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拉抓住了症结的所在。
首先对“闻”这一步骤产生惊讶，反推就是他们闻不到。
为什么闻不到石蚯蚓？排除在场人员集体嗅觉失灵的可能，唯一的解释是它的构成——这类生物，或者元素生物，其他人无法辨别出它们的气味。
阿芙拉做出了非常接近的判断，不过因为本身掌握的条件有限，稍微偏离了正确答案。
安德森与女法师对视一眼，心中有了想法：“你多少岁了？没有接受过魔力测试吗？”
所有领主每年会定期派专门人员，前往各个领地进行重要的提炼，通过这种活动选取出优秀的种子。
人类之所以强生繁衍，正是因为他们对这些精良种子的细心呵护，等他们利用资源成功破土发芽，便会反哺更多的同胞。
去年，帝国某领土出了一位千年难遇的天才。
直接送往了帝都最好的学院，甚至连法师塔中都有大法师愿意接收其为弟子。
那片领地的领主获得了君主的嘉赏，赐予了丰富的物资和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其他领主刺激到眼红，恨不能从自己的领地中种出一个万年难遇。
提到这个，阿芙拉垂下眼睑，兴致不高：“接受过了，我不能使用魔法，大人。”
这个世界既然有使用魔法的人，也会有不可以使用魔法的人，她正是第二种。
在七岁那一年，特里镇的测试人员将水晶放入她的手中——那颗粉嫩的晶体黯淡无光，昭示了没有魔力的事实。
她大受打击，忍不住眼泪汪汪，见习法师的大哥哥还塞给她一块糖，闻上去甜甜的，她没舍得吃，送给了正准备前往帝都的哥哥。
安德森追问：“用什么测试的，魔力晶体还是法阵？”
得到答案后，安德森低声与最严实的术士交谈了几句，听不清他们说的话，亨利叔叔正好剖下了最后一张石蚯蚓的皮，把薄薄一层的细皮卷在石棍上，移动到阿芙拉的身后，臭着一张脸。阿芙拉扯扯他的袖子，他还故意做出甩开的样子，引得侄女偷笑。
“没有下次了！”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老猎人为侄女操碎了心。
特里镇的居民都觉得阿芙拉是个好孩子，包括她的父母，只有住在森林边的亨利知道这孩子有多不省心，胆子也大，有时候真想撬开小脑袋瓜看看里面在打些怎样的鬼主意。
“绝对不会有下次啦，叔叔放心吧！”
阿芙拉笑得特别可爱，露出两颗小小的犬牙，看着这样的侄女，本来就没有多生气的亨利，这下真的是一点脾气也使不出来了。
他叹了声，粗糙的大手舍不得地摸了摸那头细软的黑发，当初这孩子只有一个巴掌大，他在巴顿和艾尔莎鼓励的目光中小心翼翼捧在手里，她睁开黑色的眼珠子，冲着他咯咯笑，多么快乐啊。这样乖巧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
安德森商量完，见到这边一片和乐，不由也升起了笑容，不过他有更要紧的事情。
“阿芙拉，”他叫唤着小女孩的名字，郑重问：“你愿意接受一次法阵的魔力测试吗，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再试一试。”
阿芙拉惊呆了，连亨利都听出了这句话的含义，这个结实魁梧的男人激动得满脸通红，牢牢牵住侄女的手，追问道：“您说的是真的吗，安德森大人，阿芙拉她……还有可能性吗？”
安德森点头。
所谓的魔力并不局限于法师需求的魔法力，牧师，战士，游侠或者骑士等职业都拥有魔力，而一些对特殊属性拥有亲和感的种子，很容易因为属性不清在第一轮就被刷下。
普通情况下，领地里的测试人员会使用属性晶体进行基本测试，最好是元素混乱的晶体。这种方法方便快捷，能够排除绝大多数毫无属性亲和力的普通人。
等提炼出一定的种子，便会进行二次测试，即是法阵测试。那时候，会正式测试具体的亲和力，以及魔力潜力。
专门的法师炼制出特制的法阵，由一位至少中阶的法师在一侧进行引导，考查出每个人大概的资质，也就是资源分配的第二阶段。
但往往有些不普通的孩子会在第一阶段就被刷下，因为低劣的魔力晶体无法测出他们特殊的资质。一些种子，或许拥有混杂的魔力属性，却受到诸如空间、时间、亡灵系等特殊法则的垂青。
比如魔导师朱莉安娜，罕见能操控空间的法师。
第一阶段的魔力晶体并没有测验出她的魔力，但她的父亲坚信他的女儿生来不凡，这位公爵邀请了数位高阶法师专门替她做了一次法阵，果真造就了一代魔导师，让他的家族继续繁衍昌盛了数百年。
这是三百年前的例子，现在的方法依旧原始。
领主们不可能拥有大量的中阶法师，就算有，也不会让他们每年亲自去做无聊的测试。
阿芙拉没有被突然的好消息冲昏头脑，她捏紧拳头，犹豫说：“可是大人，我们付不起钱。”
法阵可不是用树枝在原地画个图案就行了，需要的材料有时可能是龙骨，有时可能是人鱼的鳞片，诸如此类昂贵的材料对普通家庭无异于天文数字。
如果这群冒险者们天生喜欢帮助别人，那么他们应该做点实事去大街上撒钱，而不是帮一个没有任何利益的忙。
侄女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熄灭了亨利心中燃起的希望，他失落了。
阿芙拉感受到情绪忽然低落的叔叔，安慰地握了握大手。
一声嗤笑，来源于斗篷下的男人，这个傲慢的、脾气很差的、喜欢威胁小孩的术士掀开斗篷，一张清秀的脸，眉目堆满了阴沉。
他的嘴刻薄成一条直线，可能喝过一两杯毒：“放心，只是简单的法阵，最多知道你究竟是不是一个普通的小鬼——不用给钱，我们的游侠喜欢吃有天赋的孩子。”
游侠安然接受了同伴的污蔑，笑容可亲：“就是这样，默里可以替你做个小的法阵测验，因为我喜欢有天赋的小孩。”
阿芙拉不知道这个人是自黑还是诚实。
美丽的女法师踹了术士一脚，术士一个踉跄倒在她的手臂上，作俑者白了他一眼，就这么锢着人，无奈地对一脸防备小女孩道：“行啦，别听这两个笨蛋的话，安德森就喜欢多管闲事。你放心，这种法阵用不了多少东西，费用从他的账上扣就好了，别小看这位游侠，他可是个有闲钱的公子哥。”
“芙洛拉！”术士苍白的脸气到泛红。
安德森笑容不变。
阿芙拉深切意识到这仅有一次的机会，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在树上拼命攀附树枝，祈求着不会掉落下去时，下方游侠快速又安静地解决猎物的场景，那么弱小，又是那么强大。
她在游侠碧色的瞳孔中，看见了一脸不甘的小女孩。
“我愿意，”阿芙拉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一定会报答您的，大人！”
术士不乐意浪费时间，直接在原地画起了符文。
他们在靠近特里镇的荒郊，少有行人，太阳坚强挂在头顶，一时半会没有落下的趋势，阿芙拉紧张地看他凭空掏出了两支瓶子，一瓶像血一样暗红，一瓶像墨一样浓郁。
他神色认真专注，少了刻薄后完全是一个淡漠的年轻人，手腕挪动间，一朵朵鲜艳的符文无形刻印在了地面上，繁复的花纹相互勾结，美丽且妖艳。
这个简单的符文耗费了大约七八瓶“颜料”，面积很小，只能容许一个小孩站入其中。
接下来就要交给法师了，女法师芙洛拉用法力激活了法阵，这道由黑和红组成的法阵白光大起。
她让阿芙拉慢慢走进去，“不用害怕，这个阵法是一次性的，失败了也不会造成伤害。”
阿芙拉平复心情，小心步入了当中。
顿时——
一道刺眼的银色光柱耀眼地冲了出来，冲向云霄，威严又骄横地占据了主要的色彩，红色的光芒在环绕在一侧，可怜地挤压在了一旁，当然，最可怜的应给是一丝微弱的青色，不细眼观察很难发现。
它们似乎早已决出了胜负，互相待在各自的位置上，做到了和睦相处。
面对刺眼的光，身为普通人的亨利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没看到其他人愣住的脸。
这个一次性法阵很快耗光了能量，完成了使命。
随着印记淡去，光芒也渐渐消失。地面除了沙土外，再也没有了法阵存在的痕迹。
阿芙拉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光芒后，法阵爆发的光芒照晕了主人，她茫然望了眼前方，陡然倒下，一旁的战士眼快地捞住了她。
其他人陷入了沉默，亨利快步上前，好在阿芙拉没有大碍，只是晕了过去。
法阵可以映照出本人的资质，但情况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
第一个打破空气的是芙洛拉，这位女法师拥有冷静的头脑。
“喂……不是开玩笑的吧。”她扯动嘴角，口舌发干，“至少圣阶骑士的苗子就这么被漏掉了？黑暗神殿那群老死板不会气到冲过来拼命？”
默里的嘴贱属于本能行为，哪怕表情恍惚，嘴上也不落下：“往好的方向想呢，万一是个大预言者的好苗子，拼命的就不是神殿了……”
“……”不，那更可怕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