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大臣们的疑惑,堂中安平郡主已经准备得当，她原本没有想过要这场寿宴上出风头的，毕竟弹唱那都是乐师和舞姬的事,但不知为何,她看到顾大学士那冷清的神情,就是想搏一搏,她迫不及待想在他面前展现自己，也让他更加了解自己。
座上人很多,大多都是她不认识且从未见过的，这些天她虽然住在太后的慈宁宫，但太后从不带她出去会见大臣,这些面孔对她来说，极其陌生,甚至诸如瓦剌首领之子那样心怀不轨的好色之徒也不在少数。
但她不在乎，只要顾大学士在，只要他能看到她，她就无所畏惧。
她最后看着座上低头喝茶的顾大学士一眼,定了定神,一边弹，一边吟唱：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注]，
……
她面容姣好，声音清脆，琴法娴熟，指尖在琴弦上跳跃，光是瞧，都觉得心旷神怡，再配上这惊涛琴音的空旷，称之天籁尤不为过。
有不少人已经看痴，暗自感叹，不愧是京都有名的美人，这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有些善于辨琴的大臣听出她弹唱的曲目，惊叹道：“是太宗皇帝弹过的那首《凤求凰》！手法竟然如此娴熟，一点也看不出是初学！”
“这安平郡主不凡啊，这首琴艺，就算是兰芝夫人在世，也未必能弹的像她这么好，只是……这首琴曲是有名的求偶曲，不知她是想弹给谁听呢？”
此话一出，许多大臣脸上都露出笑意，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朝顾景淮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怪他们多想，毕竟太后有意给顾景淮和安平郡主赐婚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这安平郡主可真是大胆，竟然敢在太后寿宴，当着文武百官，外藩使臣的面儿，公然向顾大学士示爱，往常端庄娴雅的样子，还真是看不出来，对待自己所爱时，是这般大胆奔放。
素闻顾大学士是不近女色，这几年除了跟他府上那位小姐有些接触，还没跟谁传过什么谣言，也不知会如何应对安平郡主这般大胆的示爱，许多人以一种看好戏的神情，看着顾景淮。
坐在顾大学士身侧的谢伦，端了酒杯，走到他席位上，似笑非笑：“大学士好福气，这安平郡主可是出了名的才女，你娶了她，不知京中该有多少公子哥儿艳羡呢。”
顾景淮并没料到安平郡主竟然敢在这样重大的场合，弹唱这种这么令人误解的词曲，他懒得与谢伦寒暄，亦不想成为这场把戏的主角，他看也不看安平郡主一眼，直接转身，与临风一道离开了大殿。
谢伦笑容僵在那儿，安平郡主见他突然就走了，手下动作顿住，等回过神，琴弦砰地一声，断了……
场中气氛霎时死寂，有瞧出端倪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点破。
外藩使臣则是被突然断掉的琴音吓到了，极个别喜欢听琴的，很是惋惜地说：“琴怎么断，真是可惜。”
惊涛用金线制成，寻常是没这么容易断的，安平郡主是真的心绪乱了，她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指尖渗出了血，旁边伺候的婢女抓住她的手小声惊呼：“小姐……”
安平郡主没理会她，静静地看着顾大学士扬长而去的背影，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他原来真的对她一丁点好感都没，甚至在她这般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对他表明心意，他也权当没有瞧见。
萧慧敏从小在西北长大，却深受端王夫妻的宠爱，从未受过什么苦，如今却当着全朝大臣，百官的面，丢了这样大的人，她觉得有些羞愧，愧对尽心养育她的父母，也愧对端王府所有人。
即使羞愧难当，但她不能气，不能怒，这么多人还在看着，她必须要维持一个郡主，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风度。
她捏紧了手心，缓缓走到皇帝面前，跪下请罪：“安平琴艺拙劣，让陛下和使臣们见笑了，还请陛下见谅。”
皇上年幼，却是个无比精明的人，此刻当着使臣的面，自然不会说安平郡主的不是，他笑着摆摆手，说：“琴弦自断又怎能怪安平姐姐，只是可惜听不到这久未听过的名曲了。”
他摆手让安平起来，“郡主弹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安平作揖告退，等她离开之后，大殿很快又恢复歌舞升平，仿若刚刚那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安平郡主却有些支撑不住，走出大殿，离开众人视线后，便脚下一软，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台阶上，她的婢女吓坏了，赶紧扶住她：“郡主你没事吧？！”
安平手撑在旁边的石柱上，嘴角勾起一抹神色不明的笑，“他终究是对我无意，这些天原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呵……”
她笑得有些可怕，婢女有些担心，“郡主说的是顾大学士？”
她不语，婢女心疼道：“郡主您别担心，等日后您跟大学生成了婚，感情自然能够培养出来，您瞧王爷和王妃，未成婚之前，不也是谁也不想搭理谁嘛？可是成婚这么多年，同甘共苦，夫妻和睦，举案齐眉，这在我们西北可是一段佳话呢。”
佳话？是啊，她父母亲的感情很好，可是，他们成婚之前，至少是能说得上话的，而她……
安平郡主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腊月的寒风吹到自己脸上。
……
“二爷，您这是要去哪儿？殿内还许多大臣等着您，您就这么走了，回头皇上怪罪下来，怕是不好交代……”
出了大殿之后，顾景淮身旁的临风提醒道。
他回头瞄他一眼，这眼神有些凌厉，临风立刻低下了头，“是小的多嘴了……”
顾景淮只是觉得安平郡主这番作为有些烦躁，想出来透透气，至于娶安平郡主，那只是那些人和太后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要娶谁，只有自己才能做主，谁也逼迫不了他。
“明萱那里可有什么消息？”他边走边问临风，他宫里有些眼线，有让人密切注意着慈宁宫的动向。
临风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后头，答道：“……倒是没传什么消息来，应当是太后没有为……”为难的难还未出口，谢永嘉一行就迎面走了来，而且瞧着还行色匆匆的模样。
顾景淮看到他们，微微皱了眉，以他这身份，自是不必主动上前招呼的，但他想到前些天明萱嘱咐他的话，对这谢二公子多了几分打量。
先前明萱被抓，有人往学士府送了字条，他府上的人虽没认出来人是谁，但后来经过形容和一番查探，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人就是谢永嘉。
谢永嘉在外人面前，可是京城纨绔之首，这些天又和明萱走的颇近，加之，有几番救下明萱，顾景淮对他颇为探究。
谢永嘉急得很，找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顾景淮，又哪里顾得上他什么眼神，气喘吁吁地走上前便道：“顾大人可让我好找。”
顾景淮疑惑地看着他，他弯腰喘了两口气，说：“傅明萱出事了！”
顾景淮藏在袖中的手紧握，眼底肉眼可见的一寒，连声音听起来都有些隐忍待发：“她出什么事了？”
临风和被他身份吓得不敢上前的梁武二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注：词曲出自司马相如《凤求凰》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