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夜了,嬷嬷端了油灯进来。
顾景淮站在床侧，伸手拨开幔帐，小姑娘睡得很熟,一张小脸被捂的红彤彤的,眼角却隐隐能看到泪痕。
冯嬷嬷在旁边叹气,“往常小姐就算闹脾气,晚膳总归是会用的。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肯起来用膳。”
小丫头正生着他的气呢,又怎么可能这么好哄。
他摆手让冯嬷嬷先退下了，自个坐在床畔，看着小丫头沉静的睡颜,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明萱原本是睡着的，但听到嬷嬷的说话声就醒了,不过她没有睁眼，她知道顾景淮就在她旁边，她想知道，他来这儿做什么。
顾景淮其实只是想叫小丫头别与他置气了,平白伤了自己的身子,他隔着被褥，推了推明萱：“……知道你气着,不过膳食总是要用的。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八宝鸭,虽不能多吃,但尝几口还是可以的。”
一碗八宝鸭就想收买她了？明萱假装没听到,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便是不吃，你脚上的伤也要叫嬷嬷换药的。”明萱不说话，他就自己坐在那儿自言自语，声音里,带了几分宠溺和纵容，“有我在，你虽不愁嫁不到好人家，但姑娘家身上留疤总归不好。”
小姑娘怕是真气着了，顾景淮叹了声，替她掖好被角，“……云婵已经回来了，就是受了点皮肉伤，请大夫看过了，没有大碍，休养一段时间便能好。”
明萱神情总算有些动容，顾景淮起身缓缓道：“你要找的人，就在府中，等你病好，我便让他来见你。到时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
明萱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睛，她先前会碰到谢首辅，全是因为，她去那山林里找一个人，一个叫做张岑的大人，那人曾经是她父亲至交好友，还是同榜的进士。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不陪你用膳了。”顾景淮背对着明萱，“你想知道的那些事，以后……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只是眼下时机还没到。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了，明萱这时叫住了他：“二爷……”
顾景淮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明萱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只问二爷一句，我父亲入狱，是否是二爷一手主导？”
若是……谢首辅所言便是真的，若不是，这其中可能还有别的隐情。
有些东西可以作假，但有些东西是做不了假的，他这些年对她的好，对她的宠爱，绝非是装出来的。
明萱不傻，若非真心疼爱，他绝对不可能如此待她。
窗外起风了，吹得窗棂嘎吱嘎吱作响，顾景淮背对着明萱，寒风吹乱了他额间的墨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启唇回答了明萱的话：“……不是。”
她父亲的案子虽然与他有些关联，但，绝对不是他主导的。
他也做不出这样背叛恩师的事来。
顾景淮说完，就抬步出了房门，明萱心口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她就知道，顾景淮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嘴角难得扬起一丝笑容，高声冲外面喊：“嬷嬷，我饿了，想吃八宝鸭。”
……
谢伦一党忙着谋划如何营救谢永善的事，而皇上和顾景淮，则忙于太后寿辰，朝堂看似安定，实则波涛暗涌。
明萱卧床休养了三日，伤口总算结了痂，能稍微下床走动了。
崔灵珊得到消息，带礼前来探望，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话。
“我听我父亲说，你这一身伤，竟是因为谢首辅？”她神情既惊讶又愤懑，“他未免也太无法无天了，身为一朝首辅，竟然在□□，抓了东阁阁老的家眷！还真当朝堂都是他一个人的，能一手遮天了不成。”
“我早就听说谢首辅仗着有大长公主撑腰，在朝中横行霸道，今日看到你，总算是见识到了。”
明萱脸上还有擦伤，瞧着却是有些狼狈的，崔灵珊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说：“姐姐将养了这些天，可感觉好些了？”
明萱已经好很多了，除了脚上的伤还偶尔会疼，身上也不会像刚回来那会儿一样，没有力气了。
她笑了笑，与她说：“都是些皮肉伤，如今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崔灵珊握着她的手，轻轻说：“姐姐先前在庄上养着，虽说见识不到京城的繁华，却也衣食不愁，性命无忧，如今来了京城，却是多灾多难的。”
她说着，手摸向腰间，取下一物，塞到明萱手里：“这是我母亲从一个已经圆寂的大师手里求的平安符，我从小到大戴在身边的，今日把它送给你。让它保佑你以后都平平安安。”
平安符有些年头了，外面装它的香囊洗的颜色也浅了，但难得的是，绣样十分精致，而且针脚也很密实，这应该是伯夫人亲手绣的，又是她从小戴着的。
明萱知道它的分量，连忙推辞道：“这是妹妹母亲求来给你保平安的，我怎么好收。”
崔灵珊却非要明萱收下，把平安符别到她腰间，说：“算命的都说我命硬，这些年无病无痛的，留着它也无用。倒不如给了姐姐，让它护姐姐平安顺遂。”
她态度坚决，明萱不好再推辞，谢过她，暗自记下了这份人情，想着以后若有机会，是要还的。
临走时，崔灵珊提到太后生辰的事儿，“我听说，此次太后生辰特地命大学士带你入宫觐见？”
明萱没有听说这事，皱了皱眉，“……太后亲自下的令？”
崔灵珊点点头，“可不是，内宅命妇都听说了……先前她们就对你十分好奇，这次趁着太后寿辰，怕是免不了都要见你。姐姐到时，怕是会引人瞩目。”
明萱有些头大，“我也不是什么侯门千金，她们为何独独对我好奇？”
“姐姐有所不知，你没回来之前，京城都传着大学士对你极为宠爱的流言，甚至有人说，大学士曾为了你，顶撞太后……你这一回来，又拒了她们的拜帖，算起来，你还没在她们面前露过面，她们怎能不好奇？”
她说着，话锋一转，拉着明萱的手道：“不过姐姐也不必担忧，那日来的女眷很多，你到时候混在人群中，也不一定能叫人认出来。”
“就算认出来了也不要紧，总归会有大学士带着你。”她笑着说道，“就算给太后娘娘拜寿，有郡主在旁边帮衬着，应当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郡主？她怎么知道，郡主一定会帮她呢？
明萱若有所思，崔灵珊这时却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太后有意趁着寿辰，替安平郡主和顾大学士赐婚。”
明萱怔怔地看着崔灵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