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宋果与赵歌行分开，准备回家。
因为商场离住的地方很近，她打算直接走回去。但走了一半,天上突然开始下雨。
初冬的雨里还夹了点细雪。
“今天是怎么了,连天气都要和我作对么？”宋果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叹口气走到路边咖啡店的屋檐下。
她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不远处有家便利店。雨势慢慢变大,正想着是不是去那里买把伞,头顶突然出现一方墨绿的伞角。
她愣了一下,转头。
……
赵歌行觉察到宋果看到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心中刺了一下，不自觉地移开目光,淡淡说道：“怎么？”
宋果有些冷,将手插到外套的口袋里，抬头看他：“你不是回家了么？怎么还在？”
“我送你回去吧。”赵歌行没回答，顾自说道。
宋果愣了愣，对他笑了一下：“那谢谢啦。”
正要走出屋檐的雨幕，赵歌行突然说道：“那个女人，以许嘉让的个性,应该只是为了维持礼貌走个过场。”
宋果一顿，停住脚步：“我知道。”
“那为什么……”赵歌行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在想什么？”
他以为，她是在为刚才的事感到不开心,想让她高兴一些，所以才违背私心地替许嘉让解释。
她沉默一会儿，说道：“只是在想,错觉总有一天要醒过来。”
“错觉？”
宋果摇了摇头，没有接话。大概只是这两天突然想到，许嘉让从来不是她的，过去不是，未来也不会是，而仅有的若即若离的现在，也是虚妄的。
其实原本也是知道的，但还是有一种错觉，这错觉让她从来不曾认真去思考过这件事。
而哪怕是这份错觉……也是她从温言那里偷来的。
“宋果。”赵歌行突然出声，语调是她从未听过的认真。
她转过头，奇怪地看向他。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慢慢说道：“我和许嘉让不一样，我拥有人生的选择权。”
宋果诧异：“什么？”
“我缺失了很多的东西，也放弃过很多的东西。无论是那些缺失，还是那些放弃，最后的找回都是因为你。”
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刻说出这样的话，那些压在心里、以为不会说出口的话。
带着一丝期待，一丝侥幸。
宋果神色渐深，静默地看着赵歌行。他也看着她。
雨笼罩的世界不剩下其他一切声音，将一切渲染到位，仿佛无声胜有声。
最后，她在赵歌行先说话前，笑了一下：“谢谢你没把最后那句话说出口，今后工作加油。”
“我……”
“你放弃的东西，你终将拿回。而你缺失的，神也总会弥补你。”宋果说道，“这是一句祝福。”
也只能给予祝福。
“但那些都与你无关是么？”赵歌行抬手撑在额侧，无奈笑一下，“宋总啊，这种时候你真是冷静。”
其实他预料到会是这样吧，为什么还是想说出口呢？难道是寻求一种圆满的仪式？
还是……想为那份不甘心寻求解脱？
“你没预料到吗？”宋果瞥了他一眼，不过最后……声音还是轻了几度，“赵歌行，不好意思。”
赵歌行静了静，说道：“比起道歉，我更希望获得一个拥抱。”他对她伸出手臂。
宋果垂眸看着面前的手，在安静的等待中，没有动作。
“好吧，我应该对你的理智程度有一个更清晰的认知。”赵歌行耸了耸肩，缓缓把手臂放下。
算了，独角戏的谢幕永远不需要他人的配合。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宋果笑了一下，正要转身，眼角却瞥见朦胧的雨幕后似乎有熟悉的车影驶离。
是一辆迈巴赫。
……
……
宋果洗完澡，坐到桌边继续磨已经快成型的书立。
天青玉料上是她亲手刻的一幅镂空画，先用墨描了一遍，然后才用雕出来的。刻的是一扇拱窗，窗边坐着一个少年，少年拿着画笔面对一块画板。背景盛开着大片的玫瑰花。
这是她能从原主记忆中得到的，对许嘉让最美好的祝愿。
宋果一点点把少年的眼睛刻出来，然后对着看了好一会儿。
时钟指针指向十二点，正出神，宋果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回过神，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这个点的陌生电话？她奇怪地接起电话。
“果果吗？下来接一下你男朋友！”一个中年大叔略带口语的声音响起。
？
“……啊？”
“你男朋友在我车上睡着了，我好不容易叫醒他让他给家里打电话，结果现在又睡过去了。”
“……谁男朋友？”
“你啊，你不是果果吗？我看手机上的备注是果果啊？”
“我是宋果，但我没男朋友啊？”
“啊？我刚让他给家里打电话，问他电话打的谁，他说是喜欢的人……那你是和他住在一起吗？桃花坞一号院的？”
宋果愣了一会儿，好久，问道：“是一个个子很高长得超级帅眼睛颜色很漂亮的男人吗？”
“眼睛颜色我也没注意啊，不过个子倒是挺高的。”大叔终于有点不耐烦了，“你要是不来接他我直接把他扔下车了。”
看来大叔已经有点暴躁了……
“……你等等，我就下来。”
楼下果然停着一辆车，车后座门开着，旁边站着一个正搓手取暖的中年男人，估计就是打电话的司机。
司机见到她，赶紧招呼：“你是果果吧？快把他接走，都耽误我接下一笔单子了，我们这种专车豪华级的单子本来就少，还被耽搁了……”
宋果赶紧打断司机的唠叨：“人呢？”
“诺，后座。刚打车的时候也没觉得他喝得这么醉，瞅着挺冷静清醒，没想到……早知道我就不接这笔单子了。”司机大叔的话唠程度完美匹配年龄。
许嘉让在后座，侧靠着椅背，眼睛闭着，看起来是睡熟了。
她探身进去把他扒拉出来，一离得近，她果然闻到一股酒味。
宋果根本叫不醒许嘉让，也不知道他的钥匙在哪，最后只好和大叔一起把他扶回自己住的那套房子。
送走大叔，宋果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许嘉让，有点犯愁晚上该睡在哪……
沙发？地板？这天气得感冒吧……
正想着，床上的人动了一下，估计觉得热，把领带扯开了。
宋果注意到，长叹一口气，帮他把外套和领带一起脱了，衬衫也帮他解了两颗让他睡得稍微舒服点。
“陪俄罗斯美女吃饭还嘲讽我，结果喝多了却要我来照顾你。”睡熟的许嘉让毫无攻击力，看起来非常柔软。宋果看着他，心里那丝不满终于在无人会发觉的安静深夜里，不自觉冒了出来。
“俄罗斯美女真漂亮哦，还有钱，还胸大，你妈妈怎么眼光这么好？”她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脸。
“你还好意思嘲讽我？”再用力拧一把。
正得意看着许嘉让脸上红了的那一块，结果他突然转了个身，嘴里含糊地呢喃了一句什么。
宋果一懵，滞在原地，小心翼翼缩回手恢复端庄。本以为他醒了，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其他动作，原来还在睡，这才松了口气。
屋子里安静地只剩下壁钟滴答的声音，她双手撑着下巴发了一会儿呆。
印象里许嘉让几乎不喝酒。
所以为什么突然喝酒了呢？
哪怕生气也只愿意压在心里吗？
“许嘉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么？”她苦笑了一下，“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不在乎你么？”
顿了一下，
“那我也没办法啊……”她把脑袋埋在膝盖上，轻轻说道，“我根本不是你眼里的那个人，怎么敢去在乎什么呢？”
……
宋果拿毛巾帮许嘉让擦了脸，把他往床的内侧挪了挪，然后新拿出一床被子，睡在床的外侧。还好床大，即使睡了两个人，中间的距离还有两人宽。
宋果侧躺着，看了好一会儿黑暗中那方背影，正要转回去睡觉，面前的人却翻过身和她面对面，还慢慢睁开了眼睛。
“……”
醒了？可以让他回去然后她独自享受一整张床了？
结果他只是迷惑看了她好一会儿，喃喃了句“宋果？”，似乎觉得很奇怪，然后……很自然地又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好吧，还是乖乖认命睡觉吧。
宋果一扯被子一翻身，背对许嘉让，闭眼入睡。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有什么重量环住了她，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果果……”
温热的胸膛贴在她身后，她被人牢牢环抱住，体型的差距让她像个被抱住的洋娃娃。
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响起的声音又低又模糊：“我做了一个梦，我拿着枪，对着一个人。”
宋果僵了一下。
“然后，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