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二十四小时，总有人死去，总有人出生。
有时候悲观的想想，若不是社会的进步、法律的健全、司法程序的正义，信息网络的透明，死一个民女算什么？最多到市公安局这个层面，这事也就那么平了。对户籍科而言，只不过是帮忙销掉户口本的一页而已；对家属来说，却是一世的悲痛。
哎，想多了，一个警察要伤春悲秋，那就没有资格从事这个职业，要冷血，要遍体鳞伤，要心脏外壳都是铠甲，只有里面有柔软的部分。
再说起成俊浩家的案子，大家有疑惑，案子破了吗？破了，是异地流串犯，团伙的，盯上了成家的财产，这案就完结了，流串犯犯了好几起灭门案子，在异地审判，坐牢，还有被枪毙的。
只是，我总觉得，这事没完，因为，事发那年，总听大人们私下议论：这事没有那么简单，成家得罪了人，……成厂长不肯服软……人家就是要他们全部死……然而，大人们说来说去也说不明白，或者语焉不详，或者能猜一二，不肯说，小城市是个关系社会，一有风吹草动，大家之间传来传去的，真要传到主谋那里，说这话的人非得栽个大跟头不可。
中午，简单的在小吃店吃了碗羊肉泡馍，本来想吃麻辣烫。但这几天事多心烦，怕吃麻辣烫上火，可羊汤端上来，心里暗骂自己傻，羊肉性燥，不也上火吗？没办法，十五块一碗，不吃浪费。
正拿筷子寻找碗里不多的羊肉，莫艳非的电话打来了，问我查的成俊浩怎么样，我说真还给你找到了，长得是一模一样，但人家不叫成俊浩，叫朴正宇。
莫艳飞说什么鬼：朴正宇，咋不河正宇呢？我男神。怎么还是个韩国人。
我说认清形势，注意立场，人家是延边朝鲜族，我们的民族同胞，金达莱阿里郎，红太阳照边疆，延边人民斗志昂扬……她说你甭废话了，联系地址给我……
我打趣她，你不有“河正宇”男神吗？还找“朴正宇”？她一如既往的说话耿直：河正宇那不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吗？我说人家车上的女的，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有钱……
莫艳非应该听得很不开心，说挂了。我让她等等，“唐宋有词”□□熟不熟？她说太熟了，他们老板张琳常在我们这里签单，而且张琳是交警大队队长的小舅子……
我心里一想：怎么又是交警大队的，哦，莫艳非相好的那个人就是交警大队队长，那这张琳是正妻的弟弟，和莫艳非这位庶妻，难听点也叫小三……来往还挺密切。
我只是这么想，没说出来。但是莫艳非应该知道自己说漏了，自己“嗨”了一下，说“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互相照顾应该的”。
我想想也是，□□的老板，见风见水的，得靠着自己姐夫才能有发展。姐姐“失宠”，可以再认一个“小姐姐”啊。
怎么了，你找他什么事？想安排一下？我告诉你，现在大家都是正规店，人家那里可没有这那的。莫艳非告诉我——到底是亲戚了，莫艳非还是很维护的。
没有，我一个小警察撬人家□□做什么，你把张琳介绍我认识下，我了解个情况——雅典娜小树枝。
我突然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寻找真相的循环，真相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往往真相的背后不是真相。
没想到，唐宋有词□□的装修还挺讲究，6米高的大堂，墙上有金山碧水漆画，旁边配有诗两句“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诗词歌赋我看得不多，但这两句倒是能看出悲观之意。一个热热闹闹的□□用这样伤感的句子，看得出老板张琳是个才子，或者是个感性的人。
前台接待向张琳报告我来了，并问我喝鸡尾酒还是柠檬水？来这里的客人，无论消费与否，都会得赠一杯免费鸡尾酒。（后来我知道的）
查案，当然不能喝酒，我摆摆手，看到张琳一脸疲惫的从幽深的过道走了出来，一脸疲惫。
你是郑队手下的？年轻有为啊。张琳跟我打着哈哈，我看看墙上的句子，又看看他。
这是刘禹锡的诗，叫《西塞山怀古》“王濬楼船下益，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我这才想起张琳是我市高专中文系毕业的，现在高专也升级成了学院……
打住，别背了，我直觉这诗很长，因为背了三句还没看到墙上那两句，要是跟白居易《长恨歌》那么长，就是明显跟我绕圈子了。
哎，老弟啊……张琳一声长叹，眼圈红了。“我知道你来查那事的，玲玲的死我也很心疼……而且因为这事我们这里要整顿一个月……每天房租我都犯愁……”
宋玲玲和谁来往的比较勤？我开门见山的问他。张琳叫出一个服务员，叫刘心如，她和宋玲玲是闺蜜，我估计这姑娘的父母当年一定是还珠迷，而且还是早婚。
张琳让我们进包间说话，刘心如当然是吓傻了，什么话说不出来，泪水倒下来了，梨花带雨。
问了半天，我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张琳检讨：他对员工缺少关爱，现在深刻反省，决定以后不定期给员工增加营养，伙食改善，请本市心理专家进行疏导……
这是个老油子……
我们网警已经在查宋玲玲的微信聊天记录，和谁联系我们能查得出来，到时候，要是知道您张总包庇，恐怕你们□□不是整顿这么简单了……我威胁他，当然我也知道他不是吓大的，他见得场合比我多，而且目前我们的网警也并没有深入……
但是，做人总得挽回点尊严不是？起码在他眼中，我不想让自己像一匹猎不到食的小狼。
出门，往前走了几步，感觉又饿了，看到路边有卖饼子夹肉的，想买，但很怕人家问“警察也吃这个啊？”因为身穿警服。正在踌躇间，刚才包间里的小姑娘，心如，跑了出来。
直觉告诉我，她有什么资料想告诉我。
心如跑过来，说，老板让我们什么都不要说……她的眼神像一头受惊的小兔子……
饿吗？我请你吃饼子夹肉？
啊？心如愣住了。
有个人跟我作伴，我也有胆子了。其实警察工资不高的，我最怕身着警服的时候，会被人问警察也吃这个啊？警察也喝星巴克啊？好像警察是外星人似的。
这个卖饼子夹肉的大叔善解人意，说：你是□□新来的保安吧？
我去！
心如要解释，我阻止了他。保安就保安吧，大爷好眼神，我见过把保安认成警察的，把警察认成保安的是头一次。
我和心如拿着饼子夹肉往前走着，心如的情绪似乎也平静了下来，打开了话匣子，说玲玲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长得也很漂亮，比以前□□的小姐都漂亮，但玲玲只做服务员，经常受到别人骚扰，但是这里的工资比其他地方高，玲玲才没走。
高多少？
别的地方服务员1800一个月，这里2100.
我沉默了。也没高多少。
我问经常骚扰玲玲的有谁，还有，你看见哪些男的来找玲玲，你注意到玲玲吸毒吗？
没有注意，事情出来（玲玲之死）道她吸毒，而且很久了，我一直以为她是身体不好，上夜班劳累的。
喜欢他的男的，很多，但我也不知道人家的名字，有些只是模糊听过，倒是上个月她发过一个朋友圈，你等等。
心如打开玲玲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是三天可见，我算了一下，今天是最后一天。那么就是事发前一天，晚上，这张照片里的人都和玲玲有接触，有接触就是有嫌疑。
照片上明显的看到了成俊浩，不，朴正宇。
另外一个人，不用介绍我也认识，本市小富二代之一，刘智楠，说是小富二代，不是因为年纪小，而是因为他们家的条件，跟他混的那一拨人，还是差不少。他老爹只是开了两个连锁小超市，因为那帮混的人都是高中同学，愿意带着玩。
这叫什么，一句方言，翻译过来就是，黑老鸹跟着野蝙蝠飞。
前年他们这一波人，被我们抓赌抓进去了，后来领导批示给放出来了，当然罚款还是要交的。
朴正宇、刘智楠，宋玲玲三人自拍合影，也是三人在照片中的顺序。
最后一口饼子夹肉在我嘴里实在咽不下去了：这三个人怎么能凑到一起？朝鲜族阿里郎欧巴，本市小富二代，□□服务员……
朴正宇看着跟宋玲玲不熟，倒是宋玲玲的胳膊挎着刘智楠。
那口饼子夹肉实在咽不下去了，我给吐了，这时走过来一只脏兮兮的野狗，将那口混合物给含走了。
我对心如说：你换个地方工作吧。我的目光中有深意，相信她也明白。
心如点点头，说她已经跟老板说过了，干到月底就走。
和心如再见，我刚上自己的车，忘了交代了，年前，我父母奖励了我一辆车，说是奖励，也是我死乞白赖要的，十万左右的哈弗，有时候上班就开到警局门口，虽然跟大路虎比起来确实有点土，但好赖不像以前骑电动车一样，冬天冻脸，夏天烫屁股，竟然还有一次被小偷偷了，你说说，警察的车被小偷偷了，说出来，简直是饭桌上的笑话。
刚坐进车里，一条陌生短信来了：你要找刘智楠吧，他在山楂啤酒屋。
这是谁？怎么知道我要找刘智楠。我回拨号码，关机。
一切太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