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翌日清晨,程梦白被闹钟叫醒。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搬到了陆世钦家里。
昨晚的一幕幕再一次在脑海中回闪,程梦白拍了拍自己额头,才把心头那些古怪的情绪扫去。
洗漱完出门，程梦白还担心遇到陆世钦会尴尬。却不想，到了外面,居然只有保姆在厨房忙碌。
听见脚步声,保姆回过头来，和善地笑了下说：“陆太太，陆先生已经出门了。”
其实程梦白还是有点不适应“陆太太”这个身份，听保姆这么叫她，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烫。默了两秒才点点头道：“好，知道了，谢谢。”
吃过早饭，程梦白换上高跟鞋出门上班。
原以为每天跟陆世钦低头不见抬头见，会很尴尬，可程梦白这回显然是失算了。
陆世钦真的每天都很忙，早出晚归，程梦白搬来一星期,竟然除了第一天，后面都没见过他一次。
刚开始,程梦白还觉得挺自在,可到了后面，又觉得哪哪儿不对劲。
不是，他难道真的只是让她过来当个室友吗？
午休时间，程梦白下意识地点开陆世钦的对话框,手放在键盘上，琢磨着措辞，打了一句话。
程梦白：你这段时间都是几点出门，几点回家的呀？
可刚发出去，她左看右看，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
正好陆世钦也没回复，她赶紧点了右键撤回。
结果，好死不死手滑眼瘸，撤回点成了删除。
程梦白盯着屏幕，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
陆世钦最近这么忙，应该不至于每条信息都看到吧，应该不会看到吧？
程梦白呆滞地坐在电脑前，正想着要不要再给他发个“发错了”来缓解一下尴尬，却不想陆世钦居然发来了信息。
陆世钦：？
陆世钦：年底，公司很忙。
陆世钦：没做坏事，别多想。
果然，他真的以为她在查岗。
程梦白觉得自己耳朵里都开始跑火车了，轰隆轰隆。她双手放在键盘上，想回一句“谁多想了”，可总觉得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这男人可真是神奇，明明是他自己想多了，现在搞得连她都跟着他的思路跑了。
那种熟悉的浮躁感再一次在胸腔里泛滥，程梦白啪地合上电脑，气咻咻地趴在桌上午休。
趴了一会儿，又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转了个脸，也不知是跟自己怄气，还是跟陆世钦怄气。
而另一边，陆世钦开完会后，第一时间打开了微信，却没见到程梦白的任何回复。
意料之中。
他回到办公室，脱了西装，坐在桌后，仰着脸闭目养神。
其实，跟程梦白登记，是冲动大于理智的。
陆世钦清楚地知道自己性格中的缺陷，在处理公事上，因不需要牵扯个人感情，这些性格缺陷倒是影响不大。
可在跟程梦白的这段关系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慌了手脚，就像一个小朋友，第一次处理自己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事。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算是爱一个人，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得到爱，可他看得出来，在很多事情上，程梦白并不喜欢他的处理方式。
但是，他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处理，好像每次到那一个临界点，他的理智就全然消失，只剩下本能的反应。
陆世钦叹了口气，捞过手机，点开了程梦白的朋友圈。
他想看看，在他不曾参与的那段日子里，程梦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有哪些喜好。
然而刚刚点进去，陆世钦就看到一条横线——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陆世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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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不止陆世钦忙着年关收尾，程梦白也开始忙碌起来。
《窃玉》剧组主创人员到齐，赶在年前办了开机仪式，所有主创人员正式进组拍摄。这次仪式，还邀请了作为主笔编剧之一的程梦白一同参加。
开机仪式安排在周五上午，仪式结束后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剧组在国宴酒店安排了宴席。
演员们早已走在前面，程梦白和导演组落后几步，讨论几个剧本细节。
俞思明今天也在，只不过一直走在边缘，与程梦白隔着好几个人，不时侧眸觑觑她，一副想说话又找不到机会的样子。
等进了宴会厅，其他两位导演去跟制作人打招呼，俞思明这才找到了时机，快走几步，来到程梦白身边，打了个招呼：“程梦白，好久没见了，什么时候回的宁城？”
程梦白客套一笑：“元旦之后就回来了。”
俞思明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那……一切都挺好的吧？”
程梦白点点头：“都挺好，谢谢关心。”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刘主任在叫我，我先过去了。”
俞思明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拘谨，哎了一声：“好。”想了想，又问，“那下次一起吃饭？”
程梦白笑容明朗：“好啊。”
应下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刘主任那张桌子走去。
其实俞思明的心思她明白。
说实在的，她当初确实有想仗着自己跟俞思明那点情分，跟他借钱，好在她话没说出口，俞思明就已经打消了她的念头。
程梦白也不管是俞思明故意推脱，还是他当时真的有困难，反正事后想想，她还觉得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们之间，最多也只能算熟人而已。要是真给她借到钱，她才会不知道如何面对俞思明。
只不过，俞思明今天的表现倒是让她有点尴尬。其实他用不着那么小心翼翼的，她又没介意。
程梦白也不知道俞思明能不能get到她的态度，不过也没再多想，在餐桌边坐下来之后，便与几位制片聊了会儿自己接下来的创意，微信上也跟着多了几位好友。
午餐快结束时，程梦白起身去洗手间补妆。
刚进洗手间，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从隔间传出。
“妈妈，你来接我好不好？你都不知道，今天一上午可把我累坏了。”
程梦白脚步一顿，她大概真是和洗手间八卦有缘了，不管到哪里的洗手间，都能听到有人打电话。
关键是，仔细一听，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程梦白淡定地走到镜子前，拿出口红。
身后隔间又传出声音：“什么我娇气啊，我哪里娇气了？再说了，就算我真的娇气，那还不是你跟爸爸宠的吗？有你们在，我干嘛不娇气？”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逻辑自洽，还带着不自觉的娇嗲。
程梦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上回程百川说她不会撒娇。
洗手间内四下无人，浅金色的灯光和淡淡的香氛从洗手台前晕染开去。
程梦白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喝的香槟上了头，试探着对镜子扭了一下肩膀，然后做了个撒娇噘嘴的动作。
看着镜中的自己，程梦白：……
难怪程百川说她这要是也叫撒娇，那牛都会跳舞了。
还有什么比钢铁直女嘟嘴更可怕的事吗？
程梦白被自己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收好口红正打算离开，身后隔间门嗒地一声，乔子瑜肩膀夹着电话走了出来。
“哎呀反正你就在附近逛街，你接上我，我陪你一起去买包包呀！”
程梦白看见她，恍然大悟。
难怪她觉得刚刚听到的声音耳熟呢，原来还真是熟人。
乔子瑜已经跟电话那头约好了碰头时间，挂断电话后，才跟程梦白打了个招呼：“嗨程编剧，每次上洗手间都能碰到你，还真巧啊。”
程梦白点了点头：“确实还蛮巧的。”
乔子瑜洗完手，见程梦白刚走出洗手间，想了想，快两步跟上去：“对了程编剧，我们加个微信吧！”
剧组的人程梦白已经加了一圈，倒也不在乎多乔子瑜一个。
两人加完微信，乔子瑜也没单独离开，与程梦白并肩往宴会厅走去。
乔子瑜看了程梦白两眼，忍不住问道：“程编剧，你是哪里人呀？”
程梦白：“云城。”
乔子瑜哇了一声：“原来你也是云城人，怪不得这么漂亮，难怪大家都说云城出美女。”顿了顿，又骄傲道，“我妈妈也是云城人。”
程梦白觉得这小姑娘还挺可爱，不由笑着应了一句：“谢谢，难怪你也这么漂亮。”
乔子瑜抿唇一笑，眉宇间全是被夸的小得意，脸上却偏偏摆出一副“我早已听惯了赞美”的淡定。
乔子瑜主动挽上程梦白的胳膊：“程姐姐，我觉得你审美特别优秀，改天咱俩一起逛街啊！”
程梦白：“好。”
回到宴会厅没多久，大家就慢慢散席。
程梦白跟几位制片打过招呼之后，便独自往酒店大门外走去。
剧组请来挑开机仪式日子的风水大师说过，今天是个大吉之日。程梦白到了外面，果然看见午后阳光露出云层，马路上车来车往，所见之处都像是披了一层浅金。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乔子瑜的声音。
“妈，这儿呢！”
程梦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门廊斜坡处，乔子瑜正对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招手。
车子在乔子瑜跟前停下，后座门开，一名气质雍容的中年贵妇从车上下来。
乔子瑜洋溢着笑脸，亲昵挽上贵妇的胳膊，转身跟身后两位同组演员介绍：“这是我妈妈。”
程梦白看着这一幕，浑然不知自己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
脑中忽然嗡嗡声一片，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十年没见过真实的妈妈，才会出现幻觉，觉得那名贵妇跟照片上的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身旁有人低声提醒：“程编剧，你没事吧？”
程梦白回神，摇了摇头：“没事。”
话音刚落，那边乔母像是感应到什么，远远地朝程梦白瞧了一眼。
程梦白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忙一撇头。正巧她约的车过来，程梦白垂着头与身旁几人告别，匆匆上了出租车。
直到开出酒店很远，程梦白才从慌乱的思绪中回过神。
她想起些什么，拿出手机，点开乔子瑜的朋友圈。
恰巧，乔子瑜刚刚发了一条动态，配图是她跟妈妈坐在车里的合照，写着——妈妈来接我下班[爱心][爱心]
程梦白盯着乔子瑜旁边的女人，眼睛像是冲了血。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有一个念头驱使着她点开乔子瑜的聊天框，发了一句：
你妈妈好漂亮。
对话框上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下一秒，乔子瑜发来信息：
谢谢程姐姐！
程梦白想了想，打下一句话：好想让你妈妈做我下个剧本的女主角原型。
乔子瑜：惊.jpg
乔子瑜：真的吗真的吗？
乔子瑜：如果真有剧本，我可以演我妈妈吗？
乔子瑜：乖巧.jpg
程梦白：可以呀！
程梦白：就是还不知道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乔子瑜：柳夕林
程梦白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拇指一僵，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
柳夕林。
乔子瑜的妈妈叫柳夕林。
好巧，她妈妈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