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兔(1 / 1)

十月里,北国的初雪来了,细细柔柔,赶不上冰天雪地,又见晴空万里。

这一个多月风平浪静,阿琅与公孙怀相处泰然,他身兼数职,每日游走在皇宫和东厂之间,鲜少回府,那天的事早已如云雾散得一干二净,宋世良也没再现身惹麻烦。

阿琅整日无所事事,只能靠练字打发时辰。北方的冬天来得凶猛,她握笔的手没多久就凉透了,采荷给她抱了一个暖手炉来,她搁了笔,汲取温暖。

“怕冷还开这么大的窗做什么?”采荷上前关窗,没好气地说。

这些日子的相处,采荷与她越走越近,别看这采荷初见怕生,处久了倒也看得出是个随和爽快的人,她们年纪相近,甚为投缘,久而久之便成为了好友。

“这儿风景好,多看看没准儿我还能写一首诗。”阿琅就是想一眼看到公孙怀回来,可她死鸭子嘴硬,胡说八道。

“枯枝败叶,寒鸦呜咽,我瞧着一眼的凄凉。”采荷“啧”了一声,像他们这些没了根的人,要么阴阳怪气背地里损人,要么唉声叹气像个被冷落多年的怨妇,阿琅属于后者。

“就这么显而易见么?”阿琅让人猜中了心事,像小鸡缩着脖子,恹恹的。

采荷点了点头,“都写在脸上了,不信你自个儿照镜子瞧瞧。”

阿琅“嗐”了一声,倒也没真的去照镜子,她自己是什么鬼样子心里清楚得很,不就是多日未见公孙怀,想念得紧,茶楼里的戏她没少看过,她就是见不到郎君害了相思病!

可这种话她哪里说得出口,尤其是现在还顶着个内侍的身份,传出去让人看笑话不说,损了公孙怀的颜面,也别想活了。

她不止一次想表明自己的身份,可总逮不到机会,这下倒好,他直接避开了她,让她独尝肝肠寸断的滋味。

若一直维持着当前的状态,怕这误会永远也解不开了。

她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从前在宫里就有人背地里传司礼监的掌印从不往自己身边塞人或许有什么隐情,直到阿琅出现,他们才懂原因,原来他好的是男色!

当时她听了只觉得好笑,也没太当一回事儿,或许是过于沉湎他的宠溺,让她忘了细想事态发展下去的后果。如今想想,他要是真的好男色,她到底该怎么办?

就算是别人捕风捉影,他并不好男色,他对她如此特殊又是为何呢?

这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她把自己困在僵局里,脑子一团乱,她需要个现身说法来解除所有的误会、焦虑和疑惑。

不就是男色和女色嘛,试一下不就见分晓了!

可是,要怎么试呢?

她绞尽脑汁,最后使出了一个极其烂俗的手段,装病。像极了后宫里头那些被皇帝冷落的妃子,为了见皇帝一面,使出浑身解数,阿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一天。

但是比起那些后宫里的女人,阿琅更狠,她怕自己装得不像,瞒着采荷泼了自己一身的冷水,在寒风里吹了一个时辰,后来弄巧成拙,真的病了,病得挺严重,连日高烧不退,她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公孙怀,不过那都是三日后的事了,她昏睡了三天三夜,接连做着怪梦,满口胡言乱语。

梦里火光冲天,熊熊大火蔓延到她的脚下,顷刻就能把她吞噬,然而在此之前,一双手拉着她冲出了火海,火海中还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她回头,只见一个腹部隆起的女子站在火海里,她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面目全非。

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感到悲伤和痛苦,她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强烈的光线令她一时难以适应,火辣辣的疼,禁不住流下了泪水,头也疼得难以自控,简直生不如死。

她的痛苦和悲鸣一直被守在床边的人看在眼里,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贴着他的胸膛,仿佛如此才能为她分担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

许久之后,她才慢慢恢复平静,汗水沿着额头滑落沾湿公孙怀的衣衫,他手中还握着巾帕,为她轻轻擦拭。

睫毛上的汗珠微微颤动,她终于从噩梦中走了出来,朦胧中看到一双手停在眼前,是公孙怀。

“来,喝水。”他的声音低沉,喜怒不辨。

阿琅许久不进水,口舌干涩,嘴唇却没有开裂,就着公孙怀递上来的葵口盏,她什么都没想,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喝得急了,呛了一口,他拿走了水盏,顺着她,一声不吭。

咳了一阵,她顺过气来,也意识到自己又惹了大麻烦,为了见他一面,她使劲折腾自己,最后自食其果。

头疼得厉害,梦里的痛苦醒来便模糊不清了,依稀记得自己被人救出了火海。

十年来断断续续做着相同的梦,不知是何缘由,她也没想过深究。

“你睡了三天三夜。”见她苏醒,公孙怀才松开她。

他整了整凌乱的衣衫,皱着眉头,阿琅抬眼偷望了一眼,俊美的脸颊竟变得憔悴不堪,下巴颏还残留着一丝青灰色的印记,像是新长出胡渣。

阿琅愣了愣,印象中的内侍,无论年纪,个个面容净白,无人蓄须,是因他们与寻常男子不同的身体构造导致,公孙怀自然也是如此。

她头一次见到这副尊容的东厂督主,心头万般滋味。

公孙怀低头捏了捏眉心,未曾留意她此刻的心思。

“督主,我……”阿琅心虚,欲言又止。

“大冷的天儿,没事儿跑外头吹冷风做什么?嫌命太长了不成?”他冷言冷语,露出愠怒。

她是吹了冷风,可最要命的还是泼了自己一身冷水,他没提及,想是采荷替她瞒住了,免得他更加生气,难以收拾。

阿琅咬了咬唇,心想害了相思病的人,命也恐怕难以长久了罢。

“阿琅知错了。”她垂下头,咕哝道。

明明是她惹的麻烦,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公孙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转眼道:“没那么好的身子骨就甭自个儿逞强,没搭上小命,小心烧坏了脑袋!”

他训人的时候十分威严,阿琅却不怕,因为责备的言语里满是关切。

“阿琅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呢?”他转了个音,阿琅吐了吐舌,缩着脖子道:“没有下次,没有下次。”

“天儿愈发寒了,没什么事儿别往屋外跑,出门也得披上斗篷……”平日寡言少语的公孙怀今儿个啰里啰嗦像个老头儿,阿琅愿意听他啰嗦,只是说到一半他就把话收住了,许是意识到自己行为失态,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起身欲逃离。

阿琅“哎哟”一声,他又惊慌转身,但见她整个人从床上滚落在地,嘴上不喊疼,只喊“督主别走”。公孙怀心头一颤,下一刻走回她身边,把她抱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有个秘密,阿琅想要告诉督主。”她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不就是想赌一把他是否舍得回府,如今人在面前,又岂能放他离开?

“什么?”公孙怀盯着她,眯了眯眼。

她牙齿打了个颤,从他手上挣脱,双脚落地,环顾了一周,见屋内除他二人没有别人,她才下定决心说出实话,只是在她张嘴的时候,公孙怀伸出食指和中指抵在她的唇上,摇了摇头,阿琅不明所以,公孙怀微微俯身,附耳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只是要想活命,就什么都别说。”

闻言,阿琅瞪大了双眼,他的意思是,其实他早就她的身份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但凡他想知道的,天底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可他明知故纵,是何用意?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督主,可您既然早已知道,又为何不将阿琅拆穿?是因为那位故人么?”她还记得他说过,一直以来的所有殊遇全都是托了那位故人之福,她该庆幸呢,还是该嫉妒?

公孙怀没有直面她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句令她更加摸不着头脑的话:“等你想起我的时候,自然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阿琅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呼吸猛地一滞,他们以前认识吗?她绞尽脑汁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头又疼了。

“我在五岁的时候被人收养,在那之前的记忆我半点儿想不起来,莫非我与督主早就相识?难道我和您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居然想到了这份上。

公孙怀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真不知她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鬼东西。想以“兄妹”相称,他才不会让这丫头如愿以偿。

“督主?”见他沉默,阿琅心中苦涩。

公孙怀扣着食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云淡风轻道:“别胡思乱想,我早已没有亲人。”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在阿琅听来有些伤感,这是他头一回当着她的面提及自己的身世,不过只言片语,她已能读取他不为人知的过去。

“既然不是亲人,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阿琅渐渐理清了思绪,十年之前,他们一定认识,只是她记不得他罢了。

公孙怀仍只字不提过往,想起他也意味着想起痛苦的过去,是他失言了。

“小时候的我和督主一定很要好吧?”她的秘密无意间换来了他的秘密,阿琅感到惊喜,也缠上了公孙怀。

要好,谈不上,她身份尊贵,而他卑微如尘埃,若不是范皇后救了他,他们之间也只是上下尊卑关系,即便在紫禁城中不期而遇,也形同陌路。

“嗯,很好。”但是他,撒了一个谎。

过去形同陌路,而今他只想与她靠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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