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拿起木架上的外袍，披到身上，随口喊了丫鬟进来。
明萱还在为他方才宠溺的语气失神,丫鬟已经陆陆续续端了铜盆进来,顾景淮正背对着明萱系锦袍,丫鬟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默默低下了头。
顾景淮穿戴好，嘱咐了丫鬟几句,就匆忙离开了，宫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去处理,他昨晚违抗了懿旨，他甚至不知道太后会如何处置他。
“姑娘总算醒了。”他离开之后,冯嬷嬷端了膳食进来，是肉骨粥和小菜，大夫嘱咐，明萱伤势不轻,加上昨晚发了烧,不能吃的太油腻，遂她一早就去小厨房给明萱炖了排骨粥。
她把托盘搁到高几上,“昨晚姑娘发了高烧,可把二爷担心坏了。”
丫鬟端了铜盆来给明萱净手,明萱腿脚不便,坐起来都有些困难，嬷嬷过去把她扶起来，看着她脸上的擦伤，十分心疼：“姑娘这伤,怕是要养个个把月才能好。”
“说来这谢首辅也太胆大妄为了些，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抓东阁阁老府上的小姐，他眼里还真是没有王法！”
谢伦有大长公主撑腰，在朝中本就一手遮天，先前明萱是因为被顾景淮保护的好，才没被谢伦拿来当诱饵，如今……
明萱想到谢伦见到她时的表情，不由地问嬷嬷：“嬷嬷，当年我父亲的案子，你知道多少？”
嬷嬷一愣，姑娘这些天四处奔波，还跟首辅的二公子来往慎密，其实嬷嬷也多少知道一点她的意图，但二爷并不想让小姐卷入到这些纷争中。
她拧了帕子给明萱擦脸，道：“当年奴婢在相府只待过一段时间，对相府的事不太清楚。”
嬷嬷当年只是个小奴婢，就算在相府真的待了很长时间，也未必知晓其中的细节，明萱叹了口气，“云婵回来了吗？”
嬷嬷摇摇头，“二爷已经派人去找了，不过还没有消息。”
“云婵的事姑娘不必忧心，二爷既答应了姑娘，必定会将云婵寻回来的。”嬷嬷说，把帕子放回铜盆，拿了一盒香膏，抹到明萱脸上，“姑娘伤得不轻，这几日安心养伤便好，其他，二爷会处理好的。”
明萱看了眼自己包裹的十分严实的腿，觉得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点了点头。
顾景淮被叫进了宫里，太后和皇上就在慈宁宫等他，昨夜之事，闹得有些大，皇上连身边的锦衣卫都出动了，朝臣不可能没听到一点风声，更何况，今日早朝，皇上还大发雷霆，破天花斥责了谢首辅。
说他罔顾皇命，私自把远调在外的儿子接了回来，导致任上无人主持大局，百姓怨声载道，直骂新君无道，弃百姓性命于不顾，慨叹国之将亡，甚至还把此事编成歌谣，四方传唱。
皇上收到奏疏，岂能不怒，其实谢首辅自己也不知道，明明在任上的儿子，怎么会突然回来了，还好巧不巧地被皇帝近臣抓了个正着。
但他知道，这铁定是顾景淮做的手脚，在朝上却是有口难辩，只能称自己教子无妨，与圣上赔罪，就连闻风赶来的大长公主，看到跪在金銮殿下，一言不发的谢永善，也不敢相劝。
好不容易等皇帝怒火平息下来，却又把谢永善关入了天牢，直言要秋后问斩，谢伦气的青筋暴起，却半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回到府上，立刻就把先前负责与谢永善通信的周云清叫了过来。
“你不是说永善好好地在凉州，怎么突然会回了京城？”
谢伦怒不可揭，周云清对此也毫不知情，但他知道谢伦动了气，直接撩袍跪在了地上，“是下官疏忽，下官并不知道贵公子为何会突然回来。这恐怕是有心人故意设计……”
“还用你来提醒我？”谢伦横眉倒竖，“这下好了，永善被判问斩，你拿什么跟老夫交代？”
周云清跪在地上不发一言，大长公主这时带人走了进来，“舅舅如今生气也没什么用，最重要的是要想想该怎么把永善从天牢救出来。”
“永善违抗圣令，私自回京，还让皇上抓了个正着，这罪名要洗脱怕是很难。而皇上对舅舅早有微词，让他收回成命也不太困难，为今之计……”
大长公主看着谢伦，谢伦又如何不明白大长公主所想，直接摇头道：“不行，这太危险了。万一让皇上发现，他怕是更不会放过我了。”
“那舅舅是想弃永善于不顾？”大长公主很直白地问道。
“当然不可能！”谢伦握紧了双手，谢永善是他最得意的儿子，他自然不可能弃他不顾，只是……
“顾景淮！”他一拳砸到案几上，“老夫饶不了你！”
案几杯盖翻转，砰地一声掉到地上，碎成了碎片，茶水溅到周云清脸上，有些烫，有些疼，但他没有动，甚至脸上没有出现任何难受的表情，他知道，如今若是表现出一点不适，首辅很可能会杀了他。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活的像一条狗，那么的低贱，卑微……
大长公主看着底下的周云清，却道：“这便是舅舅先前提到周县丞？倒确实跟你以前身边的人有些不同。”
大长公主作为上位者，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几分讥诮，周云清心思通透，又如何听不出大长公主是在讽刺他，但这又如何，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反驳，只能默默地受着。
谢伦听了冷哼，“没什么不同的。”
他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周云清的疏忽，就要丢了性命，见到周云清就是一肚子气，但当着大长公主的面，他暂时还不想处置他，他摆了摆手，淡淡道：“你先退下吧。”
周云清离开的时候，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谢伦跟大长公主正在神色凝重地讨论着，该如何营救谢永善的事儿，他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他们所说的事，甚至可能不止单纯地营救谢永善这么简单。
夜已经很深了，外头漆黑的可怕，谢府的丫头知道他的身份，对他不屑一顾，他出来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个人过来跟他行礼，他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幕，觉着这京城的冬天，是真的很冷，冷到人心里头去了。
但有什么办法呢，他想要在这儿立足，想要出人头地，他只能忍着，受着，迟早有一天，他会站到阳光下的。
慈宁宫，太后和皇上的神情都不太好，顾景淮踏进殿内，他能感觉到太后皇上难看的脸色，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给她们作揖行礼。
太后拨弄着杯盖，并不说平身，太后不发话，皇上也不敢发话，低头默默喝着茶。
顾景淮也不着急，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受着两人施加给他的压力。
太后见他仿佛跟没事人一样，重重地放下杯盏，“顾大学士学识渊博，朝中无几人能及，应该不会不知道违抗懿旨是什么罪吧？”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