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似的，表情很是怪异。
他顿了顿，道：“若若，在我这，拖延时间并不管用。你得做出选择了，选周琛，还是选中央区。”
若若？
苏若心道，难不成自己与他认识么？还是这只是他抛出来的障眼法？
至于答案，苏若心里早就有了。
换作别人，或许会觉得难以抉择。但对于苏若来说，这并不困难。
首先，对方此刻所说的一切都难以验证。难道就凭对方的几句话，再加几张完全可以后期制作的照片，她就要相信对方吗？
退一步说，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周琛真的身陷险境，她也不会用整个中央区去换他。周琛并不是需要他人保护的人。苏若相信他有足以自保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她是临时院长，而周琛是院长。
他们在入职宣誓时，都曾说过同一句话——“我将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把帝国及帝国公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我将维护公平与正义……”
把帝国及帝国公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为了帝国民众的安全，他们可以献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倘若今天易地而处，她相信周琛会同她做出一样的抉择。
特殊的职业，特殊的使命。民众的性命高于一切。苏若不是选择放弃周琛，她是选择保全中央区的普通民众。
而且早在几分钟前，她就已经给周家的一位重要人物发去了消息。那位重要人物的回信与她的选择不谋而合。
“我选择中央区。”苏若神色淡漠。
何总的眼睛猛地睁大，他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苏若会做出这个选择。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会儿，突地提高声音，质疑道：“你想取代周琛。”
苏若观察着他的神色，判断这句话是出自何总之口，是何总的意思，而非转述。
苏若笑了笑，敷衍道：“我也有野心呀。”她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否认。
何总却觉得苏若是一个真的心狠手辣之人：“苏若，周琛一手将你提拔进特检院，你却想取而代之，是否有些不仁义？”
苏若不以为意：“是吗？”
她表现得根本不在乎周琛的死活。
何总之前是把苏若当做女人看待。现在听见她漫不经心的话，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能当上临时院长的女人，又怎会是简单人物？何总马上勾勒出苏若的画像——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狼子野心、恩将仇报……
那些不好的词全被何总拿来形容苏若了。
但有时候，谩骂也是恐惧的一种。何总盯着苏若，瞳孔微缩。他意识到事情已经脱离了轨道。这时，他的耳边传来冰冷的机械音：“若若，托你的福，周琛已死。”
何总颤声重复。
苏若：“证据呢？”
何总接着传话：“你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他，这便是最为真切的证据。”
苏若的右手微微颤抖。
她将手背到身后，不让对方看出端倪。
在敌人的面前，她是冷硬而坚强的，是绝对不需要任何人的庇佑。
“嗯，我知道。”苏若的语气冷冰冰的。
就连何总都忍不住叹道：“也不知道你的院长知道了这一切，会不会后悔自己养出来一个狼崽子。”
苏若刺道：“你们不是要让他死么？既然人已经死了，又哪有后不后悔一说？”
苏若高声喊道：“小尊！”
包厢门猛地被踹开。
小尊和赵慎言迅速上前制住何总。一队特检院职员进入包厢，马上围住四周，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何总有些茫然：“我要被抓了？”
苏若轻轻一笑：“是呀，你要被抓了。”她语气轻松，就像丝毫没有受影响。
何总以及那位幕后之人几乎不约而同想道：周琛并不是苏若的弱点。周琛完全要挟不到苏若。
“若若，你演得真好。不过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听到这个答案，都很高兴。你是高高在上的女神，不该为任何人驻足。”
苏若：“……”这都是什么话？
何总被绑了，耳机和眼镜也都被一同除去。摘下耳机前，何总突地目光直愣愣投向苏若，高声喊道：“他死了，就在刚刚！”
苏若转身就走。
小尊连忙追了上来：“谁死了？”
赵慎言处理后面的事情，没有追上来。苏若一言不发，上了副驾驶，小尊便乖觉地去了驾驶座。
小尊：“苏若，我们要去哪儿？”
苏若：“周家。”
*
苏若要见一个人，一个对周家来说，对周琛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人——周琛的祖母，
周家大门敞开，似乎是在欢迎苏若的到来。
苏若无暇欣赏周家显贵而不失低调的建筑，也无暇欣赏花园里名贵的植物。她绕过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径直往周老祖母所在的位置走去——他们已经提前约定好了，就在咖德树下的小亭子碰面。
“周祖母，我到了。”苏若微微垂头，神态恭敬。
周老祖母拥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到了她这般年纪，看什么事情都是透彻而包容的，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使她震惊。她看向苏若的眼神也是如此。
不，不仅仅如此，她看向苏若的眼神里还有一丝温柔，就像是看邻家的小辈，又像是看心爱的孩子。
“若若，你来了。”
周祖母语气亲昵。
苏若脚步一顿，向她看去：“周琛的事情……”
周祖母道：“小琛已经死在南区。”
苏若猛地抬头：“什么？”这不可能！
周祖母：“我也希望这不是事实。但是线人的消息很少不准。”
苏若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周祖母声音和缓：“你在内网交的辞职信，我看到了。抱歉，我不同意你辞职。”
苏若仍是呆愣愣的。
周祖母叹气：“若若，如果周琛真的……那你就可以摘掉‘临时’二字，成为下一任院长。我们周家会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
苏若努力从纷繁的情绪中清醒些许。她看着周祖母，看着她洞察世事的眼眸。
“周家人才辈出，您为何要交给我？为何要交给一个陌生人？”这不合常理。
周祖母目光慈爱：“若若，怎么会是陌生人呢？为公，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为私，你与周琛、与我们周家都有深厚的因缘。”
苏若没有听懂。
周祖母道：“你或许不记得了，我却记得很清楚。在我心里，你和周琛是一样的。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周琛，也就没有我们周家的今天。孩子，我一直想找你说声谢谢。”
苏若凝眉。
周祖母为何要谢她？
苏若：“……嗯？”
“不用担心，你总会想起来的。”周祖母道，“接下来，你只需好好管特检院的事情，不用操心别的事情。。”
“对不起，我做不到。”苏若拒绝。
周祖母抬眸。
苏若解释道：“我要去南区，我要去找周琛。”
周祖母顿了顿：“若若，周琛是我的亲孙子，我不会不疼惜他。我已经派了一批人前去南区。即便是死，也得找出他的尸首。你去南区，改变不了什么，反而有可能搭上你自己的性命。”
苏若神色陈恳：“我相信周琛没有死。”
周祖母怜悯：“线人的信息很少有疏漏的。”
“我知道，”苏若点头，“我只是想亲自去找他。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把我往南区的方向拉扯。即便是我这次躲了过去，也躲不过下次。之前，有人想把周琛往南区引，而现在，有人想把我往南区引。”
苏若面色一肃：“我得主动出击。”说着，她从包里一份文件，“这上面的都是可信之人，我走之后，您也不愁无人可用。”
文件上有贵族的名字，也有平民。有男人，也有女人。事实证明，在同一评判标准之下，平民不一定不如贵族，女人也绝不会比男人更弱。
周祖母：“若若，你去南区太危险了。”她承受不住两次打击。
苏若：“请您相信我，我有自保的能力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