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资酒会一共有二十场演讲，宋果是第十场。
在她前面的，是想来找投资的一般公司；在她后面的，是大佬公司下凡分享行业经验——比如许氏，今天会有一个cfo过来进行演讲分享，许多人最期待的就是这场。
显而易见，宋果的场次正好在分界上——所有人最昏昏欲睡的时候。
另外，整场融资酒会演讲，九成的主题都在科技领域，尤其是人工智能和深度学习。与之相比，宋果传统基建领域的主题显得十分无趣。
场次和主题两相叠加，真是昏昏欲睡+plus。
灰色的演讲台后树立着巨大的led横屏，宋果走到左侧的演讲台，站定。
台下大部分人都在打哈欠，仅很少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然而即使是抬头看了她的人，对她唯一的印象也只是长得很漂亮。
但“漂亮”在这样的场合毫无价值。
宋果注意到了台下的冷淡，但她有心理准备，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
“各位好，我是翡翠集团的总裁宋果。今天为大家介绍下个季度本公司的主营项目。”态度不卑不亢。
话落，并未有人为她鼓掌。所有人的心思都还在刚才几家科技公司上。
未来是allinai的。
宋果并未在意，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用柔和但并不弱气的语调说话。
“在这个科技竞争激烈的时间节点上，我们总期待自己会是最终的获胜者。”略一顿后，语调淡去了一份笑意，多了三分自信，“但扪心自问，allinai的技术布局和云平台开发，我们比得过资历和资金同样雄厚的陆、周、许三家吗？具体到技术，图像识别我们比得过mxx吗？无人驾驶我们比得过uli吗？所以为什么，不让目光跳出来呢？进入新领域和升级旧领域，都是可行的操作。”
这句开场不长，但很有力，直戳痛点。
简直宛如兜头一盆冷水。
即使看到了一个有可能的风口，大家都想占据这个口子，希望成为下一个飞起来的。但在一个领域粗犷发展的混乱期，不具备先期相关技术积累的企业，特别是已经有一定经济社会地位的其他领域企业，贸然进入是比较危险的，他们不像小企业那样输得起，也不像在该领域有技术积累的大企业那样心中有底。
这番话后，果然多了几个人抬头看她。几乎都是宋果的目标投资方——资历雄厚的传统领域企业、虽期望转型但仍较难摸索到道路。
宋果这才打开了她的ppt——吸引到了目标群体后开始讲才是有效的，所以她才在刚才先来了一通噱头十足的开场。
许多人皱着眉看这个出言不逊的年轻人，或带着质疑，或带着好奇。
宋果看起来十分镇定。她先从这两年政府出台的若干政策入手，分析基础建设目前、乃至未来五年的机遇，然后再引入自家公司今年的项目。
简单介绍了项目后，她着重介绍了项目用到的、已经申请了专利的若干项新技术。
期间，开始认真听宋果讲述的人慢慢变多。
在场大多是有经验的商人，即使对技术细节不够了解，但也能看出一项技术是否有价值——从宋果的论述中，可以明显感受到这是一个领域技术大拿才能有的技术见解和演讲姿态。
有的人甚至还调出宋果的资料看了看——这不是一个不知名十八流大学毕业的人么？哪来这么强的技术自信？
而接下来宋果播放的一段视频则证明了她在项目所在领域内的技术自信并非空穴来风。
这是一段全周期项目收益分析，囊括的内容之广连在场少数的几个基建领域企业人都感到惊讶。无论是自然灾害下，还是正常使用的可能情况，每一种情况数据都非常详实。
详实到极致就是真实。
而真实，就是有水平。
没有投资人会对一块钻石原石不感兴趣，几乎所有人都开始重新评估这个他们以为是靠关系进场的女人。
宋果的容貌淡了，年龄淡了，学历淡了，背负的八卦淡了。
价值却深了。
一整场演讲完毕，全场响起了真诚的掌声。
宋果进场时有过不屑调侃的两个女人，此时又轻声聊了两句。
“你说许氏是不是早就内定好要投资的公司了？翡翠就来走个过场的？”
“有可能，我听说许嘉让的投资眼光一向很好，翡翠的这位实力很强劲。”
顿了一瞬，有轻叹声响起：“容貌和实力兼备的人还真是不少。”许氏的那位少爷也好，这位横空出世的黑马小姐也好。
在宋果坐回位置前，她们停止了议论，而先前目光中的不屑早已消失。
宋果坐到位置上，喝了一口水，虽然她表现得很镇定，但其实还是紧张的。强行镇定的后果是现在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你做得很好。”低沉的声音响起。
宋果一愣，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许嘉让。
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有公子哥的清贵，也有商场精英的专业。
“你刚来？”宋果看他坐到她旁边的座位上，问道。前九场演讲，她一直没看到他。
“嗯。”
许嘉让落座后，看了宋果一眼，眼中带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深意。
他是宋果上台以后才进场的，所以一进场就正好看到她在台上自信昂扬的样子。
宋果上台讲话时的样子和平时很不同。她平常是个话不多、显得有些低调的人，虽然很漂亮，但大多数时候并不惹眼。
但刚才，所有人都会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因为太吸引人了。
像是会发光。
她有多少副面孔？又藏了多少副面孔？
许嘉让心情有些复杂，还有些不可遏的激动。
就在进场前，许嘉让私下找了郭腾说话。
宋果应该是提前叮嘱过郭腾的，所以其实他并未能够从郭腾处直接问出些什么。
但许嘉让学法律出身，太懂得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套话。他根本不需要郭腾说出什么，只需要验证一些细节。
比如许嘉让说起绿色的八爪蟹菊，郭腾只以为是什么寻常的花，家附近就有长——但那实际上是许家精心种植在郊外庄园的，十分罕见。
他不动声色地和郭腾聊着，郭腾一时松懈，提到宋果小时候住在他家的时候，会去偷采隔壁院子的花——正好，温言也很喜欢许家庄园的各种花植。
谨慎起见，许嘉让还多聊了几个细节。
而最后的结果很显然。
显然得让许嘉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狂喜。
所以当许嘉让进入会场时，看到宋果站在台上，有一种白日做梦般的恍惚，仿佛下一秒他会看到一个旋转的陀螺，然后如盗梦空间般从梦中惊醒。
许嘉让收回打量宋果的目光，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他缓慢呼吸着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后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想个办法让她承认，直接摊牌她是不会承认的。
她会有千万个理由解释他所有的质疑。
宋果一转头，看许嘉让似乎有些困倦，问道：“昨晚没睡好？”
许嘉让摇了摇头，再睁眼时已经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没关系，他总会让她承认的。
宋果还没从方才演讲的紧张中完全缓过劲儿，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说道：“刚才上去演讲，心里真的挺慌，都出了虚汗。”
许嘉让闻此言，把内心的思绪先放在一旁，抬头看了一眼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又看了一眼她单薄的衬衣。
然后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宋果。
宋果见许嘉让把外套给自己，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看周围。
已经有人质疑她和许嘉让的关系，她并不想加深别人这方面的印象。
不过好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宋果之后的十场演讲都是大佬公司的经验分享，大家自然听得认真。
许嘉让看出宋果的担忧，体贴地说道：“刚才你已经证明了你自己。不用管别人说什么，别让自己感冒了。”
宋果迟疑地摸了摸手臂，确实有些冷，特别是出了汗以后，她的位置正好在空调的出风口。
于是她也不再管其他，接过外套披上。
正抬头要说谢谢，她却发觉许嘉让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即使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直觉。这感觉就像她是一只鹿，正被灌木后的猎人盯着。
难道是……
宋果脑中缓缓回放昨晚的场景。
事实上，昨晚她就已经找到郭腾，并且认真地叮嘱了他不要说起郭家的任何情况。
但如果许嘉让真想从郭腾那儿套出点什么，以他的说话技巧也并非不可能。
正想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停在许嘉让身边，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宋果见状，停下了思考。脑中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所有思绪的乱尘渐渐回落至地面，血液在血脉里缓慢地流淌。
如果事情真的这样发展，那就见招拆招吧。
许嘉让并不知道宋果在想什么，他听完年轻男人的话后，皱了皱眉：“好，我知道了。”
年轻男人请示地问道：“许总，现在该怎么办？”
许嘉让略一思索：“我来吧。”
宋果看向他，问道：“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