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竟然一时说不出话。
被抽掉大半神力生造图腾的当天晚上，楚临君就在祈愿里碎碎念，要祂帮做个名叫《字典》的东西。
也不知这《字典》是何物，又长又繁琐，她念了一晚上没念完，第二天接着念。
足足念了上万个字才作罢。在上万个字后头，又跟着许多小字解释。
烨一股脑儿将她说的，连字带语音，全都用法术封进一本厚书里，放她床头，权当交差。心里只想着这活儿可太烦人了，以后再也不做了。
谁能想到楚临君居然还没完，在今天又直接将图腾改了个模样，让它成为天地间独立的存在。
烨：失去的神力收不回来，祂是真的累了。
楚临君见祂神情复杂难言地望着自己，突然了悟般轻哦了一声，兀自点头道：“看我，都忘了。”
烨一头雾水看着她突然离去。
她明白什么了？祂还什么也没说呢。
楚临君很快拿了想要的东西，折返回来，后头还跟着一个年长的妈妈。
妈妈一脸喜庆地进门就握住了烨的手：“哎呀，从今天起，你就是大姑娘了呀。”
烨：……祂好像，似乎，明白楚临君明白的是什么了。
妈妈把楚临君也叫到身边，细心地教导她们怎么用月事带，然后才一脸笑意地走了。
临走前，妈妈突然回头，关心地问楚临君：“你们年纪差不多，这几天你也要多注意点。”
等妈妈离得远了，烨青着脸盯着刚才塞祂手上的东西：“你要我，用这个？”
楚临君见祂浑身僵硬，极是抗拒的模样，同情地拍拍祂肩：“不要害臊，该用就得用啊。”又问祂，“刚才你都学会了吧？”
烨很有种把手中的柔软物狠狠扔出门去的冲动。
祂闭了闭眼，刚想再说什么，楚临君已经避出帐外，还贴心地拉上了门。
烨：……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第二天，烨没来参加楚临君和老祭司的交接仪式，并未引起其他人的问询。
楚临君知道，在条件不充足的原始社会，女子行经，无论从安全还是从资源不足的情况来说，待在一个地方不动都是最合适的。
月事带最多只能顶一会儿，作为应急之用。扛过一整套祭司交接仪式的流程，也不是不行。
楚临君怜烨年纪小，又是头一回，眼下天气还有些凉意，怕祂见了风会对身体不好，就没要求祂硬要出来。
仪式开始前，鲸和老祭司听说了烨的事，非常爽朗地表示烨的月事来得好来得巧。
“这个时候行经也好，不耽误事儿。”
不知为何，楚临君总觉得两位年长女性的笑令她毛毛的，有种莫明的诡异。
楚临君不太明白她们为什么隐秘兴奋，她直觉地岔开话题：“常呢？”
常打扮得很隆重，听到楚临君唤她，从外头进来。
楚临君一见她就笑了，让她转了个圈圈，夸赞道：“常宝今天真好看。”
常兴奋得脸都红，怔了一下才问：“常宝是什么意思？”
楚临君才反应过来她说秃噜嘴了，不过想想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解释道：“就是常是大家的宝贝的意思。”
常的脸更红了几分，不好意思地捂住脸。
孩子的举动最是天真无邪，常的样子引来大家善意的笑声。
楚临君在众人的帮助下，也穿上了大礼服。
“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精致的大礼服呢！”帮她穿大礼服的女人说。
楚临君知道，这是恢复盐巴供给后，向织部落那边新定的。
据说因为要得急，织部落那边把原本给自家祭司准备的大礼服加工了一番，才交货的。
三大部落里，织部落一直很低调，乖顺，似乎就是她们的代名词。
铁部落对盐部落的态度向来是忽冷忽热的，对织部落却一直比较和气。
楚临君想想也就明白过来了，捧一个，打一个，不过是制衡手段。
比起毫无节制手段的织部落，当然是掌握食盐的盐部落更具威胁性。
人可以不穿衣服，却不能不吃盐巴。
不穿衣服，用树叶兽皮不也一样能过活，可不吃盐，就会没力气，就会有很多连锁问题。
那女人还在说：“祭司大人看看，这个花纹多鲜亮。”
她语气带着点讨好，但并不惹人厌，楚临君对她笑笑，谢过她，穿戴整齐地走到人前。
楚临君披散了头发，头上的装饰一串串挂下来，垂在发间。
彩色的羽毛和花纹多样的小贝壳被串成串，挂满了她的头冠和脖颈，还有腰间。
此刻她非常想找一面镜子，照照自己的样子。
鲸看出她的想法，招呼她在水盆里照了照。
楚临君反复看过，确定没有出纰漏，才和常一起扶着老祭司出去。
楚临君和常双双盛装在老祭司的左右，把所有人都看愣了。
知道楚临君想法的人少，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常还会继续留在祭司的门下，见状纷纷窃窃私语。
在首领和老祭司的主持下，在各大长老们的支持中，楚临君终于从老祭司手里接过手杖，这是代表祭司的信物。
而后，她环视众人，缓缓开口：“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代师收徒，今后，常会跟着我学习。”
众人静了一静，嗡地一声爆发出讨论。
舆论的力量是很强的，楚临君这几天没忘把她在铁部落的遭遇讲述给大家听。
几乎所有懂事的人都知道，楚临君被送上祭塔，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和祭司的年纪相差太近了。就好像常和她的年龄差一样。
铁部落的祭司干出了那样的事，楚临君也是从铁部落来的，她会不会也对常干出同样的事呢？
楚临君根本没给大家怀疑质问的机会，当场宣布完，就立起手杖，向天起誓，会护常周全，只要常不做违背原则的事，她将在今后获得属于她的位置。
人群的讨论声渐渐小下去。
人们看向楚临君的目光都有些奇异。
特别是和常有血缘关系的族人，复杂里有几分震惊。
楚临君如今不过十来岁，常已经快十岁了。等常长到能接任的年纪，她就要退位吗？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们不信。
这个时代，向神起誓，是非常郑重的。尽管诸神已经远去，大陆只余一位不知遁在何处的神明。楚临君敢说出这样的话，就必须做到，不然神明不会放过她。
楚临君立在石台上，大家坐在广场里，每个人的神色她看得清清楚楚。
在她立下神誓之后，她感觉到大家对她的怀疑全都打消了，心里竟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忧。
她已经知道，此处为神明所弃，尽管如此，人们也还是对神明无比虔诚吗？
楚临君看着一张张和穿越前的世界里特征差不多的脸孔，头一次有了强烈的割裂感。
她们乌发黑眸，却终究不是同样的人啊。
仪式很长，全部走完后，楚临君都累了，更不用说年长的老祭司和年幼的常。
她走完所有流程，在鲸的亲自引领下，回到了她的新房子。
这一次，楚临君没有拒绝。
她现在正式成为龙部落祭司，将来还要带着常一起生活，她和烨随便点没关系，总不能让常也跟着她吃苦。再说，她正式成为祭司之后，也需要做许多事，摆放许多东西，帐子放不下。
楚临君换下大礼服，把头发束紧在脑后，弄得浑身清爽了出来，看到常已经等在那，打扮与她一般无二。
她笑了笑，轻摸了摸常的包子脸，问她：“今天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天？”
常拒绝了：“祭司大人不是说，学习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不累。”
楚临君欣慰地点点头：“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她对常还是很满意的。老祭司的眼光不差，选她当弟子而不是其他人，自然是有原因的。
常可能不算太聪明，但她足够努力，性子较其他孩子踏实，做一件事就认真做，不容易分心。学习习惯和专注力都属上乘，是个很好的学生。
楚临君考了昨天她学了些什么之后，又教了今天的内容，随后跟常说：“我打算办个学校，常有什么想法吗？”
楚临君早就想办个学习班了，也不求大家都学成大学生，至少得人人识字，懂些常识。
部落里的大人其实也会教孩子，但大多数是自家教自家学，家长水平良莠不齐，孩子也一样，学的有好有坏。
她想要集大家的长处，尽量让每个孩子都能得到全面一点的教育。
常听到学校两个字，眼睛都亮了：“学校？这个词我有学到过！”就在那本会说话的字典点里。
楚临君向神明祈愿的时候，当然不会按真正字典上的顺序来说字，几乎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就把一些最缺最需要的想在前头了。
烨身为原始社会的神明，当然也不懂得按音序排顺序，楚临君怎么说，祂就怎么做，一股脑把她说的内容装进一本书里，只字未改。
常从头往后，逐字逐句的学，学校这个词排在很前面，她早就学会了。