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淮第二日就去尚书府拜见了曹大人,曹大人甚为惶恐。
他与顾景淮同朝为官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回主动上门找他，莫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曹尚书正在用膳,一听闻顾大学士上门,连饭也顾不上吃了,匆匆忙忙就迎了出去。
顾景淮正坐在尚书府大厅里喝茶,曹大人看着人活的糙，实则是个懂得享受的,这用来待客的茶，是用甘甜的山泉水冲泡的，味道闻起来极好,他不觉多喝了两杯。
“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怎么让你亲自上门了？”曹大人脚步匆忙，一边走一边问,连说话的语气都沉了许多。
他在吏部是顾景淮的上司，但相比起顾景淮东阁大学士的身份来，顾景淮还是比他官阶高的。
加上顾景淮与皇上太后的关系，他待顾景淮一向是比较恭敬的。
顾景淮放下杯盏,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道：“确实出了点事。尚书坐下说话？”
曹尚书坐下了，却觉着顾景淮今日似乎有些反常,往常他都是言简意赅的,有什么事儿直接说,说完就走的,今儿倒是看着，不太着急的样子？
曹尚书探究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然而他面色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叹了声，都说姜还是老的辣，但放在他和顾景淮身上，这话却一点也不对，他就从未看透过顾景淮。
小厮奉了茶和点心上来，顾景淮捡了块点心来吃，味道竟然也不错，他对吃食一向挑剔，但曹尚书府上这些东西，都甚合他胃口。
“尚书府上这点心做的极好，不知请的是哪家厨子？”
他居然还有闲心跟问起他府上的厨子来，想必要说的这朝事，应该没这么着急，曹尚书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说：“倒不是哪家的厨子，不过就是贱内从娘家带来的厨娘罢了。伺候了几十年，难得还有些新花样。……怎么，显之喜欢这点心？要不我一会叫她多做些，与你带回府上吃？”
顾景淮自己倒不是好吃之人，但想到明萱，难得点了点头，“那就有劳曹大人。”
曹尚书笑，“不过就是些吃食罢了。”
他马上叫了小厮来，嘱咐了他几句，转过头，却见顾景淮还只顾着喝茶，难免有些着急，“显之，你这么急着来我府上，不会只为了讨这点心吧？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吊着我也难受。”
顾景淮笑一声，这曹尚书一大把年纪，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还是急躁了些。
他放下茶盏，拿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说：“近日朝廷空缺严重，皇上命我考察外调历练的几位进士的品德与能力，以便调他们回京中任职。昨日我正与文渊阁大学士商议此事，却发现中途有人偷听……”
顾景淮和夏大学士都是谨慎之人，那会面的地点必然是十分隐秘的，怎么会有人偷听呢？
他感到有些奇怪，“那这偷听之人可抓住了？”
顾景淮摇摇头：“不曾。我身边的侍卫追了几条街，却也只捡到了一块大内侍卫的腰牌。”
“大内侍卫？”曹尚书有些惊讶，“那不是只听皇上调遣的……你怀疑这偷听之人，是宫里来的？”
他想想，又摇头：“选调官员回京本就是皇上的意思，他既把事情交给了你，又哪里必要再去探听你们的谈话？”
他说着，看向顾景淮：“你来我府上，可是查案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曹尚书难得是个明白人，顾景淮嗯了声，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递给他。
曹尚书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几个人名，皆是他不太熟悉的，一时疑惑，“这是……”
“这是这届考察人员中，家中曾有人为官的，还劳烦大人帮我查查，他们在朝为官期间，都做了什么，又跟谁交好。”
曹尚书一怔：“你是怀疑……此次选调有人想攀关系，从中做手脚？”
顾景淮笑了笑，“只是怀疑罢了。”
皇上求贤若渴才会把没历练满三年的进士调回京中任职，若有人从中做手脚，选了些不干不净的人进来，势必会败坏朝堂的风气，导致日后无人可用。
他身为一朝老臣，也是极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的。
曹尚书接了字条，表情也变得慎重起来，“显之放心，我一定帮你查清楚。”
顾景淮监管吏部，本来也是能查的，只不过这些人中，有一些已经辞官，有一些是犯案被罢官的……他手里并没有他们的资料，而曹尚书在吏部任职几十年，对朝中大小官员的事，都比他清楚很多，让他查，能省了下不少功夫。
曹尚书又是个谨慎细致，能信得过的人，交给他，顾景淮也放心。
他继续喝着茶，曹尚书却很快叫了心腹，把字条交给他，让他立刻去吏部调了这些官员的资料来。
嘱咐完这些，却见顾景淮还坐在那儿，不由地笑道：“显之今日看起来倒是有些清闲，皇上怎的没叫你进宫陪他下棋？”
皇上时不时都会叫他进宫陪下棋的，一来方便与他商议朝事，二来增进君臣感情。
“谢首辅这几日跑宫里跑的勤，我自然也就闲了下来。”他说。
自从皇上把谢首辅的长子罚去了凉州，谢首辅与皇上表面一团和气，实则在暗自较量……皇上年幼，首辅作为辅导皇上读书的辅臣，这么勤跑进宫，难道是想在这上头，找回一点场子？
想到这，曹尚书就是一笑，笑过之后，又慨叹：“陛下这个皇上当的也不易。”
年纪轻轻，就要面对各路朝臣的计谋和暗算，为了安抚权臣，自个还得遭罪。
既坐到了九五之尊的位子，享受着那泼天的权势与富贵，又哪能没点难处呢。
顾景淮淡笑了下，“陛下应该心中有数。”
他年幼是年幼，却并不傻，作为帝王该具有的城府和隐忍，他一样不缺，顾景淮倒是不担心他在谢首辅面前吃了亏。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尚书府，不知曹大人可否带我四处逛逛？”
曹尚书一愣，顾大学士今日真不是一般的悠闲啊！
不过人既然提出来了，他自然是该领着他四处逛逛的，这都是小事罢了，顾大学士看的起他，才会想来逛他这尚书府。
“难得显之有这样的兴致，”曹尚书把茶一口饮尽，站起身来，道：“走吧，我带你四处走走。……我这尚书府虽然不如你那学士府装潢的这么气派，但也是费了点心思的。”
他说的倒是颇为自豪，顾景淮笑了笑，倒也没反驳，跟着他往外走。
曹尚书先是带他去逛了外院的几处院子，修葺的果然与众不同，红墙绿瓦，庭院中栽种了许多花草，养了鱼，丫鬟个个训练有素，见着他，除了极个别红了脸之外，其他都不慌不忙的，甚是显出他尚书府书香世家的底蕴来。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曹三少爷的院子，曹三少爷年方十八，穿着竹青色的直裰，竹纹簪子冠发，确如临风所说，长得一表人才，俊朗秀气……他正站在廊下读书，那刻苦认真的模样，半分不像作假。
曹尚书见他读的入神，就要叫他过来与顾景淮见礼，顾景淮却摆摆手，“贵公子可是预备参加下届的春闱？”
曹尚书笑了笑说：“他刻苦是刻苦，就是资质平了些，参加了也不一定能考上。”
说着又加了句，“跟顾大学士这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肯定不能比。”
“有进取心便是好的。”他轻轻说，走出了曹三少爷的院子。
曹尚书却唉声叹气，“能有什么进取心。他不过就是被逼无奈罢了。”
顾景淮听他这话，似乎另有隐情，就顿住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曹尚书想想跟他也有近十年的交情了，有些话倒也不怕跟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心气高，见他只中了个举人，有些瞧不上他……这小子估摸着是受了些打击，这才开始发愤图强。”
顾景淮：“……”
他原本想着明萱长大了，是时候给她找个人家了，而曹大人也算知根知底，如果曹三公子品行端正的话，不妨将明萱许配给他，有他时刻看着，明萱倒也不至于在曹府受什么委屈，但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
他有些失落的同时，似乎又松了口气，没找到合适的，说明明萱还能再陪他几年。
顾景淮笑笑，说：“曹三公子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曹尚书无奈道：“哪是什么性情中人，就是个痴心错付的傻小子罢了。不过瞧他能有些进取心，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也高兴。也就随他去了。”
曹尚书又领他去逛了花园，走到半路，却说有些不适，得去上个官房，让小厮领着他先四处走走，他一会儿就回来。
顾景淮来他府里，原本就只是为了见那曹三公子，如今人也见到了，该知道的事儿也知道了，目的已经达到，倒也没了逛园子的心情，想先行回府了。
叫小厮与曹尚书说一下，他自个打算要走了，刚走出那花园，拐进一条通往府门外的小道，就听见有两个小姑娘在附近的凉亭里嬉笑。
他原本是对这些小姑娘的事不太感兴趣的，抬步要走，却听到他们的谈话中，说到了小日子这几个字，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一个较为年少的姑娘说：“我上回小日子疼的厉害，我娘叫下人给我炖了好些补品，吃了之后，似乎有些缓解。姐姐要不也试试？”
另一个姑娘似乎有些怀疑：“管用吗？我怎么没听说还有这种法子？”
先前那小姑娘拉着她的手说：“我是管用的，就不知道姐姐你。索性这补品吃多了也没有坏处，姐姐且死马当活马医呗。”
“好像说的有些道理。那我回去也试试。”
两个姑娘说完便相携着走了，顾景淮站在那儿，若有所思。
回去之后，依样画葫芦，让人炖了很多补品送去了握瑜院……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一章修了末尾，这章也修了末尾……之前写的感觉也有些跳了，特地修改了一下，看过的亲记得重新看。
欠的那一章，我尽量明天补，么么哒，爱你们。
【8.5】修个bug，与上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