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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银匙(12)(1 / 1)

“嗯……我觉得,”岑行艰难地说,“我还没有失去行为能力到那个地步。”

贺寒吹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瞎几把输出了什么,脸上迅速红起来,语无伦次:“不是,那个……我是个正经人!我没有要给你搞个大保健的意思……”

她一顿,忽然感觉这个说法好像更不对,急得满脸通红,愣在原地憋了半天,干脆甩下一句“我先走了”,端着盆儿转头就溜,简直是落荒而逃。

临走前她倒还记得用脚勾了一下门,“砰”一声,门关得严严实实,仿佛岑行或者她之间有个危险分子需要隔离。

岑行无奈地叹了口气,翻出衣服去洗澡。

洗手间干湿分离,封成浴室的部分用的是毛玻璃,里边花洒一开,水汽渐渐凝结,玻璃上隐隐约约地倒映出个人影,修长挺拔纤秾有度,然而身上布着大小不一的红痕,有些像是手术刀口缝合,有些则干脆像是贯穿伤。

这些近似伤疤的痕迹盘踞在岑行的身体上,从胸口到腰侧无一幸免,但随着热水的冲刷,又渐渐淡去,只剩下不明显的几道淡红,在白皙的肌肤上搏动,和肤色一对比,显得狰狞可怖令人掉san,要真让外边那个乱说话的女孩看见,恐怕她要吓得原地旋转跳跃变成窜天猴。

岑行让热水淋着,忽然意识到他居然想到了贺寒吹,顺带还回想起她刚才说的胡话。

他微微一怔,立刻垂下眼帘,又轻叹一声:“……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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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概半小时,主卧里隐隐约约的水声才停下来,贺寒吹坐在外边沙发上,俩手压在大腿下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尖轻轻踢茶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一会儿是空间坍塌前岑行苍白的脸,一会儿又是刚才他躺在床上,从领口往里瞥见的一小片肌肤,渗着新发出来的汗,像是新出冷库的水果,莫名其妙地让她想起“梨花一枝春带雨”之类的诗。

以及,既然都“梨花一枝春带雨”了,“温泉水滑洗凝脂”也……

贺寒吹一个激灵,脚上的力气没收住,一脚踹在茶几上,一声闷响,幸好茶几上是空的,否则又是个惨案现场。

“……怎么了?”岑行刚从浴室出来,头发都只吹了个半干,看看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女孩,“不小心踹到了?”

“啊……唔。”贺寒吹发出两个毫无意义的音节,尴尬地抬头去看岑行,眼前的人和刚才脑内画面一瞬重合,又迅速分离。

岑行喜欢整理东西,对自己的要求倒不是很高,干净整洁就好,洗完澡就穿了个宽松款的t恤和长裤,露出修长的颈线和小臂,平常看着弱小可怜又无助,这会儿抬手的时候居然隐约能看见点肌肉线条。但那种冲击感又被湿漉漉的水汽淡化,头发因为这点水汽显得更柔软,让人想上手rua两下。

美人就是美人,出浴也是美人,贺寒吹脸上腾地红了,开始磕巴:“不好意思……我我我刚才无聊踹茶几,太用力了。”

“嗯,当心。”岑行没意见,只是觉得贺寒吹今天脸红的频率太高,他有点懵,想了想就当没看见,安然地在沙发上坐下。

沙发不大,他一坐下,贺寒吹立即能感觉到那边略微下陷,还有他身上的水汽和热量,带着一点儿不太明显的、沐浴露的香气飘过来,闻着像是白檀。

贺寒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有复活的趋势,她赶紧站起来:“那个……我给你煮了点粥,你现在觉得舒服吗,要不要喝一点?”

“你会煮粥?”岑行想起刚见面那会儿贺寒吹关于厨艺的危险发言,觉得这个语气不太友好,迅速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没见过你做饭。”

“呃,”贺寒吹确实说过只会煮开水,“煮粥和煮开水差不多的吧……就是把东西放进去,然后加热?”

“……”

岑行沉默片刻,发现自己居然被她的逻辑打败了,“那么,某种程度上说,煮汤也差不多。”

这话可接的是太痛苦了,贺寒吹不忍继续折磨一个刚退烧的病人,急匆匆地去厨房跑了个来回,把粥碗捧出来放到餐桌上,碗上边还十分做作地加了个倒扣的大碗保温。

岑行走到餐桌边上,看着这个中西合璧且充满资产阶级腐朽气息的组合,忍住吐槽的冲动,小心地伸手把碗揭开。

煮粥确实没什么难度,碗里一股热腾腾的米香,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唯一的问题还是小问题,无非是粥煮的时间有点长,米粒全爆开,粘稠度有点高,口味挑剔的人可能会觉得不够清爽。

但岑行对别人的挑剔程度四舍五入是负数,毫不在意,自然地拿起勺子。

勺子还没放下去,贺寒吹忽然制止他,忐忑且紧张:“我真的没独立做过饭,出于你的生命安全考虑,我个人感觉,你还是先用你丰富的做饭经验评估一下,这个粥吃下去会不会看见跳舞小人划船出游。”

“……我觉得,不至于。看起来没什么不好的,只是炖的时间可能偏长,如果喜欢米粒完整,要早点出锅。”岑行尽可能温和地评估完,叹了口气,把提过的论调拉出来,“你能想到给我做一碗粥,已经足够了。重要的不是粥,是心意。”

贺寒吹觉得自己脑门上顶了个“德不配位”的帽子,一边有点脸红的趋势,一边又觉得岑行说的话哪儿不太对:“但是……我觉得吧,如果真的难吃,那还是算了。”

“怎么?”岑行不知道她在钻什么牛角尖,耐心地问她。

“我刚才偷偷尝了点留在锅底的,只觉得有点黏糊,吃起来还是粥的味道,所以才端出来。”贺寒吹知道自己做饭水平属实丢人,十分羞耻,“我大概懂朋友要怎么相处,你愿意吃我做的粥,那是给我面子吗,简直是做慈善。”

她鼓起勇气,认真地看着被她视作朋友的人,努力克服煮粥失败的羞耻感,真心实意地说,“为了朋友委屈自己,确实让人很感动,但是难吃就是难吃,我立正挨打。我只是……嗯,想让你舒服一点,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

岑行愣住了,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贺寒吹更紧张,但她不能露怯,只能和岑行对瞪,仿佛梦回幼儿园,两个小朋友玩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她玩这个就没赢过,瞪两秒就眼睛酸,强行撑着一口气,撑得眼尾很快酸起来,细细的眼泪点到睫毛上,看起来可怜程度飙升。

岑行只觉得有点好笑,他前半生庸庸碌碌茕茕孑立,唯一还算做了的事就是“牺牲”,现在这个捧出粥的女孩却说想让他开心,话术还不高明,连修饰都不会,只知道用最简单的句子干巴巴地说出来。

但他又笑不出来,只想抬手在自己胸口按一下,弄清楚在里边涌动的到底是什么。

沉默片刻,岑行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转移话题:“你读大学的时候,会偷偷在寝室里煮面吗?我是那时候开始学着做饭的。”

“不敢。”贺寒吹直截了当,“用锅被抓会处分的。”

“……也是。”岑行失笑,刚想开玩笑一样夸夸贺寒吹是个乖宝宝,忽然听见她接着说下去。

“而且,”贺寒吹很平静,“我只读了两个月,就退学了啊。”

岑行一惊:“退学?”

“嗯,因为……和室友相处不好吧,你这么理解就行了。可能我就是个很奇怪的人。”当时姜霆说改动了岑行的记忆,贺寒吹不确定他还记得多少冲击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东西,含含糊糊,“反正就是读不下去了,还不如出来……呃,算是工作吧,总之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她很想再说点“我是个自由的小精灵了”之类的骚话,但话在喉咙口,就是说不出去,脑子里乱糟糟地想起当时的情况。

贺寒吹能看见不那么唯物主义的东西,自觉主动远离寝室里的姐妹,上学时连横刀都不带,努力当个不给别人添麻烦的隐形人,然而在全寝的礼貌疏离中接收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恶意信号。

那个姐妹趁贺寒吹不在,翻出她记录妖邪的笔记本,直接拍了照发到全系的大群里,坚称贺同学精神有问题以至于影响他人。这个操作成功让倒霉小贺读到大学还体验了一把校园冷暴力,直到辅导员权衡利弊给了一个委婉劝退。

而贺寒吹选择曲线救钟薇,可能就是因为听见钟薇敲打着根本打不开的隔间门时,蓦然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所以说,我四舍五入文盲嘛,不过你放心,文化水平这个东西应该不会渗透。”她尽可能轻快地说完,缓缓低头,声音也低下去,“如果可以……我也想继续读书的。”

岑行看着那个低落到要长蘑菇的头,忽然伸手,在乱长头毛的发顶极轻地揉了一下。

“不是你的错。”他轻轻地说,“以及,我多读了几年书,好像也未必多知道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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