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只不过,程梦白的这丝笑意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这部电影实在太难看了，全程镜头一直在晃，晃得人眼晕想吐。这就算了,关键是剧情更加糟糕,满屏堕胎自杀闺蜜撕逼的情节。
台词也烂得可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编剧为了故作高深，主角们的台词不着边际还隐隐透着中二气息。
作为同行,程梦白真的很想跟编剧聊聊人生,顺便告诉编剧，发人深省和令人费解是两个概念。
不知不觉，放映厅内逐渐开始躁动，有不少人实在受不了大半夜看这么脑残的剧情，纷纷提前离场。
程梦白动了一下腿，忽然想起陆世钦还搂着她的腰，不由地扭头看向他。
陆世钦另一手肘支着椅子扶手，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大荧幕。
从他的神情，根本看不出他对这影片的观感如何。
程梦白原本还想叫他一起提前离场，可也不知怎的，看着他的侧脸,她居然把离场的念头抛到了脑后，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把目光调回了荧幕,与他一起看了下去。
影片最后是在女主角的朋友们把她的骨灰冲进一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马桶中结束的。
结束时,程梦白终于舒出了一口气。
后排突然传来一道骂声：“卧槽终于结束了！我他妈忍了两个小时，就为了看看现在的编剧到底可以有多脑残！”
程梦白：……
虽然她也觉得这剧情实在狗屎，但“现在的编剧”这几个字，她总觉得自己被地图炮了。
陆世钦下意识地看她一眼,随即朝后扭头。
骂编剧的是个小年轻，看上去还没出校门的样子。对上陆世钦的视线，他还疑惑地“咦”了一声，说：“我还以为这破电影专坑学生的钱，没想到社会人也上当了啊！”
旁边同伴拽他一把，小声逼逼：“人家那是上当吗？人家那是准备上……”他意有所指地发出个鼻音，“嗯”了一声，又说，“走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拉拉扯扯地走远。
程梦白跟被雷劈了似的坐在位子上。
这年头的学生党都这么会开车的吗？如果她没有多想，刚刚那个男生最后那句“人家那是准备上”应该就是那个意思吧？
陆世钦一定也听到了。
这么一想，程梦白便满脸滚烫，脚尖焦虑地点着地面，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陆世钦起身，牵起她的手：“走了。”
他的动作太自然了，程梦白被他牵着一路到了放映厅外，才恍然发觉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里。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程梦白觉得，一定是外面的灯光太亮，暖气太足，她才会觉得有一股热意缓缓地从与他交握的那只手上出发，直到流入四肢百骸。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牵手了不是吗？
程梦白在心里自问自答了一番，看了眼走在前面的陆世钦，下意识地薅了薅头发。
倒是陆世钦发现她一直落后几步，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
去车库的电梯里，陆世钦忽然拍了拍程梦白脑袋，说：“也不是所有编剧都会被资本裹挟吃烂钱，至少，你就是那个例外。”
深夜的商场除了看电影的人，基本就没其他顾客了。这会儿电梯里也只有陆世钦和程梦白两人。
他们挨得近，又手牵着手，程梦白冷不防被他摸小狗似的拍了拍脑袋，一时有些怔楞。
鼻间可以闻到他身上清淡的冷杉气息，抬起头，她可以看到他眸中映着的小小的自己。
也不知怎么的，她的视线悄咪咪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程梦白忽然想起，那天在家里的那个吻，就好像高中生初尝禁果一般，浅尝辄止。
紧接着，脑中回荡起当时陆世钦说的那几句话——当一个男人吻一个女人，他会希望，女人可以回应他，用她的唇、她的舌回应他。
程梦白忽然觉得电梯里好热。
恰在这时，陆世钦笑着开口：“在想什么？”
程梦白一惊，连忙保持淡定，故作矜持：“当然在想你居然还能说出人话！”
说完，她就无事发生般，扭头看向正前方，试图躲开他的视线。
可惜这电梯门亮得像一面镜子，在电梯门上，程梦白再一次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陆世钦带笑的眸子。
程梦白：……
计划失败：）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程梦白开车。只不过，相比来时，现在的气氛莫名就有些诡异。
具体表现在，陆世钦斜斜地坐在副驾上，支肘撑着车门，手背托着太阳穴，笑意吟吟地看着程梦白。
程梦白被他看得有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更诡异的是，脑中莫名地就想起电影散场时，后排那个男生说的“人家是准备上……嗯”。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话，不然她这一晚都会胡思乱想。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陆世钦却抢先了一步。
陆世钦问她：“之前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
程梦白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提议？”
“嗯？”陆世钦发出一个鼻音，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腕表，说，“辞职的提议。”
程梦白：……
她有些无语，不知不觉，连脚下油门踩狠了都没发现。
直到陆世钦叫了她一声：“程梦白，注意车速，我命贵。”
程梦白这才回神，正好前面红灯，她踩下刹车，看着前方路况，满脸的乌鸡鲅鱼。
合着他们一个多星期没见，他特意过来找她，一起看电影，就是个前菜，后面还有重头戏等着她呢？
从电影院一直到刚才的旖旎心态全部散去，程梦白总觉得，就连刚刚那场电影，都是陆世钦算计好的，给她一点甜头，然后换她答应他的条件。
这人怎么这样呢？
他怎么能这样呢！
程梦白一直觉得自己文学素养还算不错，可这会儿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总结自己的心情。
她越想越气，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陆世钦一句：“你是不是觉得什么事都是可以用来等价交换的？”
陆世钦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程梦白怎么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他还是认真解答：“从做生意的角度，是这样。”
程梦白：……
恰好红灯转绿，她踩下油门一转方向盘，从靠边停车到下车摔门，一气呵成。
陆世钦有点被她这波操作惊到，一时也没想明白程梦白的脾气怎么就越来越大，从怼人直接进化到摔门。
他深吸了一口气，下车去追，拽住她手腕问：“程梦白，你又怎么了？”
程梦白甩开他的手，气得脸色发红：“什么叫我又怎么了，明明是你又怎么了！”
“陆世钦，所以你今天跟我看电影，就是在跟我做交换是吧？那你好伟大哦，用一场电影换改变我的职业生涯，这场电影可真是太贵重了，我消受不起！”
程梦白说着，一脸挑衅地挑了挑眉，转身继续快步往前走。
陆世钦拧眉看着她的背影，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消磨，可又无可奈何。
陆世钦疾走两步，摁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回一转。
两人面对面，陆世钦严肃道：“首先，你能不能学会一码归一码？我知道你们写剧本需要调动情绪，但我跟你谈的事，只需要你的理智，我希望你可以暂时把情绪放到一边。”
他沉下脸的时候，身上那种不近人情的气质便一览无余。
程梦白忽然觉得这样的他好陌生，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这样的他了，好像自己被他当成了下属或者谈判对象。
如果说内心没有落差，那是假的。
程梦白抬手甩开他握在她肩上的双手：“陆世钦，我现在很奇怪，你到底是以什么立场来跟我谈我的事业？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公事还是私事？”
这回轮到陆世钦语塞。
顿了顿，他反问程梦白：“公事还是私事，跟你要做的决定有关系吗？”
答非所问。
程梦白就这么与他对视，明明满肚子话，却一下子理不出个头绪。
就这么过了十几秒，她叹了口气，说：“陆世钦，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吗？”
陆世钦想了想，说道：“我不希望你承担太复杂的人际关系，也不希望你的人际关系中，存在有可能造成我跟你之间裂痕的人。而且，你刚才也看到了，现在的编剧早已不是过去，资本的裹挟、观众对剧的不满和谩骂都会延伸到编剧身上，我不希望将来在热搜上看到你。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呆在我为你创造的羽翼之下。”
程梦白握了握拳。
她说不上来听完他这番话之后，自己具体的心情。可她却清楚地感觉到了不舒服，那种仿佛命运被别人抓在手里的不舒服。
陆世钦见她沉着脸不说话，轻叹一声，开口：“程梦白，你这倔脾气能不能改改，嗯？”
程梦白看向他，怒极反笑：“那没办法了，我就是这么倔。你去找不倔的吧！”
说完，她一扭头，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接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