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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那年,储昀说的那句话突然浮现在许嘉让的脑海中。

【许嘉让,你一定会变得越来越没劲儿。】

*

论起来,储昀成为王庭华弟子的时间,比许嘉让晚许多。

十二岁的许嘉让还是个小孩,许雪对他的管控没有几年后那么严苛,个性也更开朗一些。

有一天,王庭华告诉他,他新收了一个徒弟,要叫两人见个面一起吃个饭。

三人一起吃火锅,那是许嘉让第一次见到储昀。

许嘉让出身优越又兼得天赋卓绝,这为他少年时代欠打的自大个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他对个性类似的储昀印象非常差。

储昀是个拽拽的小男生,和他同岁,但从小营养没他那么好,所以看起来比他要瘦小一些。

那天王庭华问储昀:“为什么想成为我的学生?”

他偏了偏头,看东西的神态是稍稍抬高下巴、再略微下视,带着种满不在乎:“我周围的人都很没劲,他们都没有我聪明。”

王庭华哈哈笑起来,问坐在储昀身边的许嘉让,说道:“小嘉,是不是和你有点像?”

他斜眼看了看储昀,嗤笑了一声。

笑完发现储昀盯着他看,他换上客气的神态,用客气的语气打招呼:“你好啊,师弟。”

师弟没接他的话。

这奠定了许嘉让和储昀的相处风格。

水火不容。

王庭华很喜欢两个人,觉得两个孩子有一股锐气。也认认真真培养两个人。

他评价两人说:“你们俩学东西就像打仗一样,但这只是低级的学法。”

有一天,王庭华带两人去看一个新锐艺术展,画的气质难以定义,画家个人风格非常浓郁。

浓郁到只要看过他的画的人,一定忘不了,而且下一次看到别的画,也绝对能认出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两人看愣时,王庭华说:“每一个创作者都在追求自我表达,都想让世界看到独一无二的自己,都希望用短暂的生命,留下只属于自己的深刻印记。”

不用虚张声势,不用刻意不同。

更不会被世界用“那个人”三个字轻飘飘概括,然后一笔带过、刹那遗忘。

这深植于人本能的声音啊——我曾鲜明坚定地存在,你看见我了吗?

无论是许嘉让,还是储昀,都被深深撼动了。

那天之后,两人都在探索自我风格的形成。

许嘉让的天赋是千百年难遇的,即使随着年龄的增长,许雪对他的管控越来越严苛,他能碰画笔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他也依旧是另一个狂傲少年心头的刺。

十六岁那年的某一天,许嘉让难得又去了一次画室。

那是个阴天,储昀也在画室。

他见他过来,只冷笑了一下:“你还记得这里啊?”

许嘉让没有说话,比起几年前,他开始有些沉默起来了。

两人各自在房间的一角,静静将颜料表达在画纸上。

到傍晚,许嘉让放下笔,出去买了点吃的,而回来时,他发现他的画被储昀从画架上拿下来了。

十六岁的储昀已经开始抽烟,他叼着烟头盘腿坐在窗台上,垂着头盯着腿上摊开的画,脸色和窗外的天空同化。

“干什么?”许嘉让慢悠悠走到储昀面前,用两根手指抽回了自己的画。

储昀抬头看他,咧了咧嘴,笑意漫不经心中带三分恶劣。

“刚才,我想把调色盘泼在上面。”

许嘉让了然地挑了挑眉,无所谓地笑笑:“哦,用愤怒掩饰无能。”

储昀差点跳起来打他。因为他欠打的说话方式,更因为那张画上,已经初见端倪、无人可以模仿的风格。

天赋无法选择,所以更令人无能为力。

储昀觉得那一刻有绿色的火焰从骨髓蔓延至他的肉体,灼烧他骄傲的心。

“你现在这样,表达出来会很有趣。”许嘉让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储昀面无表情地跳下窗台,拿了一盒颜料往许嘉让身上泼。

“许嘉让,你一定会变得越来越没劲儿。”储昀笑嘻嘻地反过来嘲讽他。

一语成谶。

那么如今,换成谁在掩饰无能为力?

时光周而复始,命运无法选择。

清水寺的展厅里,许嘉让走过长廊,看到了储昀成长的足迹。

这像是在看一颗种子,它从土壤中抽根,最后生长成有着独一无二枝桠形状的树。

从此世上有一种美,以狂傲少年的名字命名。

手机上打开着是储昀发给他的邮件,两人的邮箱自少年时代就未曾变过,但从未通信。

这是他第一次给他发邮件,只有很短一句话:【你不该那样存在。】

**

宋果半夜醒来时,看了一下时间,是凌晨两点。

她有一种奇怪的心理感应,于是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停在另一间卧室前。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有光透出来,许嘉让果然还没有睡觉。

她推开门,轻轻问道:“许嘉让?”

房间里,许嘉让靠坐在窗台上。

他的面容向着窗外的天空,夜风静静吹拂他的黑发,是在安抚一个尚未成长就已夭折的天才。

宋果再次想到了蜘蛛网和蝴蝶、高塔和公主。

宋果走近了一点,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酒味。

许嘉让的“不得不”让他的生活很健康,他不抽烟,很少喝酒,印象里的两次喝酒都是因为她。

今晚他也喝了酒,但原因更加深刻。

她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许嘉让:“许嘉让,你是独一无二的。”

面前的人明显愣了一下。

许嘉让喝得并不多,脑子很清醒,他转过头看着宋果。

岁月静默,许多回忆在此刻重叠。

许嘉让一抬手,直接把宋果抱在了怀里。

宋果并没有挣扎,很顺从地坐在他腿上,然后环住他的腰。

“果果,我从来没得选。”他的声音很低。

宋果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我是你选的。”

许嘉让静了一会儿:“十年前,我看不见东西,即使看得见……也没意义。”

宋果想起第一次见到许嘉让,她对他说的话。

【你在哭,为什么哭?】

【你没在哭?我觉得你这副样子,还是哭更好。】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不会哭了?这样不好,人的感受死了,灵魂会抑郁的。】

许嘉让将脸靠在宋果的颈侧:“当时是你救了我。”

宋果“嗯”了声,心里补了一句,也是你救了我。

“果果,你永远不要离开我。”他的声音带着坚韧不移的决断。

宋果抬起头,手贴上面前男人的侧脸。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灰蓝色的,可以理解成冷锐,也可以理解成压抑,她常常希望只是前者。

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声音从未如此柔软。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许嘉让低头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抬手按在她脑后,猛地低头吻住她的唇。

夜色似水,带一腔柔情。

**

第二天早上,宋果比许嘉让醒得早。

她本来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的。

昨晚他们接吻,然后亲着亲着就滚到了床上。

事实上,宋果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还是有两个担心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两个人都没经验,情况会不会很惨烈?

但这个没有成为问题,爱和欲是最好的催化剂,动物有这样的本能。

她湿/软得不行完全放开时,脑子里还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安全措施,好像什么也没准备。

她按住许嘉让问出这个问题,他只抬起头低笑了一下,用低沉得让人酥麻的声音示意房间角落的桌子。

那上面有很多东西,自助的,包括某安全用品。

……不愧是霓虹国,很齐全。

但就在宋果觉得万事俱备的时候,许嘉让却停下了。

她催了一下,他却翻了个身,直接放开了她。

“还不是时候。”最后他留了这么一句话,揉了揉她的脑袋就去洗手间冲澡了。

不得不说,这个瞬间宋果在原始/欲/念的催动下有一种想发火的冲动。

但仔细一想,她又明白了问题所在。

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没有解决。所以许嘉让说还不是时候。

宋果有点忧愁,她想说解决个屁,然后直接拽许嘉让回来把没干完的事干完。

但最后想想……还是尊重他的想法好了。

她没有思考怎么去解决那个巨大的问题,她不喜欢想没谱的事。

反正问题迟早会找上门来,在那之前该怎么样过还怎么样过。

所以她直接闷头就睡了。

但果然一觉醒来,还是有点不爽。

宋果去洗了个澡安抚躁动,回来时许嘉让已经起了,正揉着脑袋清醒。

两人没有再提一些沉重的事。

沉重留给黑夜,白日迎接欢愉。

许嘉让见她出来,抬眸看她:“早上想吃什么?”

“就给酒店厨房打个电话让他们送过来吧。”

宋果坐到许嘉让身边,看他打完订餐的电话后,斟酌着问道:“昨晚……你喝过酒,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还记得么?”

许嘉让挂了电话,无语看了她一眼:“不然呢?和你一样么?”

和我一样?我怎么样了?

宋果毫不纠结地笑眯眯抱住他胳膊:“那我们是在一起了吧?”

“嗯,小女朋友,今天想去哪里玩?”许嘉让长手一抬,把她整个人捞进自己怀里,然后低头亲了一下。

宋果也回亲了他一口,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看做好的游玩攻略:“今天去伏见稻荷大社,我要看千本鸟居。”

“又是寺庙?”

“有意见?”

“怎么敢?”

“哼。”

他们在剩下的春假去了所有想去的景点,和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做着无意义又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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