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又是安全感。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安全感”三个字了。
程梦白把手机扔到一边,双手枕在脑后，仰躺着看天花板。
其实，跟陆世钦相处的这段日子,她大概有点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提及“安全感”三个字了。
说起来,他们俩的某些成长经历还是挺像的。在某种意义上，他们都有过被舍弃的经历，所以安全感这种东西,可能真的会成为缠绕他们一生的执念吧。
可是,如果陆世钦的安全感需要牺牲她的事业和追求，程梦白还是觉得，这样的安全感她给不了。因为与他的需求恰恰相反，她所需要的安全感，正是来自于让自己成为一个经济独立、人格独立的人，这样才不怕被任何人抛弃。
“唉……”
程梦白叹了口气，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在答应跟他登记的那一刻，她不是没想过两人朝夕相处，很有可能擦出点火花，所以才会在登记之前跟他约法三章。
可现在她忽然发现，当初的约法三章根本就解决不了现在的困境嘛！
她感觉现在她就是在思考如何平衡好自己的工作跟与陆世钦之间的关系，这分明就是想跟他继续发展的节奏。
夜渐渐深了,程梦白躺在床上辗转，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捶枕头。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的动静才慢慢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平稳而绵长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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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气放晴，昨晚的雪到后半夜就停了，除了路边树枝上还有残雪,路上根本找不到下过雪的痕迹。
程梦白昨晚没睡好，连梦里都是陆世钦一脸强硬地安排她的工作，害她又气又急，早上起床脸色也不好，敷了一张面膜才出门。
到工作室，小邱捧着咖啡来跟她聊天，观察着她的脸色说：“听说昨天在片场，女主从威亚上掉下来了？你还因此被她妈妈打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程梦白打开电脑，不太想搭这个茬。
小邱见她沉默，只当她默认，嗐了一声说：“这种千金大小姐嘛，家人脾气大点，也难怪的。”
程梦白沉着脸嗯了一声。
小邱看她两眼，觉得没趣，便转了开去。
程梦白稳了稳心神，开始整理何可给的那份宫斗剧策划案的提纲。
这本宫斗剧暂定名叫《宸妃传》，主线是一个为母报仇的小姑娘，进宫寻找杀母仇人，阴错阳差得到王爷和皇上的青睐，最后一路打怪升级，从宫女成为一代宠妃的故事。
如今的观众对影视作品的要求普遍是“苏爽甜”，所以这部剧不管从人物设定还是剧情节奏，都不能离开这三个字。
程梦白从人物小传开始，忙活了一早上。中午吃饭时，意外接到了乔子瑜的电话。
乔子瑜语气有些慌张，还带着些许尴尬：“姐，昨晚片场的事我都听说了，真的对不起。”
程梦白其实没想到乔子瑜会打电话过来道歉。
不过，这事本来就跟乔子瑜没关系，她自然不会把对柳夕林的不满，转嫁到乔子瑜身上。
“没事的，你身体没事吧？本来今天想去看你来着，可年底实在太忙了。”
“没事没事，就是从屋檐上掉下来吓晕过去了，然后脚有点扭到。”乔子瑜语速很快，说完之后，才期期艾艾，“姐……”
“嗯？”
乔子瑜带着几分欲言又止：“姐。”
程梦白站在茶水间，正对着窗外马路。她似乎抓到了乔子瑜那一丝欲言又止背后的含义，可又好像没抓到。
程梦白薅了薅头发，因为中间隔着柳夕林，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乔子瑜了。
“子瑜，我还要忙……”
“姐。”乔子瑜忽然打断她的话，“妈妈是妈妈，我是我。姐，我很喜欢你的，不管你跟妈妈是什么关系。”
程梦白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然她不清楚乔子瑜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但此刻，乔子瑜话语间的意思，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慢慢抠紧了窗台沿子。
过了会儿，她勉强弯了弯嘴角，说：“我也一直把你当成妹妹，你不用有负担。”
乔子瑜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姐，谢谢你，等我出院，咱们一起逛街吧。”
程梦白“嗯嗯”两声，又跟她闲扯几句，这才挂断了电话。
回到办公室，程梦白独自坐在位子上发呆。
其实她不太擅长处理太复杂的人际关系，原本因为柳夕林，她是打算跟乔子瑜保持距离的。可是现在，乔子瑜自己打电话过来跟她摊牌，程梦白突然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太小家子气了。
“唉……”
程梦白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杯子去做了一杯咖啡，回来的路上倒是灵光一闪，理出了头绪。
其实她也不用这么烦恼吧，毕竟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最终还是要看三观和气场，所以乔子瑜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一想，程梦白倒是轻松许多。回到座位，她想了想，打开app，给乔子瑜点了一份水果外卖。
半小时后，乔子瑜发来信息。
乔子瑜：打滚.gif
乔子瑜：姐你太好了！
乔子瑜：爱你！
程梦白轻笑一声，把手机放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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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乔子瑜受伤，剧组临时调整了拍摄安排，再加上本来春节将近，剧组就准备放假，所以乔子瑜的事对拍摄进程的影响倒是不大。
程梦白为了手上几个项目每天忙碌，直到这天下午《窃玉》剧组邀请她晚上一起吃年夜饭，她才恍然惊觉居然已经大年二十八了。
这几天，陆世钦一直在德国出差。
原本因为那晚陆世钦提出让她做选择的事，程梦白还有点不高兴。可如今算起来，两人居然已经有一星期没见面，心里的那丝不高兴便被想念悄悄代替。
程梦白打开陆世钦的聊天框，七个小时前，他还发了信息过来，说已经登机回国。
程梦白算了一下时间，今天晚上他应该就能到家了。
她给陆世钦发了一条信息：今晚剧组年夜饭。
等到了酒店包厢入座之后，程梦白想了想，又给他发去一个定位。
席上气氛热闹，一圈人互相敬酒。
不知不觉，程梦白身边的人换成了俞思明。
俞思明看上去已经喝了不少，脸色通红，好在眼神还算清澈。
他走到程梦白跟前，笑着举杯：“程编剧，我敬你。”
程梦白酒量不太好，已经喝了两杯，这会儿隐隐有点犯晕。只不过，见俞思明非要敬她的样子，程梦白只好跟着站起来，与他轻轻碰杯，喝干了杯中的红酒。
身边人员走动，程梦白的旁边多出了一个空位。
俞思明喝完酒后，在空位上坐了下来，欲言又止地喊她：“梦白。”
程梦白后颈立马起了鸡皮疙瘩，隐约察觉到他的用意，正要借口去洗手间，却不想俞思明先她一步，说了下去。
“梦白，其实之前我很想帮你，可是我实在有心无力。”俞思明看着她，慢吞吞地说，“我知道，你爸爸出事的时候，如果有个人可以陪在你身边，才是对你最大的帮助。”
程梦白：……
她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过去的事，她以为这件事早就已经说清楚了。
可也正是因为俞思明这番话，程梦白忽然就想起了陆世钦。她突然想，如果那段时间没有陆世钦在她身边，她会不会就被那件事打到了？
程梦白还来不及细想，俞思明已经接着说下去：“梦白，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
程梦白：……
她仔细端详俞思明两秒，想要分辨他是不是在说醉话。可他的双眼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程梦白实在搞不清。
既然搞不清，她也就懒得去猜了。
说实话，俞思明今晚的这波操作让她有点反感，总觉得好假。倒也不是记恨他当初不帮忙什么的，就是觉得这人挺会趋利避害的，总之跟她不是一路人。
程梦白笑着摆了摆手，说：“不用了，谢谢。”
随后站起来，找了个理由跟制片告辞，先行离开。
俞思明顿了顿，也跟着站起来，歪歪扭扭地走在程梦白身边，一路到了外面。
酒店大堂出去，就是个大花坛。
程梦白见俞思明一路跟到这里，莫名有些烦躁。
她扯了扯围巾，挡住下巴，转身看向他说：“俞导，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不用放在心上，真的。”
俞思明脚下趔趄，却偏偏又能在关键时刻站稳。程梦白也不知他是真醉还是装醉，可不管是哪种，都带了些套路在里头。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一旦用上了套路，真心就难以捉摸了。
没有真心的人，为什么要来往呢？
程梦白自认话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也不再管俞思明，扭头就要走。
却不想，还没迈开脚步，胳膊就被俞思明拉住。
俞思明说：“等等，梦白。你知道的，我从高中开始，我就……”
程梦白正要扒开他的手，身后忽然涌上一阵暖意。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身侧探出来，抓住俞思明的手腕，带离程梦白的衣袖。
随即，是一声轻嘲：
“高中？都快十年了，知道什么叫‘物是人非事事休’吗？”
听到这声音，程梦白扭头看去，正对上陆世钦的侧脸。
陆世钦今天没穿正装，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大衣，也没打领带。原本就是放荡不羁的气质，这会儿少了正装的压制，眉宇间的风流和狂妄更胜。
程梦白愣了一下。
跟陆世钦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他似乎越来越温柔，她差点都忘了他在外是怎样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形象了。
陆世钦注意到她的目光，侧眸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程梦白脖子一凉，总觉得他在盘算些什么，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好在陆世钦暂时没有理她，转而将视线放在了俞思明身上，拽着他往边上走了几步。
俞思明眼中若有似无的迷离在见到陆世钦的那一刻，便全然散去。
两人走到花坛另一侧，与程梦白隔开了距离。
陆世钦放开俞思明，冷笑一声：“装醉告白？”
俞思明甩了甩被他抓过的手腕，神色间丝毫没有心虚：“陆总有何赐教？”
他上下看了陆世钦两眼，眸中闪过一丝艳羡，却很快又发出一声不屑轻嗤，似乎在嘲讽陆世钦山鸡变凤凰。
陆世钦表情未变，俞思明的态度根本不在他眼里。
“赐教倒是不敢。”他垂下头，漫不经心地整理腕表，又轻飘飘道，“不过，我的人，俞导怕是不好肖想。”
俞思明错愕。
陆世钦薄唇一勾，神色散漫：“梦梦没告诉你，她已经跟我结婚了吗？”
俞思明：……
陆世钦嗤笑一声，镜片上映着的光，衬得他格外嚣张。
“跟女人告白还要装醉，是为了即使被拒绝还可以借口喝醉认错人吗？”
俞思明脸色倏地涨得通红，到这时，他的眸光才开始心虚地闪烁。
陆世钦一手抄袋，一手优雅地扶了扶眼镜：“就你这点心思，还想着进可攻退可守，难怪你追不到。”
俞思明喉咙底里发出一声咕哝，却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陆世钦挑着唇角，居高临下地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程梦白走去。
“程梦白。”他沉声开口。
程梦白回头，又远远望了一眼脸色僵硬的俞思明一眼，也不知道陆世钦这张淬了鹤顶红的嘴到底跟俞思明说了什么。
还没等她收回目光，陆世钦的大手已经摁着她脑袋，直接转了个方向。
“喂，你放开！”程梦白哎了一声，抬手拍他的手，觉得好没面子。
陆世钦却低头看她一眼：“放开？”他哼笑一声，“放开你，准备去哪儿？”
程梦白：……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陆世钦脚步一顿，忽然弯身将她打横抱起。
“道理？”他低下头对着她的双眼，说道，“我就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