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最神秘的天使私人医院，二楼。
林苗苗坐在走廊尽头的一个角落里，靠着窗户。
今天天气不好，外面阴沉沉像是蒙着一层雾，眼看着要下雨，却又下不来。
整个空气中都带着湿气，衣服贴在身上，像是没晒干一样，呼吸都有些困难。
林苗苗盯着窗户中的自己，披头散发，穿着肥大宽松的家居服，为了方便，脚上只穿了拖鞋。
不着粉黛，即使在模糊的窗户中，眼底的青色依稀可见，十分憔悴。
她当然憔悴，容川病了一个月以来，反而看着精神好了许多。
而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任何事情不肯假于人手，从上个月到现在，已经瘦了八斤。
就连她的父母，都心疼她太辛苦，让她事情交给助理，不要亲力亲为。
可这些苦，她甘之如饴。
若不是她这些天跟前顾后，容川怎么会感动，又怎么会答应她的求婚呢？
是的，她要跟容川结婚了。
婚期已经定下，这些天的忙碌，除了照顾容川外，林苗苗还在忙着策划婚礼布置。
她幸福而满足，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在刚刚那一场梦之前，林苗苗一直是这样想的。
林苗苗坐在这边，原本是等容川的一份检查报告。却因为这些日子太过疲惫，不小心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梦里的她就在此时此刻，这个走廊尽头，恰好遇见了容川念念不忘的前女友白月光。
白月光得了白血病，十分可怜。
容川起初只是可怜她，毕竟有着过去的感情在。于是给她安排病房，给她找最好的医生。
他们每天都能见面，刚开始都克制而礼貌。即使是互相带着情意，也彼此拉开距离。
可林苗苗无法接受，她爱了容川十多年。即使再卑微再不堪，也无法接受未婚夫和前任你来我往。
随着林苗苗一次又一次的歇斯底里，容川开始烦躁。
而白月光即使身患重病，依旧温柔如水，安抚着容川的情绪，劝他不要跟林苗苗置气，影响感情。
容川被感动，当初分手就是不明不白。如今又有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两人逐渐走近，干柴遇上烈火，旧情复发。一来二去，就将林苗苗抛在了脑后。
梦中的场景真诚而残酷，她精心布置的婚礼，所有安排好的场景，全部被咣咣咣的敲掉。
那些工作人员面无表情，手里拿着榔头，任凭她怎么阻拦，都拦不住。
她的父母含着泪站在旁边看着，一遍又一遍的劝她放手吧。
她哭着上气不接下气，跪着地上问容川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不结婚了。
容川冷漠的扯开她的手，伸手抚平被她抓皱的西装，淡淡道：“我跟乐乐重新在一起了，你不要再打扰我。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头到尾都没有。”
林苗苗一口气吸不上来，一阵痉挛，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
她从噩梦中醒来，拼命的喘气，摸着心口拍打了几下才缓过气来。她看着窗户中的自己，沉浸在梦中的情绪无法挣脱。
太真实。
也太可怕了。
林苗苗反复拍打自己的胸口，告诉自己幸好是梦。
她安慰自己是这些天太累了，又马上要结婚，才胡思乱想，做了这个梦。
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她记得梦里的十点三十，恰好分针停到6，秒针12的时候，楼梯上出现脚步声。
林苗苗看到墙壁上显示十点三十的时候，璀然一笑，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可下一刻，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林苗苗小脸紧紧绷着，屏住了呼吸。
“你慢点，千万小心走路，别摔跤了。”
“不要这么紧张，你说的我都紧张了。”
第一个声音略显沧桑，听起来大约四十五岁左右的妇女。
第二个声音温柔而细腻，年纪在二十五岁左右。
林苗苗提着一口气，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楼梯口，就要看看，出来的这两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梦中的那两个人。
要上来了，先迈上来的是一条极细的腿。十分瘦弱，跟竹竿一样，穿着短裙，腿上化了妆，又细又白，像漫画中人物的腿。
接着，腿的主人出来。
女子十分的瘦弱，腰身纤细，盈盈一握。她的脸蛋，也许是因为疾病缠身，小的快要被头发挡起来。
眼睛倒是很大，带着水汽，转动中，多了几分我见犹怜。
是她们！
是单乐凡！
林苗苗忘记了呼吸，下意识转身背对着两人，不让她们认出来。
单乐凡身边的，是她的经纪人张姐。
张姐扶着单乐凡，边走边问：“你上次说，这次的病房是容总给你安排的，正好他也在医院，要不要去感谢他一下？”
林苗苗心底震惊，手也止不住颤抖。她跟容川天天待在一起，竟然没发现容川给初恋安排病房，他竟然能一点风声不走漏，完完全全对她隐瞒。
张姐作为白富美的经纪人，本就比旁的经纪人轻松。
眼见可以搭上更好的资源，傻子才不抓住。
单乐凡身体太差，咳了几声，缓了许久，才温声道：“是要好好感谢哥哥的，许久没见面，有太多的话想跟他说。”
哥哥……
林苗苗神情恍惚，她想起来，以前单乐凡就是这样，哥哥哥哥喊着，把容川的魂勾走的。
他们怎么能……
林苗苗怔怔握住椅背，两行泪不知不觉流下，滑过她的脸颊。
她想到刚刚那个无比真实的梦，腿也止不住的发软。
梦里的第一个场景已经应验，那接下来呢？
是不是会像梦里那样，她气急败坏的去找容川要个说法，容川不耐烦跟她解释，要她别多想，而后又继续跟单乐凡你侬我侬。
最后她受不了这种委屈，要闹得天翻地覆。甚至威胁说，如果不跟单乐凡断绝联系，她们就分手。
容川略一沉吟，便同意分手。
接着就是退婚，容川跟单乐凡结婚。
而她林苗苗，沦落为整个上流圈子的笑话。
连带着她的家人，因为她要对付单乐凡，而受到牵连。
她还在读高中的弟弟，因为她，被学校开除。
她父母耗费心血维护的公司，因为她，宣布破产。
她自己，因为三番两次得罪单乐凡，最终容川不能忍受，将她的家族赶尽杀绝。
他们全家，因为她一个人的行为，流浪街头乞讨为生。
林苗苗打了个寒噤，一下子没站稳。
刚刚那一瞬间，她眼前闪现过一个画面。似乎是冬夜的街头，下着倾盆大雨，他们一家人没有住所，只在躲在天桥下。
桥洞就那么大，父母为了让他们两个孩子少淋雨，用身躯挡在外边。
可即使这样，林苗苗也感受到彻骨的寒意。那冰冷的雨水在皮肤上流淌，她想佯装不冷，不能让父母担忧，可怎么也控制不住身体发颤。
好真实。
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林苗苗环抱着身体，无法忽略那样强烈的感受。靠着椅背站在原地，恍然间，好像过了一世。
“林小姐，您发生了什么事吗？”容川的助理小赵看她久久不回来，特意找过来。
他拿到了资料，才发现林苗苗在发愣。
林苗苗被唤醒，勉强撑起一个笑容：“我没……”
我没事尚未说完，她脑子猛地轰鸣一声，接着，只听到小赵焦急喊医生的声音。
“检查下来医生怎么说？”是容川的声音。
“医生说这几天太累了，可能是中暑，多休息一下就好。”
小赵真心佩服林苗苗这个柔弱的大小姐为了容川，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换了别人，别说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了，就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也做不到这些的。
“容总，林小姐对您实在太好了。要是以后我的妻子也能这样照顾生病的我，死也满足了。”
容川皱了皱眉，并没有接这个彩虹屁，显然并不是跟小赵一样的想法。
小赵跟在容川身边多年，了解他的性格。知道容总不喜欢下面人讨论这些，连忙噤声，去处理其他事情。
心中难免为林苗苗觉得可惜，遇上这么个冷情冷性的人。
林苗苗缓缓睁开双眼，她已经恢复了力气，撑着坐起来。
容川看到，几步上前，眉头依然没有放松：“昨天布置婚礼现场，你忙到了几点？”
林苗苗没有接话，目光停留在他的眉心，打量着他的脸色。
直到容川快要不耐烦，才缓缓问：“怎么？有我这样的妻子，你并不开心？”
容川因为住院，好多事情不能及时去处理，已经十分烦心。林苗苗晕倒，又让他操心。
他心情不佳，语气也有些不耐：“你在说什么？”
林苗苗笑：“看来，你更喜欢单乐凡那样的妻子。”
容川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他含糊的问：“你看到乐凡了？”
乐凡。
林苗苗心底默念着这两个字，叫的这么亲热，唯恐她不生气一样。
罢了。
林苗苗刚刚昏倒，不仅重新做了一个梦，也回忆起了一些事。
她原本就不是人类，也不该跟人类有感情纠葛。
这样也罢。
她追求容川这些年，给容家带来了莫大的气运，就当是全容川当年的灌溉之恩。
林苗苗回想这白马过隙般的二十二年，心口揪紧。但在她漫长的岁月中，这一段记忆不过是一抹尘埃。
她放松情绪，坐在床上，随手拿了根皮筋，将披散的头发扎起，露出精致的小脸。
她看向容川，已然接受了自己不再是人类的事实。
也接受了，这个被她爱着的人类，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的感受。
林苗苗脸上露出一丝惆怅，在漫长岁月中磨砺的再从容的心境，也难免因此而波动。
以后再没有人能让她小心翼翼，卑躬屈膝。
林苗苗叹一声，将左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褪下，放在床头柜上：“我们退婚吧。”
容川一直觉得林苗苗懂事乖巧，虽然笨了些，却也有可爱之处。至少不像其他女生一样，动不动生气，她好像从来不会生气一样。
却是没想到她今天这样反常，退婚的话脱口就能说出来。
容川黑下脸：“你把婚姻当成什么？儿戏吗？我不……”
他的话音被门口的敲门声打断，门外的人并未得到回应，便已经自作主张打开门，露出一个小脸蛋，不算绝美，长着一双无辜的狗狗眼。
像是故意排练了几百次的笑容，拘谨中带着一丝温柔，恰到好处的胆怯，即使不请自来，也生不出厌恶。
单乐凡小声的解释：“哥哥，我听医生说苗苗晕倒了，很担心，可以来看看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