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被锁在她床头的小匣子里,钥匙就保管在云珠手中，她狐疑地把折扇取出来，递给明萱。
明萱一边把玩着折扇,一边问云珠：“你是京中人士,想必之前也听过谢二公子的名号,你知道他寻常会去哪些地方吗？”
云珠十分狐疑,在京城谢二公子是响当当的人物，她当然是听过的,只是小姐好端端问起他做什么？
她下意识看向明萱背后的冯嬷嬷，冯嬷嬷正在给明萱梳头，闻言动作微顿,思索片刻，朝云珠轻轻摇头。
她虽然不知道明萱问谢永嘉做什么,但想必跟傅府的案子脱不开干系，而那件案子当年轰动京城，甚至在朝堂中都是讳莫如深的，小姐一个姑娘家,就算查清楚又能如何。
她相信傅相在天有灵,也不希望小姐去接触这些事。
云珠本就机敏过人，收到冯嬷嬷的暗示,很快心领神会,笑着说：“奴婢虽是京中人士,却只是学士府的下人,寻常没有主子应允，是不能私自出府的。所以对谢二公子也仅是有所耳闻，并不了解他的喜好。”
云珠也学会跟她打马虎眼了，明萱转过头来看冯嬷嬷。
冯嬷嬷微笑着问：“姑娘可是想将这折扇还给谢二公子？”
明萱不可置否,还折扇就是个借口罢了，主要的，她还是想从谢二的身上，打听到他爹的事，以及，他爹当年在那桩贪墨案中，到底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冯嬷嬷却道：“您若是想还他折扇，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您只需把扇子交给府里的小厮，叫他送去谢府即可。”
谢府的下人基本都是人精，想必也认得出这扇子是谁所有。
“谢首辅和二爷在朝堂上是政敌，上回谢二公子捡了我的玉佩，被谢首辅认了出来，闹到了二爷面前，二爷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折扇的事，要是再大动干戈，惊动府里人，恐怕谢首辅又要借题发挥。”明萱淡淡说，思索片刻，吩咐云珠：“我来京城这么久，也没好好尝尝这边的吃食，你帮我在望江楼订一处雅间，我去好好尝尝。”
云珠有些不解，小姐要吃京城的菜式，学士府的厨子就可以做，为何偏偏要去望江楼？
望江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各地食客云集，有达官显贵，也有异族平民，各式各样的人都有，鱼龙混杂的，委实不太适合小姐去。
但看小姐一脸坚定，她只能低声应是，依言下去办了。
明萱在冯嬷嬷的欲言又止下回了卧房，嬷嬷替她放下幔帐，熄灯的时候，明萱叫住了她：“嬷嬷见过我父亲吗？”
嬷嬷一愣，而后低声说：“有幸见过一面。”
“他是怎么样的人？”明萱问她。
嬷嬷认真地想了想，说：“他是个很和善的人。”
那时的相府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人家，府上选奶娘，在当时她们那个圈子，是数一数二的大事。
奶娘做的好，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多少人挤破脑袋，去争这么个位子。
她那时无权无势，家里条件又不好，照理说，这种好事是轮不上她的……是相爷怜悯她家境贫寒，还懂些武艺，看着也是个照顾人的老手，这才选了她。
她在相府当奶娘的日子不长，却没少得相爷夫妇的照拂，傅相一家待她也亲如家眷，在得知傅相出事的时候，她也是十分震惊的。
傅相待人亲和，平时也没什么架子，她也不相信他能做出那种泯灭良知，丧尽天良，为世人所不齿的恶事来。
但她不过就是个平头百姓，不信又能怎么样？
“小姐今日也累了，早些睡吧。”她说。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也怕明萱听了之后更加难过，她不敢回忆，也不敢与明萱多说。
她吹灭了油灯，槅窗有月光透进来，隔着幔帐，明萱看到她背影有些单薄。
嬷嬷心里应该也跟她一样，对她父亲的案子有过怀疑的吧？
明萱拥紧被褥，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却久久都没睡着。
顾景淮送走两个大臣，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临风这时端了一碟点心进来，“二爷，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他从梅庄回来就跟他们在书房议事，到现在也滴米未沾，临风怕他这样下去伤了身子，遂特地端了点心进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朝中出了个不大不小的贪墨案，牵扯到了皇族，要让他帮着拿主意。
早在先帝时期，先帝就下了死命令，朝中若有人再敢贪赃枉法，必定严惩不贷。
只不过如今牵涉到的这位，在皇上面前稍微有些分量，刑部这才举棋不定。
案子不归他管，他能做的不过就是给他们提些建议，寻个委婉些的法子，回禀皇上罢了。
其他，倒与他无关。
他摆摆手，端了案上早已凉透的茶喝了口，问道：“明萱睡下了？”
临风道：“听握瑜院的丫鬟说，小姐跟冯嬷嬷说了一会子话就睡下了。”
竟这么平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用晚膳了？”他又问。
临风道：“只喝了半碗汤。”
顾景淮搁下杯盏，拿起太师椅上的斗篷往外走。
临风端着碗碟追上前：“二爷要去看小姐？”
顾景淮顿住脚步，瞧他一眼。
临风犹豫道：“青松说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要不吃点再去？”
索性小姐也已经睡下了……
顾景淮看了眼他手里的点心，是往常他常吃的枣泥糕，如今瞧着却是没什么胃口。
他道：“吃不下。你拿回去吧。叫厨房的人也不用忙活了。”
“可是……”临风欲言又止，顾景淮却不等他多说什么，就先走出了书房。
等他去到握瑜院，冯嬷嬷正好端着一盏油灯从明萱房中出来，见到顾景淮，连忙与他行礼：“二爷。”
顾景淮看了眼房内，“明萱睡了？”
“睡下了。”冯嬷嬷道，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看顾景淮：“小姐今日问了奴婢一些话，奴婢思量之下，还是觉得该告诉二爷。”
顾景淮示意次间，冯嬷嬷却站着没动，只是轻声说：“倒不是什么大事。是小姐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问奴婢，相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小姐问这话的神态来看，奴婢担心她会想为相爷做点什么……”
而相爷的事又牵涉太广了，当中涉及到的人和事，绝不是小姐一个姑娘家能承受的来的，所以她才不得不，先跟顾景淮提个醒，也免得日后小姐做了什么无法收场。
顾景淮了解明萱，也知道她不是被人随便劝两句就会善罢甘休的人，但事已至此，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知道了。”他说，“这几日劳烦嬷嬷多留心，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快告知于我。”
“奴婢明白。”嬷嬷沉吟片刻，似乎想到什么，迟疑道：“倒确实有一桩。”
顾景淮看着她，她道：“……前些天小姐去永宁伯府参加崔老夫人的寿宴，与谢二公子闹了些不愉快，小姐机缘巧合下得了谢二公子的折扇。小姐未免夜长梦多，原是想将这折扇毁了的，今日却不知怎么突然拿了出来。看样子，像是想亲手还给谢二公子……”
谢二？拣了明萱玉佩，被谢伦当做与明萱有私情，直接上门提亲的那位谢永嘉？
顾景淮眸光微动，与嬷嬷道：“知道了。”
他大概能猜出明萱的意图，但这个谢二……终归是谢伦之子。
看来他之前的吩咐下错了，这个谢永嘉，还是值得他好好查上一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